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经年不信,问道:“真不兴炼术?”
“也有。”屈济之道:“但你试想,当朝中、军中多有手握重权的异人,他们自会保护异人不被炼化。”
“原来如此。”
屈济之言尽于此,不再劝说,只道:“你在雍国,只要我能帮得上忙的,尽管开口。若哪日能消了心中顾虑,携手共襄一统中州之大业,不胜欣喜。”
顾经年目光看去,见那布衣中年目光诚挚,可他却总觉得屈济之的谦和坦率透着一股假意。
说不上为什么,大概他没看到他的真性情,只看到太多的迁就、包容、坦诚,但他不信世上有这种人。
至于是不是来雍国找凤凰,否认也不是,承认又不愿,顾经年干脆很没礼地不作回答。
反正,没猜到他是瑞国派来的细作就行。
他闷头饮了一口酒,忽然感受到席间有人正看着他。
抬头一瞥,却见是坐在屈济之身旁的一个胖子。
方才进来时,其实有人给顾经年介绍过在座众人,但他没注意听,此时便凑到裴念耳边,低声问道:“那人是谁?”
他凑得太近,呼吸都吹动了裴念的发丝,裴念本想避开,但想到两人现在是一对,也就没躲。
“韩有信,雍国兵部郎中,参知军务,怎么了?”
顾经年再转头,只见那韩有信已经转过头与屈济之说话,一张胖脸看着毫无心机。
席上旁人谈的军务他懒得听,吃饱喝足便起身去解手。
走到关城临着山崖的无人处,在月光下解了裤带,对着空旷的山野撒了一泡长尿,却听身后有脚步声响起。
“顾公子?这么巧?”
顾经年回头看了一眼,见到一个胖胖的身影,认出是宴上那位韩有信。
他知道这不是巧,对方就是跟着他来的。
“我好了,韩参军请。”
“我不是来解手的。”韩有信吸了吸鼻子,道:“我来透透气。”
就在这时,却有奇怪的事发生了。
顾经年分明还在听着韩有信说话,耳畔却又响起了另一句话。
那话很奇怪,分明没有任何声音,竟是那样无声地钻进了顾经年的耳朵里。
“闵镇抚使都与我说了,你我是自己人。”
顾经年环顾四看,寻找着与他说话之人,当目光落回韩有信的脸上,却见这胖子正一脸笑容,那眼神分明在说“说话的就是我”。
“韩有信,开平司南衙提司,从今日起,你与裴念都归我统辖。”
耳中又响起一句无声的话。
顾经年道:“透气好,就是这里血腥味太浓了些。”
“是啊,等大雍一统中州,想必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战死了。”
两人随口闲谈着。
顾经年眼力好,见到了远处关城上有个守卫停下脚步向他们看来,竖起了一只远大于常人的耳朵,像是在远处听着他们的对话。
可就是那么大的耳朵,也听不到韩有信真正想告诉顾经年的话。
“我知你是来捉顾北溟回瑞国,此事不易办,不可操之过急,眼下有其他差事需你与裴念做。”
顾经年摇了摇头,道:“韩参军透气吧,我走了。”
“不急,我们一起回去。”
韩有信嘴上说着,实则却道:“你拒绝不了,别忘了,你的至亲还在闵镇抚使手上。”
顾经年停下了脚步。
韩有信笑了笑。
“别担心,我们要你做的很简单,屈济之接下来会去居塞城见一个人,你随他一起,杀了那个人就行……”
第115章 假情侣
“谁?”
顾经年往黑暗处问了一句,似乎是因为听到那边有动静。
他实则在问韩有信想要刺杀的是谁。
“你现在不用问,等见到了自然知道。”
韩有信一边以传音入密说着,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道:“那边没人,顾公子,我们回去吧。”
“好。”
顾经年并不想落入瑞国开平司的操纵,成为一个被任意摆弄的棋子,为此,他甚至想过找个无人处杀掉韩有信,只是担心使顾采薇母女陷入不利的境地,暂时摁下这念头。
他平生不喜欢虚与委蛇,此时却是对着韩有信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回到筵席上,屈济之正与顾北溟谈论军国大事,两人依旧认为绍荆关不能守,可眼下援军既达,局面与之前略有不同,倒可以多守几日,让后方做好准备。
顾经年对这些不感兴趣,但等到屈济之说完,却是沉吟着开了口,道:“屈公,我可否暂时跟在你麾下?”
不提屈济之的反应,韩有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愣了一下,惊讶于顾经年怎么能如此直接地提出请求。
他是让顾经年跟着屈济之去刺杀目标人物,可既然是刺杀,当然要有所掩饰才行。
好在,屈济之此前就以凤凰的下落引诱了顾经年,此时应当也没多想,摸着胡须点头答应下来。
倒是顾北溟,虽早知顾经年这次来雍国是为了寻找凤凰,但没想到他表现得如此急切,微微摇了摇头,有些不喜。
一场筵席没有因为这些小事而受影响,最后还是宾主尽欢。
散宴之后,军中给张小芳安排了单独的房间,顾经年与裴念既是私奔,自然是住一间。
绍荆关中条件有限,这是一间很小很破的屋子,只摆了一张床,一张小案几,一个挂衣物的架子充作屏风,好在被褥还算厚实干净。
裴念一入内就四下查看是否隔墙有耳,拿着一根蜡烛四下敲打查看。
顾经年则是已经很困,把外袍脱了,本想解里面的春衫,见裴念在,干脆就算了,和衣而卧。
裴念见状,犹豫了一下,也不把手里的蜡烛熄了,而是滴了两滴蜡,将它固定在床边的案几上。
然后,她也不脱衣服,和衣躺下。
床很小,是张单人床,她尽量不碰到顾经年,左边胳膊有一半放在床外。
屋中昏暗,唯有一点烛光晃眼。
顾经年转头看去,见到烛光下照着裴念的侧脸。
“熄了吧。”他道。
“万一有事,方便点燃你的火翅。”
“用火折子也是一样,蜡烛着了,万一把你烧死了。”
裴念没想到顾经年还挺为自己考虑,微微一愣,便听他接着又说了一句。
“你这么弱。”
“你有些得意忘形了。”
裴念想以冷冽的语气叱责顾经年,可不知为何这句话说出来,莫名有点儿打情骂俏的意味在。
她遂支起身,吹灭了蜡烛。
“呼”
一缕青烟,屋子里顿时黑下来,裴念躺下,感觉胳膊贴到了顾经年。
她有些尴尬,往旁边移了移,末了,把头偏过去,小声道:“应该没人偷听。”
“嗯。”
就算没人偷听,顾经年也不想多说,以防万一。
当间谍和鹰犬还是有些不同,他当间谍比裴念要谨慎得多,这大概也算一种天赋。
裴念却想和他多聊几句,又问道:“为何忽然决定跟着屈济之走?”
顾经年不答,道:“睡吧。”
裴念也知道不宜多谈,正准备翻一个身背对着顾经年,却是被他拉过了一只手。
“你要干嘛?”
她吃了一惊,皱眉,小声地问了一句,接着便感到顾经年的手指在她的手掌上写着什么。
仔细地感受了一会儿,她感觉到顾经年说的是“韩有信是开平司提司,命我们随屈济之刺杀一人。”
裴念早知到了雍国之后会有人接应,倒没想到对方竟是先联络顾经年而非找她。
她拉过顾经年的手,写道:“刺杀谁?”
“不知,他能传音入密,你知道他吗?”
裴念写了个“不”,又写道:“屈济之眼力独到,我们跟着他,容易被看出端倪。”
等了好一会儿,顾经年却没有再写字,大概是懒得以这种费力的方式做不必要的沟通。
他拉了拉被子,给裴念也盖上。
过了一会,裴念开口道:“你们顾家,好没礼数。”
“嗯?”
“我虽与你私奔,毕竟没过门。这便安排我们住一间,可是轻视于我?”
话中的不满之意十分明显,当然,裴念是故意这么说的,若有人偷听,一则演得更真,二则下次顾家也许就知道该让她与顾经年分开睡。
不料,顾经年想了想,道:“四哥给我们安排了两间屋子。”
“一间是给张小芳的。”
“他没说。”
裴念一愣,回想了一下,确实是没人说过让她与顾经年住还是与张小芳住。
方才进屋前她也没多想,觉得既然都劫狱救人、私奔叛国了,当然还是该住一起。现在被子都盖上了,也无甚好说的。
气氛似乎略有些尴尬。
有月光透进屋中,裴念转头看去,见顾经年仰卧在那闭上眼,像是已睡着了,她遂也不再多想,准备入睡。
奇怪的是,今夜却是怎么都睡不着。
她遂吐纳静心,闭目养神。许久,却感到身旁的顾经年动了几下,呼吸并不均匀。
裴念遂转头看去,借着微微的月光,见到他那闭着的眼睛睁开了一会才重新闭上,原来他也没有睡着。
她把头转了回去。
顾经年放弃了入睡,忽问道:“你学说话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