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压根就不曾看到一个问题,你又如何能解决它呢?
在小说中有一段对话,石神问他的一个物理学家的朋友汤川。“之前你问过我一个问题:拟一个无法解答的问题和解决这个问题,何者更难?你还记得吗?”
汤川答道:“记得。我的答案是设计问题更难。我向来认为,解答者应该对出题者心怀敬意。”
在汝阳府里,他几乎做了和石神一样的事,就是压根不让陈循看到问题。
如果你看到的本来就是一个伪问题,是别人设计好的迷宫,那么,你在一开始就已经输了,而且绝无任何翻盘的机会,因为你压根就不曾坐在赌桌前啊!再好的赌术,再多的赌资,也都是枉然。
他们向宗门复命后,就再次接到了宗门委派的任务,便又各自去不同的地方,执行任务去了。
转眼就是年关。
今年朱小七在家,置办了不少的年货,但临到过年,西门坎坎却来了,非缠着段融和萧玉夫妇,往渊阳府去过年。
两人缠不过他,便只得答应了。
朱小七只得眼神哀怨地给他俩置办礼品。
这晚是大年除夕,外面鞭炮声隆隆地响着,段融夫妇和西门一家围着一个大圆桌,吃着丰盛的年夜饭。
段融再次吃到了那道颇为正宗的八宝葫芦鸭,他给萧玉夹了两块,萧玉吃后也是赞不绝口。
两家人其乐融融,互相敬酒,互赠着新年的祝福……
沈焰柳和沈觅芷父女,其实此时也住在西门府的一处颇为偏僻的别院内,不过这热闹的年夜饭,他父女二人,却并未过来。
这也不是他们失礼,沈焰柳毕竟是刑余之人,还是不便在这么热闹的场合露面的。
沈觅芷平时大多时候都在外奔波于宗门任务,偶然有闲余才会过来照料她父亲。
不过这沈焰柳身上的伤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大半年来,萧玉倒是去看过他几次。
平时,他一个人住在那别院内,也不与外人来往,日常的衣食用度都由这边送去。
年夜饭散席后,段融和萧玉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了。
萧玉坐在梳妆台上,开始卸妆。
段融却忽然抱起他放在床榻上的一长条的木匣子,道:“我到那边看看沈先生,一会儿就回来。”
萧玉看着铜镜里的段融的影儿,道:“去吧,替我带个好。”
段融要把手里的那个东西,给沈焰柳的事,来之前就给她商量过了,她也应下了。
而且,她也觉得这事,还是段融一个人去好。
要是两个人都去,夫妻俩那么大架势,好像生怕人家不承你的情似的。
段融拿着那长条木匣,走入那颇有些偏僻的别院时,只见父女二人已经吃过年夜饭了,沈觅芷正在收拾碗筷,撤去盘盏,而沈焰柳则独自站在院子里,看着院角的一丛修竹。
月影筛过,在地上投下一片斑驳的疏影。
段融走入院内,沈焰柳的目色微微一动。
这大半年来,萧玉是来过几次,但段融还不曾来过呢。
只见沈焰柳一身宽松的衣饰,头发用束带轻轻扎起,面容恬静,目光柔和。
段融心头微微赞叹,一番生死,此人似乎放下不少。
段融笑道:“沈先生,别来无恙!”
“段大人!”沈焰柳抱拳,淡笑道:“刑余之人,苟延残喘罢了。”
两人随即步入屋内,沈觅芷给两人一人上了一盏茶,便退了出去,态度甚恭,早已无了往日的傲慢神色。
对人改变最大的,就是生死别离,四个字了。
但凡经历,必有蜕变。
段融轻呷了口茶,问道:“沈先生在这别院,可还住得习惯?”
沈焰柳道:“这里倒很是安静。”
段融笑道:“我看先生的状态倒是很好,经此一事,倒反而像是年轻了十岁。”
沈焰柳爽朗一笑道:“大人目光如炬,沈某现在的确是无官闲暇一身轻啊!”
段融也笑了一下,便把那几案上的长条木匣子推向那沈焰柳那边,道:“这是我上次去沈园,大人寄放在我那的东西。现在,物归原主。”
“沈园?”沈焰柳目色一跳。“倪云林的《渔庄秋霁图》?”
段融呷了一口茶,道:“正是此物!”
老实说,沈焰柳住在西门府的别院内,毕竟是寄人篱下,不是长久之法。而且那件大案的风头也已经过去,他们父女正在考虑着找个地方搬出去。
只不过,这钱资却成了问题。
沈焰柳已经被抄家,他原本积累下的财富,自然全都灰飞烟灭。
沈觅芷虽说是外门弟子,在各地办案,住在驿馆都食宿全包的。但宗门给的办案奖励,却都是功勋点和丸药之类的,是决计不会有银子的。
因为,长留山内,银票压根就不流通的。
而且外门弟子,大多是世家子弟,都不缺银钱的,但沈觅芷的情况比较特殊,她忽然家道中落,没了银钱,而她是从来都不知道怎么搞银钱的。
沈焰柳正在为此事头疼,段融这画,堪称雪中送炭了。而且段融说的是物归原主,也照顾了他的脸面。
沈焰柳的手轻轻抚过那木匣表面,看着段融,叹道:“大人有心!”
两人接着又聊了一些闲话,段融便起身告辞了。
段融走在路上,回想着方才跟沈焰柳的对谈,没想到两人却是聊得颇为投机。
古语有云: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只是,这手中刀易放,难放下的却是心中刀。
沈焰柳经此大变,倒颇有些释怀了。
段融走后,沈焰柳端开几案上的茶水,将木匣打开,小心地拿出了里面的那幅陈旧发黄的画卷。
沈焰柳将画卷在几案上摊开,熟悉的笔触意境,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沈焰柳少年时,颇好字画,也钻研了几年,要不是有这段经历,他也不会认识汤万红。
只见倪云林笔下的疏竹,高洁清旷,沈焰柳一时便眼泪涔涔,喃喃道:“没想到我这一生,还能再见此画。这画中的竹子却远比我干净,我蹉跎半生,不过是一场空幻罢了。”
沈焰柳此时再看此画,与往年的心境已经大为不同了。
画未变,只是看画的人,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段融回到房间时,萧玉已经睡熟了。临近年关的这几天,她迎来送往,置办礼品,很是操劳了几天。
段融坐在床边,看着萧玉睡熟的样子,心里很是平静,他吹灭了烛灯,在床榻之上,盘膝而坐。
天地元气稀薄,无法突破元气境。这一年来,段融的修为停滞不前,一直是真气境大圆满的境界。
宗门奖励给他的丸药之类的,他也分给了萧玉、西门坎坎他们。
不过,不再专注于修炼,这一年的时间,倒是给他琢磨出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关于他灵明识海内的秽血神功那本源血光的处理问题。
他经过将近一年时间的摸索,终于找到了一个彻底拔除此祸害的方法了。
他既然决定长久在太一门内发展,此祸害就必须除去,因为他越进入了宗门的核心,此祸害暴露的几率就会与日俱增。
而且,那血光,一直以来,都是段融的一个不小的心病。
段融在呼吸的一呼一吸间,熟练地切中了某个点,瞬间眼前一阵眩晕,便进入了灵明识海内。
他在黑色大地的中央,抬头望去,只见天穹之上,一个虚影盘膝而坐,眉眼跟他本人无异。
十一枚星体,围绕着,以那虚影为中心,缓慢地旋转着。
段融出现那黑色大地中央的瞬间,那虚影就和他心神相通了。
这天穹之上的虚影,跟在长留山内时,还是略有不同了。
只见那虚影的丹田处,隐隐泛着一团红光。
是的,段融操纵着那虚影,将那秽血神功的本源血光给吞进了丹田里。
而且段融发觉,那虚影吞下那本源血光后,他催动胎藏经后,胎藏经的功法竟然在一点一点将那片本源血光给消化掉。
虽然很慢,但是确实是有效果的。
自从发现了这个方法后,段融就日日勤勉,因为这玩意也是水磨功夫,不精勤不行。
他要在三年外门弟子期满,进阶内门弟子前,将那片血光给彻底炼化掉。
这次他再进长留山,必定是内门弟子了。
他做了外门弟子才一年,就听到外门弟子间流传着一句话:内门弟子,才真正是宗门的人,外门弟子只是宗门养的狗。
内门弟子,会开始接触真正核心的宗门事务,而在这之前,只有彻底将那本源血光给处理干净,段融才能安心。
第398章 天谴
草木绿了又黄,眼见再过二三个月,三年的外门弟子就结束了。
段融他们几人的业绩履历都很不错。
宗门委派给他们的任务,基本都相对圆满地完成了,连一件无头案也没有。这中间,自然少不了段融这个救火队长的功劳。
不过,西门坎坎他们在后两年也慢慢成熟了起来,段融出手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了。
以他们的功勋点,进阶内门弟子,应该都不成问题。
唯一有点令人担心的就是沈觅芷,沈觅芷的任务自然完成的也很好,但她的家身却有了污点。
当年的沈焰柳案也是一件大案,沈家几乎被满门抄斩。如果不是她三年都在长留山内,恐怕连她也会被牵连的。
身家不清白,是宗门的大忌。
她虽然完成任务的履历也算光鲜,但就身家不清白这一点,也很有可能会断了她的晋阶之路。
沈觅芷自己也很清楚这点,不过关于此,她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再悠闲两三个月,就要进长留山内了,一想起长留山内的清苦孤寂,段融就直皱眉头。
故而,他准备趁着二三个月好好享受一下,抓住着世俗欢乐的最后一段尾巴。
这日,衙门里的书办,忽然急匆匆地来见他,说衙门里有要事,让他立即去一趟。
他在家的这段时日,那县令郭宝相倒是时常会过来,跟他喝茶下棋,聊一聊市井闲话。但此时看那书办的脸色,显然是真有事找他。
段融立马到了县衙,却原来是通政使司的人,在县衙等他呢。
段融出示了宗门云牒,那人便将一封密函交给了他。
段融打开那份密函,发觉那密函的落款,竟是宗门内史司大印,而且旁边还有司座朱鹤的私章。
他的眉毛顿时就拧成一团了。
看到通政使司的人亲自到衙门找他,他就知道一定不是一般的事。
此时再见这密函的落款,竟是宗门内史司大印还有司座朱鹤的私章,他心头更是大呼不好。
八成是麻烦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