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豹抹了抹脸上的吐沫星子,他觉得徐寿贤说得还是有道理的。
栾豹看向坐在文牍库门口的段融,喝道:“段融,你可听到徐总账房的话?还不让开?”
段融看到栾豹出现时,心头就开始打鼓。他在想萧玉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怎么都这会儿了,还没把掌柜的请过来呢。
栾豹大声质问段融时,段融正陷入在自己的思绪中,对栾豹的话,似乎跟没听见似的。
栾豹见段融对他的话,置若罔闻,顿时就大怒,上前一步,大叫道:“段融,我问你话呢?”
段融这才抬起头来,眼神颇为不耐烦地看了栾豹一眼。
栾豹是栾敬付的公子,可谓出身不错,而且自身的武学天赋也算上等,他身边经常交往的人,都对他颇为看重。
也因为这样,段融此时那种如同看傻子般的眼神,让栾豹心头一刺,颇有些受伤。
段融道:“账房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
栾豹道:“我是护卫的副统领,今日就是我的当值日。你一个武人,在这些不曾习武的账房面前耍横,干扰账房的正常运作,这正是我的当管之事!”
栾豹自认为自己说得不错,心头有些得意,他瞥了一眼身侧的徐寿贤。见徐寿贤正用赞赏的眼光看向自己,心中很是受用。
段融叹了口气,他实在没有心情跟栾豹逞口舌。他此时心中也有些焦急了,掌柜的如果一直不来,这场大戏,搞不好要被他唱砸了。
栾豹见段融兀自不言语,但显然也没有让开的意思。
栾豹的眉头蹙了一下,他并不想跟段融动手。
他知道段融也已经成就了内息境第三重的小成境界,而且上一次在聚义厅上,那时他的境界远胜过段融,但起码在招式上,段融靠临机之变,并未让他讨到便宜。
时至今日,如果再动起手来,他自度也没有稳胜段融的把握。
栾豹的眼光越过段融,看着他身后的文牍库的房门,房门上挂着一把锁。
栾豹目色一跳,抬手指了指那锁,看向徐寿贤,道:“门锁的钥匙呢?”
徐寿贤立马从腰间翻出一大串钥匙,将文牍库的钥匙挑了出来,递给了栾豹。
栾豹接了钥匙,眼光试探着扫过段融,然后他缓步走到了文牍库门的侧面,他再斜跨一步,就能摸到文牍库上的门锁。
栾豹想着如果段融不拦着他,他就能打开文牍库的房门,这样一来,账房的人就可以从侧面进去,段融再堵门就失去了意义。
但栾豹刚捏着钥匙走到文牍库门的侧面,段融就忽的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踏步,便堵在了栾豹的身前。
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栾豹见方才他一番言论,段融已经不说话,他还以为段融已经自知莽撞。他现在要打开文牍库的门,段融如果不拦着,这事就算了了。
他这么做了,也算动了脑筋了。段融毕竟是掌柜的亲点的查账的人,就算跟账房闹出了什么不愉快,也不应该干扰账房的正常运营,自己这样做也算是给了段融一个就坡下驴的台阶。
栾敬付这两年经常教导他,在镖局内遇到矛盾,尽量少用武力,要用脑子去化解它。
栾豹觉得他今天做得还不错,所以当段融忽然站了起来,挡住他时,他的心头是惊讶的。
段融却是面色冰冷,探手一抓,便抓走了栾豹手里的钥匙。
栾豹顿时大怒,他已经尽量避免了和段融冲突,段融却丝毫不知领情,还一把抓走了他的钥匙。
栾豹羞怒之下,瞬间内息鼓荡,一拳便轰向段融的胸口。
栾豹并未看清楚段融是怎么动作的,只见其微一侧身就避开了自己的拳锋,然后他就倒飞了出去!
栾豹在半空中,心神震惊,因为他发现自己的内息竟大半崩散!
不过,段融打入他体内的内息,虽然强悍,但崩散他的内息后,却也尽数溃散,只有两人内息冲撞的余波,震荡着他的脏腑!
栾豹身形失衡,又脏腑震荡,人还在半空中,就将吃得早饭给吐了出来!
顿时,呕吐污秽之物,随着他倒飞的身形,一片挥洒!
栾豹身形倒飞到走廊口,忽然便感到一只大手,按在了他的后背上,接着他的身形便稳稳落地,栾豹诧异扭头,便看到了站在起身后的阮凤山的那张阴沉的脸。
第227章 触目惊心的阮凤山
段融看着站在走廊口处的阮凤山,和其身后的萧玉,心头陡然一松。
栾豹他固然还能应对,但如果来的人是栾敬付,他就只能乖乖让开了。
萧玉瞄了栾豹一眼,立马从走廊外闪身进来,道:“我来晚了。”
段融笑道:“不晚,刚刚好。”
阮凤山站在走廊口,看向段融。
方才虽然栾豹并未看清楚段融是怎么动作,旁边未曾练武的徐寿贤更是不可能看清楚。
但他早萧玉一步,跨到走廊口的瞬间,却看的清清楚楚。
刚才段融用的是,五虎群羊刀里的一招,化刀为掌,身体一侧,便反手抽在了栾豹的腹部。
只是,他的攻躲之间,行云流水,毫无滞涩,而且速度极好,角度刁钻。
阮凤山心头微叹。“这小子,才大半年,竟成长到这样子了吗?”
在阮凤山看来,段融的内息已经略强于栾豹,而其对于武功招式的理解和领悟,更是已经远超栾豹,而这方面除了他自己的天赋外,跟萧宗庭的倾囊教导也有莫大的关系。
但,其实,方才段融是用神识穿透了栾豹的身体,他灌注的内息乃是刚好能崩散栾豹的内息,让其暂失战力,但又不会伤及栾豹的脏腑,给自己的留下后患。
段融如果真想打,他方才那反手一拍,就能拍死栾豹!
段融站在文牍库的门口,看着阮凤山抱拳,道:“掌柜的!”
阮凤山点了点头,道:“账查得怎么样了?”
方才在路上,萧玉已经按照段融的嘱咐,向阮凤山大致说了清查账目的结果。
阮凤山虽然半信半疑,但心思已经开始翻江倒海了,只是面色无动而已,故而他一见段融,问话便是直奔主题。
段融道:“正准备在文牍库内,向掌柜的汇报!”
“好!”阮凤山叫了一声,然后看着徐寿贤,语含隐怒,道:“徐总账房,带着你们账房的主事们,跟我进文牍库,一起听段融汇报查账结果。”
“是。”徐寿贤是字吐出,心神瞬间便被恐惧笼罩。
接下来,会发现什么,他已经完全无法预料了,而且也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了,此刻做了几十年账房的徐寿贤,忽然有一种刀俎鱼肉之感,他抬眼瞄了下站在文牍库前的段融,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王德安、朱士成早已经围在那大厅走廊附近,神色慌张,只有徐福贤过来后,径直去了自己主事的东丁房内,没在这儿凑热闹。
徐寿贤让王德安去将徐福贤叫了过来。
段融拿着手中的钥匙,打开了文牍库的房门,他手里提着灯笼,照着黑的文牍库。
阮凤山缓步踏入,徐寿贤、王德安、朱士成、徐福贤,紧随其后。
萧玉并未进去,直接守在了门口。
站在走廊口的栾豹,此时方感觉震荡的脏腑渐渐稳了下来,他抹了把嘴角的污秽之物,脸色有些难看……
而这边等在大厅走廊附近的李均,见段融带着阮凤山,徐寿贤他们,进了文牍库,顿时心神慌乱。
徐寿贤王德安都未真正见过段融查账,他们只是听了自己还有黄庆的描述,因此,他们踏入文牍库之时,恐怕心里还留存着一份侥幸。
但李均却是亲自看过段融查账的,因此,他也更能明白段融为何堵在文牍库的门口。更很清楚,段融是要干什么?
所以,他才更害怕!
因为更确信,他的害怕,也远比徐寿贤和王德安他们,更加彻底,更加绝望!
李均本就昏迷五日,这五日,他的老父虽每日给他喂些清粥参汤,但其实他喝下去的甚少。
故而本就身体发虚,又狂奔这一大段路,此时又心神失守,李均顿时两眼一黑,一时失禁,竟再次晕厥了过去。
徐寿贤一离开,大厅内的学徒账房们,更是像撒了欢一般,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就在这时,忽然李均噗通一声栽倒在地,搞得就近的几个学徒账房一阵手忙脚乱……
阮凤山等人,跟着手提灯盏的段融走进了文牍库内。
几人站在文牍库的门口,数息后才适应了里面有些阴暗的光线。
他们看清文牍库的瞬间,心神就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只见文牍库逼仄狭窄的走廊里,竟摆满了一摞一摞的账册……如布阵一般……
徐寿贤站在阮凤山身后,一见此景,便愤怒地瞪了王德安一眼。
王德安摸了一把额头的冷汗。他也自知大意,段融他这五日竟在文牍库内,搞出这个大的动作来,而他竟然毫不知情。
徐寿贤目色一动,忽然看向身旁的一摞账册,他看到最上面的一本里夹着一张纸条,他略一蹲身,便将那纸条抽了出来。
徐寿贤借着从门口射进来的天光,向手中的纸条看去。
只见那纸条写着密密麻麻的数字,如同数阵一般,层层围绕排列,彼此线条交叉勾连,围了竟有三层之多。
徐寿贤一看那纸条,顿时嘴唇一阵哆嗦,脸色瞬间煞白。“他竟……真看懂了……”
而且段融不仅是看懂,而是将账目迷宫,彻底破解了,此刻徐寿贤手中纸条上的数阵就是明证。
徐寿贤毕竟年纪大了,身形竟是一晃,王德安见状,立马搀扶住了他。
徐寿贤好险站稳,他回头便看着了王德安神色关切的脸,顿时大怒,一把推开了王德安,要不是阮凤山此时在这里,徐寿贤已经一巴掌抽到了王德安的脸上。
他在心内大骂:“蠢猪!我怎么用了你这么个东西?脑子长屁股上了?”
段融将手中的灯笼放在了几案角落,而几案上,也放着三摞账册。
段融看着几案上的三摞账册,向身侧的阮凤山,说道:“掌柜的,这三摞账册,是今年腊月的账目中最大的一项流水,涉及的银钱是五千六百三十二两。”
段融说着,将一张纸条从最上面的一本账册上抽出,放在了阮凤山面前,道:“掌柜的请看,这是详细的账目细节,五千六百多两的流水,账目浮差九百八十五两。”
阮凤山听了这个数字,心头顿时一跳。一项浮差就高达九百八十五两。
阮凤山立即看向那纸条,但那纸条上密密麻麻的数阵,他一时有些看不明白。
段融注意到了阮凤山的神色,立马将那些账册在阮凤山的面前翻开。
账册相应的地方,段融都已经折了角。
然后对着账册和纸条上的数阵,段融开始讲解了起来。
阮凤山年少时,除了习武,也时常会接触家里的生意,他曾经在账房里呆过小半年,老掌柜给他安排的职务,就是给当年还只是主事的徐寿贤做助手。
那时候,徐寿贤将账目的许多秘辛和算法,毫不藏私地,全都教给了阮凤山。
但,这嵌套三层的账目,显然过于繁复冗杂,阮凤山看了足有半柱香,才终于看懂了那纸条上数阵的意思。
看懂的瞬间,阮凤山便心神震荡,入堕冰窟。
“真是好手段啊!”
“九百八十五两!”
“瞒天过海!”
段融见阮凤山已经看懂此例,便直接将汇总的纸条拿了出来,摊开在阮凤山的面前。
“掌柜的,这是腊月的总账!”
阮凤山看着这汇总纸条上的一个个数字,顿觉触目惊心,阮凤山脸上的肌肉跳动,他的身体因为愤怒而颤抖着,近乎失态地叫骂道:“虫豸!这账房已经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