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管这些游民聚落的情况有什么差别,当浩浩荡荡的玄幽马队从他们面前经过,他们的反应与第一个游民聚落中那些游民并没有任何不同。
惊恐,尖叫,四散,奔逃。
就像是一头猛兽在它不应该出现的时节,强闯进入一个自得其乐、自成一片小天地的鸡窝之中。
其中,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
沿途遭遇的其他游民聚落,彼此之间都隔着不少距离,或是山丘,或是荒滩,或是贫瘠的土地。
却有两个游民聚落只隔了一条宽二十多米,深不足一米,骑在玄幽马背上,轻松就可涉水而过的河流。
当耿煊他们这支由一两百匹玄幽马队组成的“猛兽”侵入这片区域时,两个游民聚落正在进行一场声势浩大的,参与人数超过千人的临河械斗。
两个聚落之人几乎全体出动,老弱妇孺隔着二十多米宽的河流,互相扔石头,砸土块,骂声与唾液在空中交织成片。
而两个聚落的成年男子,则拿着颇具杀伤力的农具,在及腰深的冰冷河水中呼喝鏖战。
双方顶在最前面,被两个聚落的其他人拱卫在中心的几人,赫然都是有着修为在身的修炼者。
其中,实力最强的两人,耿煊估摸着应该是两个聚落的头领,居然都有着资深炼肉境的实力。
身边还各自簇拥着几个血气上涌,怒目圆瞪,嘴里嗷嗷乱叫,勉强摸到炼皮门槛的马仔。
血脉偾张,热血激昂。
不过,就在这种气氛热烈到几乎要将那冰冷的河水都给彻底煮沸的时候。
一连串激烈的“哗哗”声响起。
溪河两岸的老弱妇孺们就看见似有一面急速移动的铁墙从上游疾驰而下,插入械斗双方纠缠的河道之内。
再定睛细看,哪里是什么铁墙。
那分明是一匹匹比人更加高大的,宛如在天河中沐浴的神驹。
那神骏不凡的英姿,马背上那一个个沉毅默然的面孔,骇得溪河两岸齐齐噤了声。
原本几乎要将整个天空都塞满的喝骂之声,瞬间变得死寂一片,落针可闻。
全身心投入到械斗之中的,身在溪河之内的一众男子是最后察觉到异常的。
当他们恍然惊觉到底有怎样一只恐怖的“猛兽”出现时,这“猛兽”距离他们已经近在咫尺。
他们骇得一个个就像是中了定身术一般,站在溪河之内,一动也不敢动。
任由那些神驹从他们身旁的溪河内迅速跑过,然后在下游登岸远去。
直到这支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的马队彻底远去,溪河两岸之人才再一次活了过来。
可就在下一刻,溪河两岸之人都再度陷入另一种惊慌失措之中。
却是他们各自的主心骨,双方实力最强之人,齐齐从河道内消失不见。
“大哥,大哥不见了!”
“头儿一定是被掳走了!”
“头儿被杀了!”
“……”
溪河两岸迅速乱作了一团。
械斗?
现在已经没有人再有心思考虑这个。
……
在离开这两处紧邻的游民聚落一段距离之后,马队做了短暂的停留。
耿煊将顺手拎在手中跑了这一路,已经吓得面无血色的两人扔到了旁边的草地上。
没反应过来的两人根本就没有及时站好,被他这一扔,直接咕噜噜摔倒在地。
耿煊见状,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在刚才落地的一瞬间,这两人分明是有机会轻松站稳的。
可他们不仅没有站直,反而双双做出了同一个动作,顺势滚倒在地,然后各自摆出一副被吓得瑟瑟发抖,三魂丢了两魂的可怜模样。
这该说他们滑头呢,还是经验老道呢?
这和在狸猫逗弄下直接装死,以期用这种方法逃过一劫的老鼠有异曲同工之妙。
耿煊皱眉道:“站起来说话……要是站不起来,今后你们就不用起来了。”
两人闻言,立刻满血复活。
脚下如有弹簧一般,嗖的一下就从地上弹起,恭恭敬敬的站在耿煊身前。
“你们两家搞这么大阵势,到底是为了什么?”耿煊好奇问。
他将两人单独拎出来,其实也就这个目的。
而两个人的回答,却让耿煊哭笑不得。
起因却是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事。
溪河两岸的聚落,都养了大约一百多只的鸭子。
平日里,这些鸭子都是由聚落中的小孩子在看养,常被赶到溪河之中觅食。
双方经过长期的“斗争”,已经分划出了比较明晰的水域。
双方聚落中的小孩也都很懂事,都将鸭子赶在属于自家的水域中觅食。
可人将溪河分了段,鸭子不认啊。
两家鸭群经常在水里玩着玩着就会混成一群,等小孩子们焦急的将各自的鸭群重新分出来,偶尔会出现自家鸭群数量变少的情况。
丢鸭子的就说,一定是我们的鸭子混在了你们的鸭群中。
另一方辩解说,怎么可能,我们的鸭群一只都没有多的,你们去别处找吧。
不信?
不信你们数呀!
数来又数去,还真的无法从对方鸭群中找到自家丢失的那几只。
于是又有小孩子开口指责,一定是你们将我们的鸭子偷偷藏起来,甚至已经杀了吃了。
反正这里就咱们两家,我们丢了鸭子,找你们就对了!
哟嘿,你们这就蛮不讲理了嘿!
说不定是你们嘴馋,偷偷把自家鸭子弄死吃了,又怕回去不好跟大人交代,所以将脏水泼我们头上?
挺聪明啊,小子!
这就说不清了。
那就打吧。
先是一群小孩子混战对打,紧接着各自家人见状,赶紧前来助战。
就这样,战局越来越大,到了最后,双方几乎已经全员出动。
即便是年纪太小或者太大,无法亲上一线,连隔河扔石头也做不到,那也要来到现场凑个人头,壮壮声威。
最巅峰时,自然就是现在正规规矩矩站在耿煊面前的两人加入战团的那一刻。
大概明白今天这起千人开团的缘起之后,耿煊问:
“那这丢失的几只鸭子,到底是被你家的小孩监守自盗了……还是被你家的小孩偷吃偷藏了?”
两人都愣了一下,或许,他们也有点没想到,面前这样的大人物,居然真会去关心几只鸭子的去处。
回过神来的两人,彼此看了一眼,都给出了同样的答案。
“不知道。”
“不知道。”
“……”耿煊点了点头,对此,他已经无话可说了。
最后,他问:“有死人吗?”
两人再次怔了一下,然后各自摇头。
“你们两家械斗的次数,多吗?”
“……这种规模的不多,一年最多也就三五次,磕磕碰碰的小摩擦,倒是挺多的。”
“死人吗?”
“……有时候会死上一些,一般都是为了争水。
咱们这算好的,我听说有几个地方为了争水,不死上几百人都是不会有结果的。”一人有些忐忑的辩解道。
他或许是意识到,面前这位大人物可能有帮人断案的癖好,不想惹来这尊大神,他下意识的将别的地方捎带上了。
耿煊听了,却只是点了点头,便挥手道:“好了,你们回去吧。”
“啊?!”
就在两人惊讶的站在原地,不相信今天就这么轻松过关的时候。
马队已经再次出发了。
很快,一整只玄幽马队便消失在了这两人的视线之内。
站在草地上,两人彼此看了一眼,立刻撒丫子往聚落方向飞奔而去。
……
骑在玄幽马背上,耿煊没再说话。
他在琢磨他发现的另一个规律。
越靠近月露原中心,游民聚落的规模越大,整体状态越来越好的另一面,是人均红名浓度在缓缓降低。
虽然,远没有降低到与常平坊那些普通人相当的程度。
可以耿煊刚才在溪河两岸看到的那些游民为例,他们头顶红名的浓度,相较于耿煊刚入月露原之时看到的,已经降低了一到两点红运的样子。
要不是真被逼到没办法,又有多少人愿意以人为食呢?
可这件事的另一面,却出现了一小撮头顶红名浓度远超周围其他人的群体。
还是以刚才那两个游民聚落为例。
被他顺手捉走的两人,头顶红名的浓度,就远远超过了其他人。
若以红运量化,他们中任何一人能贡献给他的红运,都不会少于三十点。
完全达到了无忧宫定星堂畸腿丑乞丐、货郎等人相同的高度。
而那几个刚入炼皮门槛,簇拥在他们周围的马仔,红名程度也全都超过了一个吴有仁的标准。
任何一个拎出来,都能给他提供不下于二十点的红运。
对于这些人,耿煊只需轻轻抬抬手指,就能全部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