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出人意料的一幕,让他惊讶又困惑,口中言语都不由自主的变成了惊愕。
然后,他下意识的循着血水流来的方向抬眼看去,当即就瞪大了眼睛,嘴里不受控制的发出一声惊呼。
却见原本站在他旁边无法动弹,似乎受制于人的青年,正从双脚开始,向地面“陷落”。
仿佛支撑他身体的骨架正从脚掌开始,消失不见。
当然,这些骨架并非真的消失,而是软化成了骨泥,与血肉皮膜混合在了一起。
最后,皮肤也没有绷着,跟着消融在这一滩可疑混合物中,贴着地面流向四周。
当中年男人抬头看去之时,徐家青年一双大腿以下的部位,全都化作了血泥混合物贴着地面四散流淌。
而大腿以上部位,还在加速“陷落”。
中年男人的一声惊呼,就像是按下了加速键。
当他从这荒诞到有些不真实的场景中再度清醒过来时,徐家青年自脖颈以下部位,都已经化作了均匀的“一滩”,完全淌在了地上。
只有一颗孤零零的,没有一点血色,却依旧保持着用鼻孔看人姿势的脑袋,稳稳的立于“一滩”血泥中央。
第一次,宗师境界的阴风化骨掌的威力,得到了最大程度的展现。
【红运二十八点,黑运十二点。】
随手杀掉一人的耿煊,声音平静依旧。
无论是脸上,眼神中,亦或者声音里,都不带有丝毫杀意。
他对愣愣的跪在地上,被血泥染污了膝盖的中年男子道:
“现在,你将这颗脑袋带回元京徐家,并转告徐家家主,我随时欢迎他来报复!”
中年人愣怔的抬头瞥了耿煊一眼,然后,就飞快的低下了头。
他不敢再多说一字,多看一眼。
拎着徐家青年的脑袋就飞奔出了泰宁馆的大门。
若是可以,已经听赵星朗讲述过事件经过的他真的很想说一句。
至于吗?至于吗!
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要将元京徐家的脸狠狠的踩在地上,得罪得这么狠。
您现在已经有了无忧宫这个仇家了啊!
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可是,他不敢。
他不确定,那个说话平静,看人平静,神色始终平静的男人,在他说出一句不妥当的言语后,又会如何对待自己!
待中年人提着一颗鼻孔看人的苍白脑袋远遁之后,耿煊看向厅中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的众人。
问:“还有谁觉得自家门第太高,我让赵星朗传递的态度,是让你们纡尊降贵给我挡灾,可以现在就站出来。”
没有一个人动弹。
耿煊看向嘴巴微张,身体紧绷,眼神余光撇着地上流淌的血泥正在一点点往他脚下蔓延,想动又不敢动的赵星朗。
耿煊好心提醒道:“血要沾脚了,你不躲一下?”
赵星朗闻言,赶紧往旁边让了两步。
似乎想要缓和一下有些过分诡异的气氛,他还咧嘴,做了个笑的表情。
嘴上还略带调侃的道:
“据说,这家伙的亲娘也曾是花魁出身,早年间与无忧宫的席寒月还曾有过连榻同眠、同侍一人的经历。
后来席寒月忽然爆发了,无论是修为实力,还是身份地位,在无忧宫内都是突飞猛进。
他亲娘也就被他老爹,也就是现任徐家家主,当时还是徐家五少爷的徐沛给娶回了家,纳为侧室。
后来上任徐家家主意外身故,两个继承人也接连遭难,这徐沛就成了现任的徐家家主。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可传言都说这里面有无忧宫的手脚。
而自从这徐沛成为徐家家主之后,更是有传言说,徐家与无忧宫暗中有了不少合作。”
听了赵星朗的讲解,耿煊心中有些恍然。
那徐家子那般不知死活,或许有着表演的成分。
当然,观众却不是他,甚至不是这厅中的某人,而是远在元京的一群人。
自己成了他表演的道具。
只不过,他唯一没有料到的就是,自己这个“道具”竟这般不配合,一言不合就下死手。
或者,他以为凭着元京徐家的牌面,足够他全须全尾的离开这个大厅。
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最后离开的,只有一颗脑袋。
“我说嘛,若他真是个智障,这元京徐家也不可能让他外出活动……他这是太‘聪明’了啊。”
想明白的耿煊,看向赵星朗,问:
“你这次带他们过来,不可能就只是为了看我一眼吧?”
赵星朗当即道:
“我们是听说五坊西迁的队伍马上就要出发了,想要过来看看究竟。”
说到这里,赵星朗看向耿煊,小心翼翼的道:
“您说,咱们可以去看的,对吧?”
耿煊点头道:“当然,你们想看就看,若是愿意,跟着队伍一起西迁都可以,我没什么可隐藏的。”
赵星朗道:“那……我们就随队走走?”
“去吧。”
耿煊点头,忽又想起了什么,叮嘱道:
“五坊的运力和资源都非常紧张,你们随队可以,却不要妨碍了西迁进程。
车马最好自备。
另外,若有吃用方面的消耗,自带的也就罢了。
若是用了里坊的,也不敲你们竹杠,该给的银钱不能少。
我猜那些里坊没胆子问你们要钱,我就先将话给你们讲明白。”
他当然不觉得这些元京势力会在意这点小钱,可正因为他们不将这种小钱放在眼里,才会下意识的忽略掉这些。
浑然不知,他们随队这件事本身,就会给西迁队伍带来额外的负担。
赵星朗连连应承道:“是,是,我们会注意的。”
谈定此事,耿煊与这些元京高门的代表也没什么可聊的,挥手就要示意洪铨带他们去找梁文英、范宏盛等人,协调好具体的随队事宜。
就在这时,一个可能心中已经筹划着出门就开溜的男子见洪铨向他们走来,终于忍不住低声开口道:
“前辈,您让赵星朗带的话,我都明白了。
您的人品,我是相信的,这趟随队,我就不参加了吧?”
耿煊盯着此人,皱眉道:
“你现在才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你是不是已经认定了,我就是心怀鬼胎?”
这人闻言,就像是被火烧屁股一般,脸色立变,摆手道:
“不是不是,您误会了,我怎么可能这么想!”
“那你就随队去看看吧,便是你想要编排我,也等看完了之后再说吧。”
“没有没有,我对天起誓,我绝对没有这样的心思。”
见此人就差直接跪下来了,耿煊赶紧点头,很敷衍的回道:
“好好,我信你,去吧,去吧。”
好说歹说,洪铨终于将这些人领着离开了。
接连处理了好几档子事,正准备趁机松快一下,洪铨却去而复返。
手中还捧着厚厚的一摞物事。
看着那颇为眼熟的物件,耿煊问:“什么?”
“拜帖。”洪铨道。
说着,他的脸上,已经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有什么问题?”耿煊问。
“这些拜帖,都是您让我记录的那些集市遣人投来的。”洪铨道。
“我让你记录什么了?”耿煊疑惑。
洪铨傻眼,连忙道:“前不久,周边许多集市主动投贴归降,您让我将那些没投帖的集市记下来。”
因为事情太多,一时间都有些忘记的耿煊恍然,道:“是这些集市啊……真的都遣人过来了?”
洪铨连忙点头,还道:
“还不止呢。
不仅您让我记录的那些集市,都遣人投来了拜帖。
就连那些因为距离太远,我都没有算进去的集市,也有好几家遣了人来。”
说到这里,洪铨顿了一下,道:“帮主,我有个猜测。”
“哦?什么猜测?”
“经过这两天的发酵和扩散,自您进入月露原所做所行之事,已经扩散开了。
包括您在丰泽坊、万平集、泰宁集、石滩集等处的行动,现在已经在月露原疯传开了。
而且,据我了解,这些消息越往外传,被添油加醋的不实内容就变得更多。
在那越来越离谱的传言中,不仅您越来越嗜杀残暴,而且还说您每天都要吃活人心肝下酒。”
“吃活人心肝下酒?”对于那“嗜杀残暴”的谣言,耿煊完全无动于衷。
但后面这个,他就实在有些忍不了了。
“嗯。”
“你继续。”
虽然心中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耿煊终是没有说什么,让洪铨继续。
“从这些主动来万平集投帖归降的集市,也可看出这些消息的扩散轨迹。
我心中便生出一个猜想,随着这消息继续在月露原扩散,还会有越来越多集市主动前来归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