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查办大案,给他塞钱的不在少数,那账簿最上方记的就是一笔三百万钱,下面还有不少的金银珠宝,而在这笔账目最后,他写下一个“宗”字。
天色渐暗,夜深人静时,袁伯祯揉了揉眼,搁下笔,开门吩咐下人把他的儿子袁善和唤过来。
袁善和已经睡下了,披衣而起,匆忙赶到书房。
他也知道最近袁伯祯等到了在官场上突飞猛进的机会,因此全无困意,眼中甚至带着一丝喜色。
“父亲有事吩咐孩儿?”
“不错。”袁伯祯一脸正肃之色,缓缓道:“我昨夜梦到你祖父了。”
“哦?”
“忆少年时,你祖父谆谆教诲,方使我今得报效家国,可我埋首公案,却忘了到他坟前尽孝,他昨夜与我说,在青云山家墓里住得不安生。你明日便回家乡一趟,为他把坟墓重修一番,代为父好好守孝。”
“爹,我……”
袁善和一听,要离开花花京城,当即就不乐意了,正要开口央求。
袁伯祯抬手止住他的废话,招他上前,低语了几句
“有些物件,你暂时砌入祖坟里……”
这么说,袁善和就听懂了,连连点头。
袁伯祯于是告诉他,明日会安排护卫搬几口箱子上马车,箱子上层铺的是书籍,让他务必仔细看管。
父子二人交谈的声音渐小,书房外静谧无声。
忽然。
远处隐有惨叫声响过。
袁伯祯抬了一下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继续道:“如无意外,为父很快要升迁……”
“什么人?!”
书房外忽传来了护院的叱喝声。
袁伯祯打开门往外看去,只见三个护院手持单刀,缓缓退步,而在他们前面,是个戴着鬼面具的男子。
那面具倒不如何精细,像是从街市上随便买的,画的是个青面獠牙的恶鬼,只露出一双目光冷冽的眼睛。
男子身形高挑,手里握的也是一柄单刀,不紧不慢地逼向护院,看气势,武艺很高强的样子。
下一刻,这鬼面人就被护院砍了一刀。
他毫不在意,反手劈死了那护院,过程中,他的心口也被搠了一刀,旁人以为他要死了,结果他切菜般又把剩下两名护院砍死了。
“娘的,妖怪。”
院子里徒留这一句不甘怒吼,已经满地的血。
袁伯祯吓坏了,大喊道:“来人啊!”
鬼面人于是向他走来,一边走,一边拔下嵌在他身上的刀,“咣啷”一声丢在地上,给他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嘭!”
袁伯祯关上书房的门。
可惜,鬼面人已伸出手,门框重重砸在那只满是烧伤疤痕的手上,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门没关上,被鬼面人一脚踹开,他甩了甩被夹断的左手,右手挥刀,砍在袁伯祯还捉着门框的手上。
四截手指就落在地上。
“啊!”
袁伯祯惨叫不已,捉着断手摔在地上,惊恐地蹬着腿,往后退了好几步。
袁善和想跑,鬼面人一刀砍在他大腿上,又搠了两刀,让他起都起不来。
“再叫。”
鬼面人冷叱了一声,嗓音嘶哑低沉。
父子两人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我问,你答。”鬼面人道:“答慢了、错了,我砍他一刀,砍死他,砍你,好不好?”
袁伯祯还没反应过来。
鬼面人一刀砍在袁善和的手上,把手掌整个砍下。
“好,好!”
袁伯祯连忙答应,同时向正在鬼哭狼嚎的儿子骂道:“别哭了!闭嘴!”
袁善和痛得涕泪交加,脸色通红,不敢哭出声,只好无声地大哭,死死用腹抵着那断腕。
鬼面人问道:“陆晏宁的案子你参与办案了?”
“是,是。”
“他的妻子在哪?”
“不知道……别!”
来不及了,鬼面人一听,二话不说就把袁善和的一只脚掌砍断。
袁伯祯连忙跪倒,泣泪道:“我是真不知道啊,这案子到我手上时,顾四娘就已经不在移交大理寺的人犯名录里,具体缘由上官让我别管,这些都是真话啊!”
“陆晏宁关在哪?”
“不知道,可能是御前军大牢,可能是天牢,大理寺到现在都还没审过他。”
“家眷呢?”
“家眷都在大理寺狱。”
“这案子怎么回事?”
鬼面人一个个问题问得太快,声音又沙哑难听,袁伯祯生怕因为没听清被砍一刀,专注凝神地听着,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直冒。
一旦听清问题,他不敢停顿,想到哪就答到哪。
“一开始,一开始是顾家来告密,那时顾北溟还没叛变,是顾继业亲自到大理寺,状告陆晏宁意图谋逆。事关重大,朝廷遂让御前右军与羽林左右军调查陆晏宁,结果,他就率众叛变,意图进攻宫城,正要动手,就被拿下了……就是这么回事。”
“朝廷没想过,他是冤枉的?”
鬼面人本不欲多言,可这案子里有太明显的问题,他遂问道:“顾北溟既叛,顾继业亦是叛贼,证词不能作数,为何不给陆晏宁翻案。”
“顾继业大义灭亲,也检举了顾北溟的罪证。经他指证,顾北溟与陆晏宁是同党。”袁伯祯此时已明白鬼面人的立场,忙补充道:“但我不这么看,我觉得陆晏宁是冤枉的!”
“既然如此,你打算如何为陆晏宁洗冤?”
袁伯祯眼珠迅速一转,道:“从顾继业入手,证明他是诬告,对!我有证据能证明此事,顾继业曾向我行贿,有三百万钱及金银珠宝无数,我将此事记在账簿上,打算找机会公诸于众,还陆晏宁一个清白!”
鬼面人那被夹断的左手一伸,拿起案上的账簿看了一眼,问道:“钱呢?”
“在夹墙后面的箱子里。”
袁伯祯答得很痛快。
他很愿意破财消灾,并认为这一番话能够哄住眼前的鬼面人。
然而,鬼面人把账簿往怀里一塞之后,却没有像他以为的那样相信他,而是问道:“是谁在对付陆晏宁?”
“什么?”
袁伯祯只是愣了一下神,鬼面人又是一刀,直接把袁善和另一只脚掌也斩下。
“啊!”
“我说,我说。”
袁伯祯没料到鬼面人如此敏锐,一眼就看出问题不只在于顾继业的诬告,朝廷能办出这么大的案子,怎么可能是凭一面之词。
事实也确是如此,若非有人指示,顾继业绝不敢告,告了也没用。
同样的,解决问题也绝不能只凭捉着顾继业证词的漏洞,方才袁伯祯不过是在诈这鬼面人罢了。
“下官也觉得,有人要对付陆晏宁……只是,下官官卑级浅,真不知这幕后的阴谋。”
“你猜呢?”鬼面人问道。
袁伯祯很为难,缓缓道:“下官猜,也许是宰相?也许是其他几位皇子想除掉三殿下?这事,下官真是猜不准。”
鬼面人问道:“你猜不准?谁猜得准?”
袁伯祯迅速思忖了一下,决定祸水东引,把问题推到自己的上司头上,遂应道:“大理寺丞常进贤是此案主审之一,又是宰相心腹,想必对幕后情由知之甚深,下官可以替阁下探探他的口风。”
“好。”鬼面人道:“你能作主把大理寺狱里的人放出来否?”
“下官不能。”袁伯祯道:“这亦是寺丞以上才有的权限,下官明日可……”
“噗。”
鬼面人不等他那些虚与委蛇之词说完,以一刀搠进了他的心口,为防他不死,还连着补了两刀。
“爹!”
袁善和惊呆了,急道:“你怎能说话不算数……”
“噗。”
鬼面人根本没说过他们回答了问题就会放了他们,几刀结果了袁善和。
他收了刀,擦了手,翻找了一下桌案,拿走了袁伯祯的所有令信牌符,打开夹墙,把那一口口箱子里轻便值钱的物件打包成一个包袱,背上,走了几步,消失在衣色之中。
没过太久,就有仆婢尖叫着跑出去报案,引着一队队官差过来,查看书房里惨不忍睹的景象。
一直到次日天明,周围的百姓也听说了袁家夜里遭了盗贼,围在街巷外面指指点点。
“快过年了,大盗横行,还是得小心些。”
“这可是杀官啊。”
围观者中,一个邋遢丑陋的老者拄着拐杖挤了进来,正是昨日还想求见袁伯祯的应时纶。
他竖着耳朵听着人们的议论,叹了口气,转身去找别人给主家分忧……
第92章 查与杀
“当是在昨夜三更时分死的,死因是心口的致命伤。”
苏长福喃喃着,又拿起地上的断手、断脚、断指接到伤口处仔细看了,道:“凶徒出手果断,对人体关节非常了解,是个万分凶残之人。”
把收集到的所有结果全都禀报给了裴念,却见裴念正看着桌案发呆。
“缉事?”
“这里,是不是少了什么?”裴念道:“有笔、有墨,袁伯祯死前应该在写着什么,被凶手拿走了。”
苏长福点点头,道:“缉事明鉴。”
“夹墙里的钱财,凶徒既未拿走,可见此案并不是单纯的劫财,本也不可能有人为了劫财就敢杀入朝廷高官的宅院……”
裴念喃喃自语着,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