江山风物志 第195节

  事情来得突然,老黑、高长竿等人都十分意外,连忙问道:“那还回来吗?”

  之所以这般问,因为上一次凤娘也只说出门一趟,结果却把他们从瑞国带到了雍国,中间还经历了太多的磨难。

  凤娘不答话了。

  显然,这趟出门很可能是不回来。

  雍国虽好,终非她的家园。

  老黑看向高长竿、炎二,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到了舍不得与害怕。

  好不容易才过上安定富足的日子,他们当然不愿意离开。但他们也知道,这一趟是为了找到失散的炎大、阿猛,无论如何都是得走的。

  半晌,老黑道:“饭菜都被高长竿和炎二吃光了,我再去烧。”

  “不必了。”凤娘道,“随便吃些罢了。”

  这次,老黑却是很执着,道:“一家人还能一起吃几顿饭啊。”

  不管别人怎么想,在他心里,大家一起生活了这么久,那就是一家人了。

  富足而平静的生活就此被打破。

  次日,顾经年就只带着火伯离开了,之后裴念授了官,出门公干,于是卫语诗也带着张氏兄弟搬去了赵国公主府。

  数日后,老黑、高长竿、炎二、琴儿、落霞就跟着凤娘离开了雍京。

  走之前,他们还是把成业侯府打扫得干干净净,所有的床榻、家具都铺上布防尘,做好了再回来居住的准备。

  如果没能再回来,那很可能是他们已经踏上了寻找沃野的道路。

  “走吧。”

  最后看了一眼熟悉的亭院,老黑关上门,用大粗铁链锁好,把钥匙放进怀里,转身离开。

  而在一阵伤感之后,几个赔钱货很快又没心没肺起来,在马车上因为争抢烧饼而不亦乐乎。

  高长竿没能抢到烧饼,大失所望,觉得跟着凤娘不如跟着顾经年吃得饱,遂向凤娘问道:“顾公子,还来吗?”

  “嗯,他去办一件事,便来与我们汇合。”

  凤娘什么都没告诉这些赔钱货们。

  这次出门其实是顾经年与雍廷交换的条件。

  缨摇有可能在连州,凤娘此行就是去寻找,而雍廷不能干涉,反而会帮助他们,因为顾经年将助雍廷安抚顾北溟。

  一旦凤娘顺利找到缨摇,顾经年便不再需要待在雍国,到时他将擒下顾北溟去瑞国,换回顾采薇母子。

  如果一切顺利,那之后,他们将一同前往沃野。

第180章 自立之心

  居塞城。

  城垒巍峨,校场上有精兵正在操练。

  高高的望塔上,有士卒下来,快步赶到顾北溟面前。

  “大帅,朝廷派来的队伍到了。”

  因居塞城用了大量的黑钕石,飞车难以飞入,都是提前降落,步行而来。

  正在顾北溟身旁的吕茂修请示道:“我去迎?”

  “不必迎。”

  既然收留殷括之事已被朝廷知晓,眼下表现得软弱不如表现得强势。

  因此,顾北溟依旧督促着士卒操练,直到朝廷的队伍到城外叩门,他方才做出此时才知道的样子,临时下令开门。

  当城门打开,入目尽是金戈,杀伐之气扑面而来。

  代表新皇帝殷誉和前来宣慰顾北溟的是当朝礼部尚书董才良,年纪已有七旬,颤颤巍巍地站在城外,腿已有些发软。

  “成业侯,你看这?”

  董才良转过头,对站在一旁的顾经年道。

  顾经年抬了抬手,邀他一起进入那幽深的城洞。

  董才良于是心想陛下真是糊涂,顾北溟都要挟先帝叛乱了,巴不得在京城当质子的儿子回来,而陛下竟然主动放人。

  心怀忐忑地进了城,等了一会,顾北溟才姗姗来迟,皮笑肉不笑地道:“有失远迎,方才有些许事务耽误了。”

  “不碍事。”董才良道:“顾元帅军务繁忙,不必顾忌老夫。”

  说罢,他抚着须朗笑起来,驱散了那尴尬氛围。

  “还未恭喜顾元帅,老夫此来,是代陛下宣旨的,加封元帅为国公,赐田三万顷,这是大喜事啊,可喜可贺!对了,陛下还担心元帅思子心切,特意让令公子回来探望元帅。”

  顾北溟却不笑,淡淡看着董才良,直到气氛重新尴尬起来。

  董才良不得不问道:“元帅,可是有何不妥。”

  顾北溟一指他双手捧着的圣旨,直言不讳道:“我害怕这圣旨不妥。”

  董才良脸色大变,连忙道:“元帅这是何意?”

  事实上,顾北溟这一句话很明显地在质问殷誉和皇位的正统性,但董才良不敢面对。

  “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顾北溟也不接圣旨,说过,转身便走。

  “是。”

  董才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跟上。

  在他身边,唯有顾经年还跟着,其他人都被城中兵士给拦住了。

  他们进入元帅府,不停地往里走,终于到了一间颇神秘的屋舍前。

  顾北溟稍稍整理了衣袍,在门外道:“臣来了。”

  屋门被打开。

  一个端坐在椅子上的老者就映入了董才良的眼前。

  “先……”

  脱口而出的那一句“先帝”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董才良不知所措,愣愣站了片刻,干脆拜倒在地。

  这一拜,拜的其实不是那个虚弱无力的殷括,而是顾北溟营造出来的随时要举兵的形势。

  此时,在屋内开门的是殷淑。

  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顾经年。

  她原本以为出了那么多事,包括彼此之间有了杀父之仇,她对他只有恨了,再见面,恨确实是极恨,但这恨意刺痛她那颗心的同时,也有更多别的情绪翻涌而起,使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顾经年看向了坐在那的殷括。

  在杀了两个殷括之后,面对第三个,他一点都不觉得对方可怕,只是个年迈的、有些糊涂的傀儡。

  “朕记得你。”殷括开口,缓缓道:“太常博士,董才良。”

  “回太上皇,臣三年前便已迁为礼部侍郎了。”董才良哆嗦着,小心翼翼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殷括不喜这个称呼,眼神中泛起了不悦之意,淡淡道:“朕乏了,顾爱卿处置吧。”

  “臣领旨。”顾北溟道。

  把殷括摆出来,他的意图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殷淑再次看了眼门外那风采依旧的少年郎,默默地关上了门。

  “顾元帅,能否容我单独与你谈几句?”董才良连忙向顾北溟请求道。

  “何必急在一时?”

  顾北溟故意要晾一晾他,施加更多压力,道:“且容顾某与犬子相聚,明日再与董尚书长谈,如何?”

  “这……自无不可。”

  直到董才良被带下去,顾北溟都没接他手里那道圣旨,而是看了顾经年一眼,道:“随为父走走。”

  “好。”

  “你是如何回来的?”

  “父亲让我逃出雍京,我便设法逃出来了。”

  顾北溟不信,道:“朝廷答应了你什么条件?”

  既然瞒不住,顾经年便直说,道:“帮我找到几个朋友。”

  “你还是那么不争气,”顾北溟道:“为父在做大事,你一天到晚却还只知胡闹。”

  顾经年道:“年幼时也曾说过要报效家国,被父亲毒打了一顿,孩儿谨记父亲教诲。”

  “教训你,是让你学会惜身保命,不是让你一事无成。”顾北溟踌躇满志,道:“为父欲成大事,何必非要报效瑞国或雍国?”

  切入了正题,顾经年也认真了些,问道:“父亲真打算造反自立?”

  “这机会是你创造出来的,最初,我也不敢有此奢望,但既然殷括变成了螈人逃到我这里,登基的又是殷誉和这个庸才,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说着,顾北溟拍了拍顾经年的肩,难得表露了作为父亲的慈爱,又道:“之后,我会让雍廷册封我为王,自成一国。你也不必再到雍京当质子了,留下来当世子。”

  “我是私生子。”

  “你是我的儿子,这就够了。”

  顾经年太清楚顾北溟的性格了,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地对他好,遂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裴念是瑞国派来的细作,她假意救你,实则是为了刺杀我,你不能与她成亲。”顾北溟道:“你可娶了殷淑,再出面揭露殷誉和父子意图弑君,是你与殷淑奋力保护殷括至居塞城。”

  顾经年没有答话。

  “考虑吧,我是你父亲,我不会害你。待到大业可成,你就是太子,又何必为雍国的太子卖命?”

  留下这一句话,顾北溟没有再劝,他公务尚忙,自大步走了。

  顾经年站在那儿望着居塞城。

  在这里,他的火翅无法施展,还有满城的兵士看着,他哪都去不了。

  不知何时,吕茂修走到他身后。

  “公子,回家了感受如何?”

  “不自由。”

  “家嘛,没那么自由,但毕竟是家。”吕茂修感慨道:“诸公子当中,元帅对你最为上心。”

  “是吗?”

  “只看结果便知,公子继承的最多。

  “也许吧。”

  “你快成年了,该为顾家尽一份心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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