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段融目色一亮,道:“何以见得?”
朱澄的脸色颇有自信地说道:“启禀大人,据卑职所知,李慎思大人的爷爷就是以皮货生意发家的,再往上倒,他们祖上就是世代的猎户。李慎思大人,幼时顽劣,就常随父辈在山中打猎。这秋猎之礼,猎物被圈养了半年,此时乃是秋膘正肥时,他如何能不技痒呢?”
段融淡淡一笑,瞄了一眼几案上那叠资料,这些信息,在那叠资料里,朱澄都详细誊写着呢。
他的看法,正与朱澄相同。
秋猎之礼,李慎思必至!
段融的目色忽而深邃,知道李慎思必至,只是第一步!
昨夜在床榻之上,那个以秋猎为场景的想法,再次掠过了他的脑海,他忽然看着朱澄,问道:“祭天的礼仪用具,还有秋猎的马匹、武器,都由哪个衙门准备供应的?”
这个问题,朱澄自然知之甚详,但他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朱正甫也是知道的。
果然,朱正甫见朱澄沉默,便答道:“祭天的礼仪用具,历来都是由府主衙门操持的。而秋猎的马匹、武器,一般都是枢密院供应的。”
“枢密院?”段融的眉头一蹙。“朱彭不就是枢密院的枢密使吗?”
朱正甫见段融忽然提到了朱彭,并未接腔。
段融又问道:“秋猎之时,谁用哪一匹马,是确定的吗?”
朱正甫道:“是确定的。无极山的狩猎亦遵礼法,文官与武官,一品官与二品官,他们乘坐的马匹,使用的弓箭都是不同的。乃是依据古礼,分级而制。”
“分级而制?”段融略一沉吟,问道:“那李慎思乘坐哪一匹马,最晚什么时候能确定下来?”
听到这里,朱正甫和朱澄都已经完全清楚,段融是想在秋猎之时动手。
只是他们觉得,在如此大典之上,又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当众灭杀李慎思,是否太过轰动了呢?
朱正甫沉默稍顷,因为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
段融将目光移向朱澄。
朱澄挪动了下,座椅上的屁股,这才说道:“秋猎祭天的前一晚才能最终确定下来。”
段融看定朱澄,沉声问道:“我要第一时间,知道李慎思乘坐的哪一匹马。能做到吗?”
“能!”朱澄的心头微微一紧,因为此时段融看向他的目光,有一种威压。“朱彭就是枢密院的枢密使,这种级别的信息,他应该能第一时间接触到。”
“那就好。”段融点头道:“拿到信息,第一时间交给我。”
“是!”
接下来的几日,段融都在别院内,研究朱澄整理的关于李慎思的那些资料。
因为,他不确定这秋猎之礼中,定有能够出手的机会。甚至于,万一李慎思压根不参加秋猎之礼,直接参加祭天大典呢?
这完全是有可能的。
所以,秋猎之礼一旦失手,他就立马要有第二套方案才行。
段融在这别院内,可谓壮士守门,红袖添香,倒也颇为自在。
五日光阴,倏忽而过。
这日晚上亥时左右,别院门口处忽然响起了一片匆匆的脚步声。
朱澄带着朱彭,赶了进来。
朱正甫并未一起前来,他黄昏时分,就被府主汪茂春叫到了府主衙门去了,不光是他去,许多官员都被汪茂春叫了去,为明日的秋猎祭天大典,宣布礼仪章程。
礼仪章程,每年都大差不差,但也常有一些变化,特别是今年,尚书令李慎思和大都护姜灼云,都是第一次参加祭天大典,一些繁琐难搞的礼仪,就不让他们二人过手了。
一旦出错,可不光是在文武百官面前丢人,全城的百姓,可都在天台四周,围观着呢。
朱澄和朱彭,跨入门来,如意正在给段融换茶盏。
朱彭站在门口处,微微一怔,看向了如意。
如意的确丰腴白嫩,而且充满了青春的气息,确实诱惑。
朱澄咳嗽了一声,朱彭才转醒了过来,两人一齐在门口处向段融跪拜。
“下官参拜大人!”
段融一见朱澄和朱彭一起来,就知道是那事有确切的消息了。
段融看了如意一眼,道:“如意你先出去,把门带好。”
如意蹲了一礼,道:“是,大人!”
如意走过去时,朱彭跪在那里,眼神还忍不住看向那穿着粉红花鞋的款款而动的小脚。
如意关了门扉,段融方道:“两位大人,起来吧。”
段融坐着让了一礼,让他们两人落座后,便看门见山问道:“李慎思的马匹,已经确定下来了?”
朱彭道:“确定下来了。”
朱彭随即起身,从袖中抽出了一张纸,放在了段融面前的几案上。
段融目色一动,立马将那纸拿了起来,凝目看去。
他一看那纸上的内容,脸上的肌肉就抽动了一下,道:“你这画得是什么啊?”
朱彭立马弯腰凑身过来,指着那纸上,解释道:“这外面是枢密院的衙门,这个地方是马厩,马厩旁边的这里,是为明日秋猎准备好的马匹,都已经上了脚蹬辔头。这东边第二匹用红笔圈了个小圈的,就是李慎思的马匹。”
段融看着手中的图画,再听了朱彭的解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道:“你这画得也太抽象了,我还真没看出来,这画得是马匹呢?”
“这马厩前面的,这又是什么东西?”段融指着图画中,一团扭曲拐弯的东西,问道。
朱彭瞄了一眼段融手指的地方,答道:“那是马厩前面不远处的一处假山。”
段融闻言,顿时又是惊讶,又是想笑:“这是假山啊?!”
那哪里是山,那不过就是一团扭曲拐弯的混乱笔画罢了。
别说段融通过吞噬器灵,书画笔墨的功夫,早已经远超一般的世俗大家,就是普通人见了此等笔墨,也得嗤之为孩童涂鸦。
朱彭有些尴尬地一笑,道:“我又不会画,只能画个大概的轮廓。这等机密之事,又不能假手于人,只能自己来了。大人莫要笑我!”
段融闻言,敛起了嘴角的那淡淡的笑意。
朱彭画出这座假山,也是想告诉他马厩周围的环境。而且虽然画作拙劣,但该画的东西却是一样不少。
段融改了改看画的思路,从朱彭那种稚嫩的笔触下看去,便将画中的景物,一一看懂了。
段融轻轻抖了下手中的画纸,看着朱彭道:“你这画在笔法上,自是烂得一塌糊涂。不过,在作意上也是用了心思的,倒是该有的都有了,还是不错的!”
听到段融给了不错的,三个字的评价,朱彭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段融又和朱彭聊了一些细节后,便基本已经心中有数了,他看着两人,说道:“好了。你们先回去吧。”
朱澄、朱彭会意,便起身抱拳,道:“那下官就不打扰大人休息了。”
段融只轻轻嗯了一声,两人便退了出去。
两人走出门外,如意守在门外,见两人出去便蹲了一礼,朱彭瞄了如意白嫩的脖颈,才脚步匆匆地跟上夜色中的朱澄。
两人走后,如意的眼中闪过一抹恼怒,扭身进了房间。
她进去之时,段融已经将朱彭画的那张纸,贴身放好了,他看了如意一眼,道:“歇息吧。”
如意喜道:“今晚这么早吗?”
段融道:“嗯,今晚我有些累了。”
如意便侍奉段融更衣、洗脚,直到段融躺上了床榻。
如意虽然只穿了肚兜和亵裤,但段融似乎有心事一般,自始至终,连看都未看她一眼。如意心头那刚升起的一点欢喜,顿时又落了空。
熄灯后不久,两人似乎都已经睡沉。
黑暗中,有微微的呼吸声。
但段融只是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并未真的睡去。
开玩笑!明日就秋猎祭天的日子了。今夜该做的事,都还未做好呢,他如何敢睡呢?
外面,更夫敲的梆子声,隐隐传来,段融闭目躺在床上,默默数着点数。
黑暗中,他的双目陡然睁开,眸子精光凝注,亮如星辰一般。
子时到了!
段融轻盈下床,赤脚站在那里,他在夜色中看着如意,迟疑了一下,并未给如意下药。
他在黑暗中,轻手轻脚地穿好衣服,便从窗户蹿出了房间。
段融离开了好一会儿后,房间内忽然响起一声悠长的叹息来。
“大人,奴家陪了睡了几晚了,你连碰都不碰一下,却老是半夜溜出去,难不成是去偷人了吗?”
如意躺在那里,夜色中,她的脸上已经不复平日的那种清纯温润,而是邪魅一笑,而后她的手滑过胸脯,喉咙里开始发出哼唧声……
外面,黑的夜色中。
段融早在已经身如鬼魅,穿街过巷,此时他的神识放开,四周的景物人迹,纤毫毕现。
他此时,站在一条巷口的阴影里,看着隔了一条街的对面的高墙。
那高墙正是枢密院衙门的一面后墙。
段融再次施展身形,如飞鹰鬼影一般,一纵而过,落地之时,已经在高墙内了。
此地,是后墙处的一偏僻所在,乃是堆放柴炭的地方。
段融再次脚尖一点,就纵出了一处破旧的院子,按照朱彭那画的方位,往马厩的地方而去……
第449章 堕马寻常事
段融侧身躲在马厩的黑影里,看向不远处的一座干净整洁的马棚。
那马棚里的马匹,全都刷得毛色鲜亮,马镫、辔头装配整齐。此时有两个马夫在一盏昏暗的灯笼下,靠着木桩子,抄手打盹呢。
段融袖口一抖,一团粉末便被他的掌风推了过去。
那两个马夫只感觉一阵风过,感觉有些凉,便缩了缩脖子,下一刻他们身体陡然一软,便昏迷倒地。
在他们倒地的瞬间,段融的身影便如鬼魅般出现,将两人拖进了旁边的黑影里,然后他站在黑影里,凝目望向东边第二匹的马匹。
其实,神识扫视之下,段融早已经将那马匹看得一清二楚,不仅位置是对的,那马匹的特征也和朱彭说得一般无二,正是明日秋猎之礼,李慎思的马匹。
段融身体一纵,便已经站在那马匹身后的不远处,手一翻,便拿着了一块黑布,他身影一晃,已经从马头前一闪而过,手中的黑布已经蒙住了马眼。
他是害怕自己待会儿的操作,万一惊了马匹,那就弄巧成拙了。
黑布蒙住了马眼后,段融才站到了马匹的一侧,神识瞬间便汇集到那马肚子一侧的马镫上了。
那马镫锃光瓦亮的,而且表面还阳刻了纹路,用以防滑呢。
段融以大拇指捏住食指的指关节处,而他食指的指尖处,元气微微闪动。
以段融的精神力还有他的修为境界,他对于元气的控制,早已经达到了极其精妙细微的境地。
此时,他指尖闪出的元气,近乎一缕而已,如同麦芒一般。
段融以此纤细元气,点在了马镫两边的连接处,将那连接处,点得千疮百孔,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其实里面全是细密的小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