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生活在清源集的人,除了少部分,绝大部分都感觉生活非常艰辛,仅能勉强度日。
耿煊这个蛮横闯入他们家园,破坏他们安宁的“罪魁祸首”,若非实在是拳头太硬,不知道有多少恨不得立刻拔刀捅死他。
可这一刻,他们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年在清源集的生活过得很不错。
便是月露原边缘那些据说多有吃人过往的游民,与州那些常年遭受打草谷,动辄沦为牲畜之流的人来说,也幸福了不知道多少倍。
原本让他们感觉十恶不赦的“苏瑞良”,居然一下子变得慈眉善目起来。
人家至少还将他们当人对待,多少也还跟他们讲一些道理啊!
耿煊沉默了片刻,道:“继续。”
“州各军镇之间,虽然也攻伐不断,但遭遇了几次大的惨痛教训后,在对待玄幽铁骑的‘打草谷’一事上,却是罕见的联合起来。
而州自古以来,也是武风极盛,历代不缺行侠仗义,慷慨赴死之徒。”
耿煊轻轻点头,这话却是不假。
单他在《冷窗闲话》之中,就看到了不少这样的事迹。
其中,最为天下传诵的,就是州历代不绝,因各种理由就敢轻生赴死的刺客。
元帝在位四十多年,遭遇的刺杀何止百次。
而证据确凿,出身于州的刺客,就占了一半还多。
其中,最具传奇性的几次刺杀,更是全部出自州刺客的手笔。
州风气,由此可见一斑。
州,也不是能被玄幽之主随便拿捏的软柿子。
之所以呈现出西风压倒东风的局面,不过是西边出了个一统玄幽二州的董观,而州至今还是四分五裂的局面。
中年男子继续道:
“……为了应对玄幽铁骑的‘打草谷’,州各军镇都组建了一支盾甲军,这就是州的敢死军。”
耿煊闻言,心中了然。
敢死军,是通常的俗称。
是专指那些危险性极大,死亡率极高的军种。
而在不同的州,不同的军镇之中,具体的军种自然也是不同的。
“一旦玄幽铁骑东进,所有盾甲军就联合阻截,利用优势地形,以步对骑。
最理想的结果,是互相对耗。
再不然,也能减缓玄幽铁骑的速度,迟滞他们的兵锋,为其他军队的出击创造有利条件。
效果非常好,就是太耗人。
几乎每一次下来,盾甲军都要折损至少四成以上。”
耿煊点头,道:“这么说,你应该非常擅长盾甲之术?”
中年男子点头道:“是,若非如此,我早就被玄幽铁骑踏成血泥了。”
“为何回元州?”耿煊问。
“对于元州子弟,州各军镇都是欢迎的,甚至非常慷慨,要功法给功法,要资源给资源。
可他们将我们,其实是当成耗材看待。
等我们这些元州人达到一定高度之后,前面,就没有路了。
那时候,留给我们的,就只有两条路。
要么走,要么死。”
耿煊了然,他甚至感觉,这不仅仅是州的风气。
其他几州,情况也非常类似。
各州军镇之间的攻伐,从来没有断过。
一代换了又一代,但这并没有让上下层之间的流动变得更加迅捷,反而形成了一种怪异的稳定。
即那些能够参与军镇游戏的人,翻来覆去都会是那些人。
今天我败了,别急,再等几十年,我的子孙将仇报回来。
即便不是嫡亲子孙,那也总有七拐八弯的血脉关系。
最终,杀来杀去,争来争去,不是亲戚相争,就是世仇相争。
这些年,越来越难见完全没根脚的泥腿子的上位成军镇之主了。
若真有这样的人,其遭遇会和元州的困境类似。
即在彻底崛起之前,便被周围势力群起而攻。
加之这类人虽然个人武力,个人魅力都非常强,但总免不了麾下人才稀缺,羽翼凋零。
便是运气好,碰见几个良佐,也很快会折损殆尽。
连各州内部情况都如此,留给元州人的位置,那就更是可想而知。
便是受不了元州风气去外州闯荡之人,如果没有死掉,在碰到天花板之后,也多会回来。
心灰意冷,一身伤病。
但也不能说一无所获。
得到的功法,一身的修为,都不是假的。
对于这些,那些军镇之主也还没有无情到“人走了,东西给我留下”的地步。
耿煊看着这男子,却是没想到,还能有这意外的收获。
问:“你叫什么名字?”
“蒋弘毅。”
“什么修为?”
“炼髓初期,不过,在清源集皆以炼血境示人。”蒋弘毅回道。
他这回答,耿煊没有意外,倒是戚明诚特意多看了他几眼。
今晚之前,大概他也没有想到,“苏瑞良”将清源集内所有修炼者“一网打尽”的举动,还能捞出来这么一条漏网之鱼。
“她呢?”
耿煊见那女子已经完全躲在了蒋弘毅的身后,避开了他的目光,但还是开口询问道。
“她叫穆清竹,我的浑家。”
“她的实力也不错吧?”耿煊问道。
就在这时,他忽然看见,蒋弘毅身后衣襟被轻轻扯了一下。
难道是在隐晦提醒自家男人,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蒋弘毅却道:
“她现在炼骨两年,在清源集以初入炼血示人。
不过,她的实战能力并不强,修的是刺杀之术。”
他说这话时,后腰处的衣襟紧了又紧,似乎正在被猛掐?
这是在怪他什么都往外说?
“哦,刺杀之术?”耿煊惊讶。
周围也是诸多压抑,甚至有些惊怕的目光,似乎担心下一刻这女子就往他们心口捅一刀。
蒋弘毅却是一点不怕将自家妻子的老底全给抖落出来的模样,直接道:“当年她的家人父兄尽被玄幽铁骑打草谷,为了报仇,付出了很多艰辛,才习得这本事。
我是心灰意冷之下,离开的州。
她则是为了报仇,做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被人一路追杀,从州逃出来的。
我顺手将她救了,她无处可去,就跟我回了元州,一直到清源集才安定下来。”
这还真是一对“雌雄双煞”啊。
两人从东北州,到元州,最后在元州西南角的一个集市内潜踪匿迹,这才安定下来。
蒋弘毅讲的简单,但耿煊却能够想到,这过程一点都不简单。
甚至,两人身上,很可能还有至今都没有完全摆脱的麻烦。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你若不说,我也不可能知道。”
蒋弘毅沉默了片刻,道:
“我感觉,我和我浑家,至少会有一人被您选中。
更大的可能,我俩都逃不掉。
我不想稀里糊涂的死掉。
与其如此,还不如提前将一切都与您讲明白。”
有一个点,书里没有明确点出来,那就是身处底层(譬如杜明杰),或者见识过真正地狱的人(无忧宫的人,现在的蒋弘毅,以及游民出身的刘月季等等),反而比其他人更能看到主角身上光明的一面,因为各自的立场,也更容易与他交心,或者与他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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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毫无人性(求月票)
第183章 毫无人性耿煊心道,蒋弘毅这一点倒是猜得很准。
按照他的标准,这两口子一个都跑不了。
他能趁着这最后的窗口期,通过“敢死军”这个话题,慢慢引出他俩的特殊价值。
看似毫无心机的将什么话都说了,将夫妻二人的老底直接抖落了个干净。
却反倒是最聪明的做法。
若真如他妻子穆清竹心中所想那般,遮遮掩掩,将自己二人的身份糊弄过去。
那才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耿煊此刻,却没再与蒋弘毅多说什么,只是回答了他最初的问题。
“危险当然是有的,但也绝不至于让你们去直面对方的玄幽铁骑这种程度。
便是你们愿意,我还不放心呢。
在州,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入盾甲军的吧?”
蒋弘毅颔首道:“不经严格的训练,没有足够的实力,抱着必死的决心,是进入不了盾甲军的。”
听了两人这番对话,原本有些骚动的人群,悬着的心再次一一落回了各自的肚子里。
耿煊没再看向蒋弘毅夫妻二人,目光移动,掠过大广场上一个又一个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