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洪铨再次应命,这次却没有立刻退出去,而是看向耿煊,似乎在等还有没有新的命令。
耿煊挥了挥手,对洪铨道:“好了,就这些。”
洪铨退出后,耿煊继续心中的盘算。
当赵星朗蹑手蹑脚的进来,恭恭敬敬的站在耿煊面前,耿煊依然沉浸在思考之中。
赵星朗见自己进来后面前这位“帮主”并没有第一时间招呼自己,他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急躁的情绪,安安静静的等在那里。
不是他天生脾气好,而是他所有的坏脾气,在踏进这个房间之前,就被他规规矩矩的收藏好了。
或者说,在更早之前。
今天早上,从泰宁集方向过来,遇见一个惨烈的杀戮现场。
哦不,说是屠杀现场或许还更加合适一些。
看到那木板上的血字留书之后,他忽地对那场战斗的另一方,也就是血字留书的势力产生了兴趣。
于是,他按照对方的留书将那个现场做了清理收殓,并按照对方的要求赶往万平集。
让他有胆子这么做的,除了心中那点好奇心,更重要的原因是,他背后也是有根的。
而且,他在月露原行商,本来就有替家族探听四方消息的任务。
在进入万平集之前,当那支煞气深重,一个个全都沐浴在鲜血之下的玄幽铁骑出现在他身后时。
想起玄幽铁骑的种种传说,想起族里近日里对玄幽二州之主的种种讨论和猜测,他下意识的就想到了某种可能,当即就吓得腿软跪在了地上。
后来证明是他想多了,自己遭遇的这支玄幽铁骑并不是他以为的那一支。
但这并没有让他失望,反而令他心中生出了浓厚的兴趣。
在知道路遇的那处“屠杀现场”还有五处,他更是放下了商行正事,主动请缨,要帮对方解决麻烦。
这一圈走下来,当他将所有“屠杀现场”的首尾全部清理干净。
对这支玄幽铁骑背后的力量,收起了所有轻慢不恭的心思。
因为除了将一处处“屠杀现场”清理干净之外,他还尽己所能,动用了一切所能动用的关系,在不触犯这支玄幽铁骑的情况下,对发生在万平集周边的情况进行了探听和还原。
无忧宫席左使的贴身心腹,有着接近炼髓中期修为的柯红音,死;
席左使的爱徒颜思柔,死;
无忧宫右副使许浩,死;
死;
死;
死!
……
除了死在万平集内的三名无忧宫炼髓境,他收拾的六处“屠杀现场”,经他亲眼确认的,出身于无忧宫的炼髓境强者,就有足足七名身首分离。
只这一个晚上,无忧宫在月露原就折损了十一名炼髓境。
炼髓以下,同样耗费了大量心血和时间才培养起来的炼血境、炼骨境中坚,也折损了两三百。
可以说,经此重挫,无忧宫这一次针对月露原的收粮计划彻底告破。
消息一旦传开,更无异于将无忧宫的脸皮当着天下所有人的面撕下来狠狠的羞辱践踏。
有热闹看了!
身为元京赵家的一员,赵星朗一边为这不知道从哪蹦出来的“杀神”,那狠辣无情的手段而本能的感觉心惊胆战。
一边又忍不住跃跃欲试的兴奋。
而当他意识到,自己很可能是除无忧宫之外,第一个获知此事的元京势力,赵星朗的心中,就更加激动了。
……
耿煊终于结束了自己的思考,看向赵星朗,问:
“你说你来自元京赵家?”
“是。”赵星朗恭敬应道。
“元京有几个赵家?”耿煊又问。
要是其他人这么问问题,少不得要被赵星朗当面痛打一顿。
但面对面前这位“帮主”的询问,赵星朗却一五一十的道:
“若说姓赵的人家,元京自然有很多。
不过,能够在外以元京赵家自称的,只有我们这一家。”
“这么说,你们赵家实力很不错?”耿煊问。
“嗯,相比其他赵姓人家,我们应该是最强的。”赵星朗回道,神色之间,颇有些骄傲自豪的意味。
“比起无忧宫如何?”耿煊又问。
“呃……”
赵星朗语塞,顿了一下,才低声道:
“那自然是有所不如的……不过,便是无忧宫,也不敢随意欺凌咱们,有事也得好好的与咱们商量。”
耿煊点头,道:
“这次叫你过来,是想让你替我向元京传个话。”
“啊?您说!”
赵星朗惊讶了一下,便赶紧道。
“我的名字,应该很快就会传遍元京。”
“接下来,我还会迁十万月露原的坊民前往赤乌山附近。”
耿煊直接将才刚与几家里坊议定之事,告诉给了面前这人。
听到这话的赵星朗,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惊骇神色。
“你……您……您这是打算干什么?!”
看赵星朗最初开口的语气和神态,应该是想质问来着。
可话才出口,他才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赶紧将质问变成了询问,态度也变得恭敬了些。
不过,依然不难听出他话中包含的质问语气。
耿煊直接挑破,道:“你是想说,我是想要将这些人聚拢于我的麾下,打造成我争霸天下的根基,对吧?”
在元州“自废武功”这个大前提之下。
元州势力之间,也从来不乏杀戮和争斗。
不断有新势力崛起,也不断有老牌势力被挑翻,成为新势力上位的踏脚石。
这是正常的新陈代谢,其他势力,大可以根据各自的利弊权衡做出不同的选择。
或是袖手在侧,冷眼旁观;
或是主动下场,要么押注新势力,要么帮助老朋友;
也或者趁机火上添油,落井下石,浑水摸鱼……
如何选择,都是各家自己的事,别的势力管不着。
结果好坏,自己兜着就是。
可有一条红线,却是所有势力都提防的。
所有能大量产出粮食以及人口的地方,都被大家盯得很死。
若你只是去那里搞破坏,祸害地方的,那无所谓。
可你若是“包藏祸心”,想要偷偷发展自己的根据地,就要做好被各方势力联合重锤的心理准备了。
不为别的,只因大家都想过自己的安生日子,不想再让元州卷入某人的“皇图霸业”之中。
可如何判断某方势力的做法,究竟是过线还是没过线呢?
这其实并没有一个明确的界定标准,判断是比较唯心的。
以耿煊现在万平集的所作所为为例。
截止到现在为止,他所做种种,都没有逾越红线,其他势力只会将之当成他与无忧宫之间的恩怨。
他杀得越狠,那些看无忧宫不爽,甚至与无忧宫有仇的势力,反而会越高兴。
可他将十万从事农业生产的坊民从月露原迁走,这基本就触到那些大势力的敏感神经了。
在这些势力扭曲的三观中,这甚至比耿煊将这十万坊民直接活埋,性质还要严重得多。
活埋十万坊民,大家最多只会认为他嗜杀如狂,心理变态。
将十万坊民带走,收入自己的夹袋中,那就基本上可以打上图谋不轨,不安分,不老实的标签了。
但这真就触线了么?
其实也不尽然。
以耿煊最近才多了许多了解的金沙帮为例,垄断漭江过元州辖境的过半江段,沿江那些靠着漭江讨生活的水寨渔民,谁不是在金沙帮的“夹袋”之内?
其数量之众,绝不止于十万之数。
可实际情况却是,不仅元州内部的势力默认了这种局面,就连对元州情况一直都非常留心的其他八州,同样默认了这种局面。
不仅金沙帮得到了这种优待,元州境内其他同样也是吃“水”这碗饭的帮派,立足到现在的,同样得到了这种优待。
或者说,所有人都默认逐水而居、漂泊不定的渔民,和只要扎下根来,就能天长日久,任劳任怨的扎下根来的坊民有着根本不同。
后者可做霸业根基,而前者却显得很虚浮。
可元州历史上,却不乏性质与人员构成与金沙帮相似,结果却因“触线”这种理由被群起而攻,很快就烟消云散,连根都被掘了个干净这种事情。
所以,耿煊觉得,触不触线这一点,不仅要看某个势力自己的作为,同样还要看其他势力如何认定。
如果先入为主,或者被某个敌对势力抓住某个明显的破绽猛泼脏水,在人心中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那基本就可以坐实了。
可若是能够提前进行运作引导,那种介于“触”与“不触”之间的情况,是可以进行对自己有利的宣传引导的。
要知道,对元京赵家,以及别的与无忧宫没有任何情谊而言的元州顶级势力而言。
他们巴不得这种矛盾只局限于两个势力内部,而不是上纲上线到让他们也不得不下场的地步。
这种身不由己,被强行拖下水的局面,是任何一个权力者都本能排斥,甚至是憎恶的。
相比于隔三差五就出现一个野心勃勃之辈,让他们不得不下场出手。
他们宁愿这一辈子,都不要遭遇一件这样的事情才好。
所以,耿煊认为,这事是存在斡旋空间的,而且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