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是个高眉深目、鼻梁挺拔、身材高大的年轻人,按着佩刀入内,喝道:“狐八一,我让你住手。”
狐八一好不容易用那迷香袋把顾经年、裴念熏得昏昏沉沉,不愿停手,嚷道:“这两个是朝廷缉拿的重犯。”
“放屁!”
刚到的年轻将领叱了一声,拿起一张海捕文书,道:“你遇到俊男美女便称是要犯,也不管像或不像吗?!”
狐八一道:“我不会认错,必是他二人易了容。”
那年轻将领不理会这些,命人把狐八一摁住,向顾经年与裴念道:“可有路引文书?”
“有。”
裴念当即把事前办好的路引递过去。
年轻将领接过看了,道:“身份确实,不是通缉要犯。但,你们在此闹事,砸烂了人家的店铺,随我走一趟吧。”
“秦将军,此事归县衙管。”有差役小声提醒道。
那年轻将领冷眼一瞥,便让那差役说不出话来。
此时顾经年、裴念对此人的立场已有所预感,也不多话,跟在他后面往外走去。
张小芳本想悄然离开,却是被顾经年一拉,便随着他被带走。这小姑娘当即有些慌,不知自己这是摊上什么大事了。
出了泾原县,他们被带到了城守营。
进了帐,年轻将军摒退左右,深深看了顾经年一眼,道:“我叫秦西朔。”
“见过秦将军。”
“你们想先去哪?”
裴念道:“我们是西边阳秋城的人,之前避难到京,如今回乡探亲。”
秦西朔摇了摇头,走到两人面前,低声道:“我知道你们的身份了。”
“什么身份?”
“狐八一每年捕人领赏上百次,从来没错过,他说你们是顾经年、裴念,肯定不假……别急,我是自己人。”
说着,秦西朔声音压得更低,道:“顾公子,你不想见你父亲吗?”
“你是雍国的细作。”
“我是谁不重要。”秦西朔道:“重要的是,你们是谁。”
他之所以敢亮出底细,理由很简单,如果这两人不是顾经年与裴念,杀了便是。
“我们确实想去雍国。”顾经年很坦率地给了回答。
“好。”秦西朔道:“我会送你们去。”
两人都是做事干脆果断之人,很快说定了此事,准备由秦西朔借着前往枕云关支援的机会把他们送往边境。
顾经年又托秦西朔在军中打听张大石、张小刀兄弟的下落。
秦西朔道:“这次军中征兵十数万,短时间内想要找到两个人如大海捞针。你们还是先离开,等有了眉目,我再与你们联络。”
“两国之间,方便联络?”
“放心吧,到时我把人给你送过去。”秦西朔为人爽直,又道:“在那边,过得比这边安稳。”
顾经年微微错愕,应道:“也好。”
“那便如此,贤伉俪安心去歇息。”
“多谢了。”
裴念一直微微低着头,目光带着思索之色,顾经年出帐之时便牵住了她的手。
两人并肩而行,顾经年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绝不可以。”
“好。”
裴念本想着,瑞国军中有秦西朔这样的雍国细作,该如何将其揭露。
可一旦揭露,便必然让雍国意识到他们是假意投奔,也只能忍着了。
回到他们暂住的帐篷,张小芳正坐立不安,见他们回来,连忙起身,道:“我,我是被拐的,你们花了钱,可我也不能当你们的奴婢……”
“是我,阿丑。”顾经年道。
张小芳瞪大了眼,愣了好久。
她是顾经年最脆弱之时的恩人,顾经年对她便比旁人多一份信任与亲近,往前走了两步,道:“我说过,大恩必结草衔环以报……”
“你不是阿丑!”
张小芳反而退了两步,十分笃定地嚷道。
顾经年道:“我的伤好了,你看着我的眼睛。”
“你就不是阿丑,阿丑从来没说过那句话。”
顾经年无奈道:“我写在地上的。”
张小芳想了想,才想起阿丑到家里的第一天确实是在地上写了字的,也确实有“大恩”二字。
可她却还是道:“我看你是个骗子。”
“什么?”
“你是朝廷通缉的江洋大盗吧?就是个骗子,听说了我有个朋友叫阿丑,就想扮成阿丑骗我,可你没想到,你与阿丑一点都不像。”
顾经年不由苦笑,道:“你有多少家底我都知道,有什么可骗的?”
“你想骗我跟你们一样当骗子。”
张小芳说得很坚决。
她虽然喜欢俊的,却对俊俏男子有非常强的提防之心。反而是丑人、弱者更容易取得她的信任。
顾经年只好把当时被救助的经历详细说了,甚至连张小芳送他走那天带的包裹里有什么物件也一一说出来。
张小芳听得反而有些焦急,道:“你们不会是把阿丑给捉了吧?这些都是你拷问他的?”
顾经年还待再说,裴念却是拉了他一下,附耳道:“你别急,她未必是不信你,只是不敢相信,或者说害怕相信罢了。”
“为何害怕?”
“害怕相信了以后又信错了吧。”
顾经年依旧不太明白张小芳的想法,却知道该多给她一些时间熟悉并相信他。
过了两日,秦西朔便带着他们动身去往边境。
三人扮成了普通小卒跟在队伍中,四日之后便到了守备森严的枕云关。
关城上,一个身高数丈的巨人正仰着头,望着天空,在等顾经年飞过。
第111章 边境
“吼!”
校场上立着高高的铁栅栏,其中立着一头如小山般庞大的猛兽,吼声如雷。
它牛头虎身,皮毛五彩斑斓,尾长如鞭,背上有一双大大的翅膀,正是传说中的驺兽,正十分迫切地看着一大队人被送进栅栏。
那是五十余名俘虏、罪犯,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的巨兽,接着,一张血盆大口便向他们咬来。
惨叫声迭起,血肉横飞。
秦西朔回过头,小声对顾经年道:“那是武定侯的座骑。”
“它一顿要吃这么多人,喂得起吗?”
“所以啊,瑞国如今只剩这一头驺兽了。”
秦西朔十分感慨,看着驺兽,目光中满是“大丈夫当有此座骑”的羡慕之情。
好一会,他才想起来,提醒顾经年,道:“你小心些,这东西是不怕火的。”
“哦。”
“那尾鞭一扫,把你给打下来。”
秦西朔说话也是实诚,又补了一句。
总之这枕云关内能对付得了顾经年的奇人异士多了,若被发现,他们就要完蛋。
接着,他便去交接军令。
也不知他是如何运作的,这趟是去支援反攻居塞城的大军,交割了军令,很快枕云关的关门便被打开。
队伍出关。
顾经年看着那幽长的城门洞,心中隐有不好的预感,担心会出些事。
他这辈子一直不太顺遂,如今叛国投敌这么大的事,并不指望能一帆风顺。
果不其然。
就在队伍走出城门时,守在城门处的一名士卒“咦”了一声,指向了张小芳。
“怎还带了个雌的?”
顾经年、裴念心中一沉,已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秦西朔却是伸手拍了拍顾经年的手臂,示意他放松。然后回过头,咧嘴笑了笑,行云流水地塞了一锭银子到那守卒的手里。
“你看错了,这小子就是长得娘们了点,实打实带把的。”
“秦将军,小人可得提醒你,眼下盘查得正紧。朝廷在通缉要犯,可军中每天无数人员往来,不可能一个个查,主要还是盯着过关的女子。”
“我知道。”秦西朔依旧嬉皮笑脸,“所以我都只是玩娈而已。”
他这“玩娈”二字又清晰又含糊,守门卒见他态度坦荡,出手又大方,哈哈一笑,便放他过关。
“走!”
秦西朔得意洋洋地出了枕云关,待离关城远了,与顾经年低声道:“由我送你离境,你就放心吧。像我这等人能活下来,自是有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手段。”
顾经年犹觉意外,道:“我没想到,能这么简单就过关。”
“哈哈,那是你把事想得困难了。”秦西朔道:“我做事举重若轻,与你恰好相反。”
他对自己的本事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这些年他在瑞国当细作确实不容易,也不知有多少同伴被揪出来,死于非命,他便从中领悟了一个道理,越是紧张兮兮越容易暴露,越坦率地表露出真性情,瑞人反而不会疑他。
很快,秦西朔就把各种担忧抛诸脑后,策马而行,放手高歌。
“情妹生得白纱纱,脸红好比胭脂搽!走路如同风摆柳,讲话如同雪中花……”
歌声飘荡,一派豪爽。
而在数里之外的枕云关上,有人正把双手搭在眼眶上,望着那常人视线无法望到的一幕。
这是个眺人。
眺人长相奇异,头大而身小,唯在婴儿时眼睛与常人大小相同,长大后眼睛便越来越大,如青蛙般鼓起,他们视力极佳,能看透大部分事物,并看到极远之处。
“侯爷,秦西朔已经顺利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