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你回来了!”
“兄长。”
卫语诗点点头,态度却不像以前那般亲近。
张氏兄弟很快感受出来,眼前人更像是越国的郡主卫语诗,他们只是挠了挠头,悻然一笑。
顾经年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当时什么都没说。
次日,他没去阅微学堂,而是去了御医院,找到赵伯衡。
毫不客气地闯入堂中,顾经年开口便问道:“你消除了她关于张氏兄弟的记忆?”
赵伯衡摇了摇头,道:“成业侯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还敢骗我?”
“并非是为了让郡主疏远张氏兄弟。”赵伯衡道:“我确实让赵二消除了郡主一些不好的回忆。”
顾经年道:“把记忆还给她。”
“这是郡主要求的,她想变得更好。”赵伯衡道:“我们消除的,只是那些让她变得卑微、不自信的坏事。张家以前很穷,郡主因此遭受了很多的奚落与嘲笑,她小时候穿着不能遮羞的褴褛衣衫,为了给病重的石氏求药,他们一家人在药铺门口跪了三天,被人用粪水泼了出来,她太多次被骂作野丫头、穷鬼、蠢猪……”
“那也是她的人生,你凭什么替她作主?!”
面对顾经年的不悦,赵伯衡反而心平气和,道:“郡主不想要,吩咐我们除掉,我是郡主的臣下,当然不敢替她作主。”
说罢,赵伯衡看向顾经年。
“成业侯,你从小没有穷过,不知郡主的痛。她想要变得更好,这是她的选择,你又凭什么替她作主?”
顾经年也有过极不好的回忆,却从没想过要抹除掉。
他不信赵伯衡的这些歪理,只从中感受到彼此观念的不合。
“多谈无益,你只需告诉我,如何能让她恢复记忆。”
“简单。”赵伯衡道:“只要郡主的心性强大到超过赵二,那赵二自然无法抹除她的记忆,原本赵二让她忘了的事也会重新想起。”
顾经年顺势想到了苗春娘抹除火仆记忆之事。
当时他很害怕,此时才知,倘若自己心性强于苗春娘便可无事。
“告辞。”
“成业侯留步。”
赵伯衡招过下人小声吩咐了一句,不多时,有人捧着一个匣子回来。
“我知成业侯近来正在修练控火,备了一些药材,倒也无甚特异之处,就是增补体力之用。”
顾经年打开那匣子看了一眼,里面全是红色的药丸。
第176章 匿形人
顾经年离开之后,赵二走到了赵伯衡身边,小声问了一句。
“师父,给成业侯的药,只怕没太好的效用。”
“无妨。”赵伯衡道,“过犹不及啊。”
“是。”
赵伯衡回想着方才的对话,只因郡主消除了些许对于那贫贱生活的记忆,顾经年便特意跑来质问。
他不由摇了摇头,低声评价了一句。
“此人心慈手软,成不得大事。”
赵二则道:“他心性确实强,徒儿几次试着动他的记忆,皆不能成功。”
赵伯衡微微嗤笑了一声,道:“你师姐与他翻云覆雨之时,尚不能松了他的心弦。你那点雕虫小技,岂敢在他面前卖弄?”
“徒儿只是不明白,为何他心性如此之强?”
“你受的苦还是太少了,他从小被千刀万剐,毅力高出你太多太多。”
由此可见,赵伯衡其实明白,苦难的记忆对于顾经年而言,是实力的一部分,甚至是基石。
赵二道:“无怪乎师姐喜欢他。”
“顾家父子,如今已能成为复国的帮手,放在十八年前,如何能想到?”赵伯衡感慨道:“世事无常啊。”
说话间,有人走到门外,道:“信使回来了。”
“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稽人腾云驾雾而来。
赵伯衡道:“信呢?”
稽人正待开口,下一刻却面露茫然,喃喃道:“我,我忘了。”
赵二上前,把手放在稽人的双肩,凝视着他的双眼,道:“想一想,师姐告诉你什么了。”
那稽人渐渐陷入了某种昏昏沉沉的状态,眼珠上翻,只显出了一点眼白,喃喃道:“殷淑带着殷括到了居塞城。”
“你说什么?”
“殷淑带着殷括到了居塞城。”
赵二讶然,转头看向赵伯衡。
赵伯衡也是惊诧万分,站起身来,踱步沉思。
他与顾北溟打交道不是一年两年了,近些年来,顾北溟一次又一次改变了在他心中的印象。
现在,雍国新帝登基,根基未稳。而顾北溟镇于边境,手里掌握着殷括,必然能对朝局造成举足轻重的影响。
再回想起此前与顾北溟联络时,其人展露出的对越国遗产的兴趣,赵伯衡不由暗暗心惊。
顾经年回到府邸,便见门外立着一个冷峻的男子,面容黝黑,皮肤粗糙,身体如长枪般挺立。
老黑正与这男子对立着,几次邀请他入内,他则摇头,道:“我有信交给公子,且只交给公子。”
此前,顾经年传给顾北溟的信是用普通的驿马递出的,路上被人偷看,实属常事,他也不太介意。
顾北溟不同,既然回信,便要确保不会被旁人看到,派出了这么一个一丝不苟的士兵来。
但这样一个人物到了顾宅,想必不少关注顾家的人都会知道顾北溟给儿子回信了。
顾经年遂过去亮明身份,接过了那封信。
但奇怪的是,他没有马上拆开,而是收入怀中。
“公子不看吗?”老黑问道。
“不急,先吃饭吧,凤娘呢?”
“掌柜的在学和面。”
“是吗?”
顾经年回了家,径直往厨房走去。
凤娘竟是真的绑起了一条围裙,站在灶台前揉着一个面团。
她脸上、头上、衣服上到处都沾了面粉,使她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邻家少女的可爱。
“你要做什么?”
“下碗面吃。”
“揉这么大面团?”
“加了水太稀,加了面太干。”凤娘没好气道:“揉着揉着便越揉越大,可恶。”
“我来吧。”
顾经年上前,撸起袖子便要接过那面团。
“洗手了吗?”
凤娘在他手上一拍,去打了水给他洗手,围裙上的面粉撒得到处都是。
顾经年洗了手便开始揉面。
老黑则坐在灶前生火,道:“方才那个信使,留在家里吃饭不?”
“多下碗面,反正和得够多。”
凤娘问道:“什么信使?”
“我父亲派人递了家书来。”
“我看看,想必是催你与裴念完婚了。”
若不考虑顾北溟的身份以及局势,这对话就像是小两口做着饭闲聊家事。
顾经年道:“信在我怀里,我揉完面再看。”
“我来拿。”
凤娘从背后环住顾经年,伸手从他怀里掏出信来,便在厨房里展开。
她先看了一眼,又展在了顾经年面前。
顾经年眼神凝重了几分,转头与凤娘对视,两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看完了。”
“嗯,烧了吧。”
“好。”
凤娘当即把信纸往灶台中丢去。
顾经年回过头,目光落在了凤娘裙边的地上。
地上撒着一点面粉,上面忽然出现了一个浅浅的脚印。
下一刻,他旁边的大缸中忽然有一人站起,手中舀起一大锅的面粉,往凤娘前方洒去。
“关门!”
外面响起一声大喊。
张大石突然冲上前,一把关上了厨房的门。
厨房内,漫天面粉飘落。
从大缸中站起的高长竿犹嫌不过瘾,又舀起一大勺面粉泼了过去。
空中已显出一个隐约的人形来。
“哇!”
高长竿大为惊奇,更是奋力,甚至顾不得去看,只是不停地用双手往面缸里捧出面粉往外泼。
渐渐地,那隐约的人形愈发清晰,显现出了玲珑有致的曲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