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月季却是神色自若的来到耿煊面前,拱手道:“帮主,人我给您带来了。”
耿煊点头,道:“辛苦了。”
刘月季再度拱了拱手,让到一边。
耿煊又对旁边的谷于群道:“你也辛苦了。”
被安排成为“保镖”,跟着刘月季跑了一趟的谷于群脸上露出意外又有些小惊喜的神色。
似乎没有想到,面前这个杀人眼不干,更不眨眼的凶人居然能用如此态度跟他说话。
心中莫名有种小满足,谷于群拱了拱手,也让到了一边。
因为刘月季和谷于群两人的离开,将“藏”在两人身后的两个游民聚落首领,彻底的暴露了出来。
修为不过炼肉境,在这厅中就是小虾米一般存在的两人。
在一双双或疑惑,或探究,或排斥,或厌恶的眼神中,心脏都忍不住紧紧的攥在一起,身体不受控制的轻轻颤抖。
耿煊道:“还不知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见两人没回应,耿煊看向左边一人,问:“你先说,你叫什么?”
被点名之人终于颤抖着声音道:“小……小人徐大志。”
耿煊点头,又看向旁边一人,问:“你呢?”
“小人张……张耀。”这人回道。
耿煊道:“这次我唤你们过来的目的,路上刘月季应该都与你们说了吧?”
“说了,都说了。”
两人赶忙应了一声,似乎心有灵犀一般,一起噗通跪在地上,开口道:
“您能想到我们,那是我们天大的福分。
有差遣您让花爷告知一声就是,哪需要用玄幽神驹来接,我们哪里担得起您如此看重!”
两人的言语,渐渐利索起来。
耿煊听了这话,却看着旁边身上似乎有虱子在爬,怎么站怎么不自在的刘月季,笑道:
“花爷?没想到你的名号还真的这么好使,隔着几百里,都能让人喊‘爷’。”
刘月季讪笑道:“诨名,叫着玩的诨名,当不得真的。”
耿煊点头,这么一个小插曲,倒是让他对刘月季在游侠儿,乃至游民圈子里的号召力有了更深的理解。
……
早在耿煊刚刚返回万平集,来自周边集市的拜帖还没有投递到他手中之前,刘月季就将心中酝酿的运粮计划向他做了一次汇报。
那转运足够十万坊民至少半年消耗的粮食,难度可比将十万活人西迁大多了。
和梁文英等人注意力到流云坊之后路况会成为影响迁移效率的重要因素一样,刘月季同样发现了这个问题。
和梁文英等人不同的是,他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那就是调用那些在月露原边缘,也是他们途经路线周边会遇到的那些聚落而居的游民,让他们为沿途道路保驾护航。
有道路崎岖,无法让大规模的车马通行?
让游民上!
铲平道路,让崎岖道路变坦途。
有河道拦路,玄幽马可以涉水而过,马车如何涉水?
让游民上!
填平河道,架设可临时高负荷通行的桥梁……
总之是有办法解决的。
而沿途那些聚落而居的游民,就是解决这些问题最好的劳动力。
刘月季自信的道:
“本就是提前踩好的路线,整饬起来本就不会太难。
那些实在需要硬啃的,也不妨事,那里的游民多得很,百人不够就千人,千人不够就万人!
只要人多,土山都能给他刨平了!”
耿煊听了刘月季的计划,觉得可行性很高。
可想到万人齐心刨大地的场面,他又忍不住问:“要动用这么多人力,代价不会小吧?”
耿煊对游民没有偏见。
即便他们相比于里坊的坊民背负着更多杀孽,红名更加浓郁。
可在他眼中,无论他们过去如何,这个世道,当他们愿意放下刀剑,拿起锄头,埋首于田亩之中,游民和坊民就没有了区别。
梁文英等人没想到动用这股力量,或许不是他们智力不及刘月季,也不是他们思维的灵活度不够。
而是在此世观念里,坊民与游民乃是竞争甚至是敌对的关系。
身为里坊之主,自觉维护里坊利益的他们,自然不会将游民纳入考量范围之内。
他们也不觉得,这些“浑身散发着恶臭”、“骨子里透着阴毒”,如野狗,如毒蛇一般的游民会配合他们的计划。
事实正好相反,在梁文英等人制定的西迁计划中,这些沿途聚落而居的游民,是他们需要防范、警惕的“意外因素”之一。
其重要性,甚至与难以通行的危险路况处于同样的高度。
只不过,因为有范宏盛、魏万宗等“亲家”率着玄幽铁骑沿途保驾护航,才让他们不担心会有游民聚落趁他们西迁之时搞骚扰破坏。
而刘月季同样因为立场原因,将沿途那些游民聚落当成了可以借用的一股力量。
如梁文英等人对游民群体的种种负面评价,在刘月季这里,统统不存在。
事实上,在游侠儿群体中都能混成“大哥”的刘月季,在那些聚落而居的游民眼中,就是“爷”,是精神图腾、人生导师、指路明星一般的存在。
在游民群体那晦暗到近乎完全黑寂的精神世界里,如刘月季这样的存在,是不多的能够点亮他们精神世界的星光。
游民聚落中的那些小孩,最伟大的理想,也不过是成为如刘月季这样“快意恩仇,驰骋江湖,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游侠儿罢了。
所以说,在刘月季的观念里,游民聚落有什么好怕的?
野狗毒蛇?
对他来说,去游民聚落就像是回家一样。
只不过嘛,家里实在太寒酸,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有些奢侈了,因为这家里连“壁”都是奢侈的。
被那般追捧,像是明星回老家的游侠儿们,面对大孩子小孩子们热切崇拜的眼神,难道能不给点见面礼?
同样日子过得紧巴巴,要吃肉,要喝酒,还要修炼的游侠儿们,没事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往游民聚落里去的。
不过,这一次不同了。
刘月季感觉自己简直是功德无量,浑身上下都在闪烁着金光。
当耿煊问出“需要多大代价”之时,刘月季当即就瞪大了眼睛。
大声道:“需要什么代价?!
有需要他们的时候,管他们一顿饱饭。
不需要他们,让他们回家自己想辙去。”
说着,他嘿嘿笑道:
“当然啦,既然要让他们干活,铁打的锄头,铁锹,钎子,锤子,锯子,斧子……这些用具怎么都是需要的。
不然,用他们那些用木头或石头做出来的那些玩意儿,忙活到明年都不可能将事情做成。”
耿煊心中恍然,这家伙是想趁机给那些游民争取一些铁制的农具,耿煊却不觉得中了刘月季的算计,反而觉得,这样的代价,太小了一些。
“真就只需要这些,就能确保沿途道路畅通?”
刘月季点头道:
“足够了……虽然也少不了箩筐推车挑担绳子这些玩意儿。
但只要有好用趁手的工具,这些很容易就能做出来。”
说到这里,刘月季顿了一顿,又道:
“这些人不仅可以确保沿途道路的畅通,而且,在我想来,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尽可能多的粮食运到赤乌山,也没有比这些人更好、更方便的助手了。”
说到这里,刘月季强调道:
“帮主,这个计划,我可没有任何私心。
按照您的要求,我已经将脑汁都榨干了。
可想来想去,我都没想到比这更好的办法。”
耿煊点头,道:“好,你的计划我同意了,放手去做吧。”
刘月季当即就表示,他要立刻与沿线的游民聚落取得联系,并消息告知,争取第一时间得到他们的积极响应配合。
耿煊当即就想起了当初那因为几只鸭子的丢失,从而引起千人械斗的两家临河游民聚落。
为了了解械斗原因,他还将两个聚落的首领擒走,单独询问过。
耿煊将这个小插曲与刘月季说了。
刘月季当即就兴奋的表示,有这一段因果,这两家聚落首领是最好说服的。
都不需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就凭当初耿煊饶了他们两条小命,他们就该无条件的献上自己的忠诚。
耿煊笑着摇了摇头,只当刘月季说瓢了。
但也同意了以这两家聚落为突破口,再由点及面的想法。
耿煊收回思绪,看着匍匐在地的二人,道:
“让你们亲自过来一趟,也是很有必要的。
事情当面说清楚,免得有什么误会歧义。
在刘月季去寻你二人过来之时,我也已经安排人将万平集内能够找到的铁制农具全都搜集了起来,都已经装车,待会儿你们回去时,就带着一起回去。
这还只是第一批,五坊西迁,会有很多农具留下,这些也都会交到你们手上。”
听到耿煊如此大包大揽的便决定了五家里坊农具的去处,梁文英等五位坊主也就心中稍稍动了一下,便再没有任何反应。
虽然,不少小巧便携,以及比较贵重的农具,他们都是计划要带走的。
只会将其中过于笨重,又不怎么值钱的留下。
可现在既然耿煊开了口,亲口许诺要将这些玩意儿给到那些游民手中,他们能说什么?
敢说什么?
他们甚至不能说耿煊偏心。
相比于二十万两银子的支出,那些总数加起来数以十万计的农具……又……算的了什……算了,到时候去赤乌山咱们全坊都换新的!
不细想还不觉得,当想到“丢失”的农具数量规模达到十万这个规模以后,梁文英等人又觉得心脏开始抽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