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宋军从鄂州沿江而下,在荆江口大败宋将杜杲,进占岳州。
皇宫里,方继位不久的赵已是华发早生,鬓角斑白,嘴角都起了水泡,“输了,都输了!”
这几个月以来,他就没有听到过一则好消息,每天不是某某地被攻破就是某地守将投降,面对气势如虹的周军,大宋一次都没赢过。
不同于蒙元异族入侵,这是汉人之间的内战,大宋这些年倒行逆施,极尽盘剥,早就失去了民心,周军所到之处,首先宣布的就是减免赋税,不禁止商旅交流。
因此,两边虽然在交战,但民间商旅不绝,消息比大宋的军报还快,减免赋税的政令一下达,效果立竿见影,再加上周军纪律严明,攻破城池后从不滥杀无辜,烧杀抢夺,甚至还有当地百姓带路,翘首以待王师降临。
没有了底层基础,大宋的统治轰然瓦解,就算是与他们利益相关的士大夫家族也早就背弃了官府。
“先生,难道我大宋真的没救了?朕难道要当亡国之君?”赵望着眼前几位辅政大臣,满是悲色的问道。
乔行简等人也沉默了,局势崩的太快了,这两年以来,他们夙兴夜寐,整军备战,修筑城墙,本以为能凭借地利阻止周军。
然而,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们一巴掌,襄阳城的陷落就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样,局势崩塌的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赵官家十几道金令的威力比他想象的更大,不说是外人,就算是自己人也看的清楚,若不是皇帝强令,襄阳怎么可能陷落的那么快。
于是乎,根植在大宋骨子里的禁军传统艺能觉醒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投靠汉人,投靠灭金的大英雄,不寒颤。
乔行简他们当然知道是为什么,但当初强令襄阳出兵,是朝堂大部分人的决定,皇帝只不是其中一份子罢了,换句话说,皇帝也是给朝廷背锅了,下面人不清楚,这笔账就只能算在皇帝头上。
“官家,大宋远远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官家,现在我们只能相信前线的将士。”
闻言,赵眼里满是失落。
真德秀亦是深深的叹了口气,当初若是蒙古接受了他们的臣服就好了,背靠蒙古,郭靖绝对不敢对他们动手,奈何,成吉思汗拒绝了。
……
襄阳城内,一众周将聚在官署之内。
张柔感慨道,“王上这道诏令抵得上十万雄兵。”
三司使裴安道眸光闪烁,“大宋朝廷腐败无能,一道诏令就动摇了他们的民心,由此可知大宋平日里是如何盘剥治下百姓,我等要引以为戒啊。”
王善点点头,“裴大人说的不错,王上那道诏令一出,大宋百姓都感念王上恩德,对我们亦是帮助良多。”
郭靖坐在主位,显得愈发威严,“民如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宋的盘剥早在徽宗时期就大行其道,而收上来的赋税却被官员贪墨,被皇室滥用,根本没用到实处。”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朝廷本就有保境安民,守御疆土之重任,大宋朝廷无道,我大周当取而代之,未来,若是我大周走上大宋的老路,自然有英雄豪杰提三尺之剑,推翻旧朝,诸位要引以为戒。”
众文武大臣心中一凛,齐声道,“谨遵王上教诲!”
随即,郭靖说出了如下的部署,“荆南之地尽入我手,淮地畅通,我们也该南下,扫平两浙路,再拿下江南西路,直捣黄龙,定鼎天下。”
史天泽不解的问道,“王上,我军可从荆南北路攻打两湖之地,何必再打两浙路?”
郭靖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场战争孤要彻底扫平南方,两浙路,福建路以及广南两路都逃不掉,自古以来,地方割据,畏威而不畏德,听闻,广南路已经掀起叛乱,只有大军南下才能震慑地方势力。”
“我老师曾言,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大宋覆灭,孤要建立新的国家,那就必须要用这场战争荡平阻碍,扫去沉珂,尔等可明白?”
史天泽等人心中一凛,“微臣明白。”
将军们看的是战术上的谋划,而郭靖此时已经站在统治者的角度看问题,即便这样做,一统天下的日子会推迟许久,战场上也会死更多人,但为了天下长治久安,这些事必须得有人去做。
大理,还有大越那些丢失的土地他都要一一夺回来,汉家土地一寸都不能少!
……
江陵城被破之后,大宋常德府、鼎州、澧州守将相继出降,周军驻守巴陵县黄沙,一部分陈兵常德,继续南进,围攻潭州。
在周军的猛烈攻势下,潭州守了十几日,宋军死伤惨重,守城将领坚持不降,城内士兵哗变,杀死了守将出城请降。
三个月后,大周相继拿下了两浙路,福建路,周军三面包围了江南西路,水陆两万大军攻打江州,通往南昌府的门户大开。
半个月后,宋军抵达南昌府。
浩浩荡荡十五万大军来到南昌城下,旌旗蔽日遮掩了视线所能看到的一切,庞大的人海分成数路,蜿蜒在原野、丘陵、山野间,前前后后延伸十多里朝城池推进而去,大量的斥候辐射四野,来回奔波带来行军的消息。
无数的马、步惊起大片沉浮弥漫天空,行进的方阵当中,弓手、弩手被护在各路中间,避免可能遭到拦腰袭击的可能性,尽管行军的速度并不快,但二十万人密密麻麻的推进,有种洪水倾覆大地般的感受。
城墙上,大宋禁军看到这一幕,不禁口干舌燥,双腿发软,他们何曾见过如此强大的军队?
乔行简,真德秀簇拥着皇帝赵观察远处的大周军阵,阳光照射下,周军踩着整齐的步伐,漆黑铠甲反射日光,夺目而亮眼。
他们面色惨白,好似被冲霄的煞气惊到。
以往,周军如何凶猛,如何强大,他们只在战报上看到一行行文字,如今,这些文字转化成实体,近在咫尺,带来的冲击力无与伦比。
年轻的皇帝赵看到这一幕,心中既羡慕,又恐惧,若是大宋军队都是这样那就好了,可他们偏偏是敌人。
郭靖望着远处城池高大的城墙,眼睛微眯,“这座城好像是新建不久,你看那城楼,城转,没有多少风吹雨打的痕迹。”
“王上慧眼如炬。”身后王善赞道,“末将查过了,大宋迁都南昌府之后,就开始调动劳役修建城池,直到去年才彻底竣工。”
“宋太宗曾言:山川在德不在险,定都开封,而他的子孙却被那座城池困死了,可没有了山川形势庇佑,他的后代不思进取,才有了靖康之耻,最后被金人赶到这儿来,如此城池不知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他们,输得不冤。”
大军来到城下并未立即进攻,而是在城外二十里地的地方扎营,而后派出使者进城,与大宋接触。
“先生,现在城内有多少兵马?”大殿里,赵龙在袖子里的手抓着衣服,不安的问道。
真德秀拱手回道,“官家,城内还有五万将士,若是征发青壮,还能凑够万人,足以坚守。”
“可是,你们也看到了,郭靖麾下如此多军队,单凭这些人,守得住吗?”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赵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再打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虽然没说透,意思不言而喻。
瞬间,几位重臣惊呆了,真德秀怒道,“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
乔行简更是高声道,“朝廷养士百年,仗义死节就在今日,官家,我们谁都能降,唯独您降不了,郭靖可是郭荣后裔,百年前太祖皇帝夺了郭家江山,百年后,郭靖势必要报仇雪恨,我们必须打!”
到了危机关头,小小的赵宋朝廷的骨头竟然难得的硬起来了,他们对契丹人服软,对金人服软,对蒙古人卑躬屈膝,唯独对同为汉人的郭靖刚硬。
就算是大军兵临城下,打到家门口了,他们依然坚持不投降。
赵看到殿上众人义愤填膺的模样,咽了咽唾沫,只能点点头应下。
于是,大周使者进城踏入皇城,刚劝降就被大宋臣子怒斥,群起而攻之,赵更是明确坚持要硬抗到底,决不投降。
使者见状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朝赵拱手抱拳,头也不回的走了。
……
得知大宋君臣坚决不投降,郭靖倒也不惊讶,反倒是文臣武将们不解万分,都到了这个地步,还有打下去的必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输定了,但是,他们依然坚持要打,这不是找死?
这是找死,在周军到来之前,满朝文武之中,能跑的都跑了,剩下的都是死硬之人,临死之前,他们不想苟延残喘,卑躬屈膝,对郭靖低头。
即便要死很多人,全城的百姓都被他们绑上了战车,也在所不惜。
郭靖猜到了他们的想法,冷笑一声,“既然他们不投,那就打吧,冠英,交给你了!”说完,他看向陆冠英。
听到这句话,陆冠英黝黑的面容满是激动,这一天,他等了好久好久,终于让他等到了。
“末将领命!”
翌日一整天,大周军营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守城的宋军精神紧绷,只觉得煎熬。
凌晨时分。
“咚,咚,咚!”
轰隆隆的战鼓擂动,声音传遍四野。
地面发出震动,远远近近轰鸣过来,地上浮沉颤抖的扬起来时,无数战马的身影迈动马蹄践踏而过,举着的火把犹如一条火龙朝前方的南昌城而去,后方又有步卒兵甲齐备,紧跟在后,旌旗林立。
漆黑的夜里,火把映照天色如同白昼。
陆冠英站在城墙不远处,有条不紊的发布命令,眼里满是亢奋之色。
整齐的步伐声自城外响起,人影前后蔓延铺开,在视野的尽头,火光连成一条直线,号角吹响在天际上,一拨拨、一群群阵列延伸城墙上望过来的视线中,人的瞳孔陡然缩紧。
城墙上身影奔走呐喊,持盾的步卒上前,弓手背着箭袋跑到后方,抖动中箭矢哗哗作响,戒备的鼓点在城门楼上敲响,传去城中。
攻城之战,开始了!
第243章 士大夫的助力,陆冠英冲阵
宋军精神紧绷到了极点,慌乱出来迎敌,火把照亮天空,神臂弩,弓箭朝城下射去。
“轰!”
爆炸声在城头此起彼伏,含有猛火油的燃烧物砸在城头上,火焰遍地,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油味和肉味,士兵们在地上打滚,哀嚎,身旁的同袍忙用沙子掩埋灭火。
南昌城是新建的城池,从一开始修建的时候就是为战争准备,城门之内更有瓮城,储存了大量守城物资,有各种应对措施。
城内靠近城墙的地方早已被清理出一大片空地,防止大火蔓延,城内民居都被拆掉充当守城的物资,大宋守城的决心非常大。
长达半个时辰的投石车轰炸,城楼上到处都是烧焦的痕迹,这时,周军士兵抬着一架架云梯挂在城墙,往上攀爬。
四道城门同时迎来敌人的进攻,然而,只是一轮试探后,敌人便退走,带走了城下的器械。
真德秀坐镇守备府,得知周军退走,担忧对方有伏兵,严令士卒不许追击,一部分士兵在城头戒严,一部分离开城头休息。
正当他们刚走下城墙不久,厮杀的呐喊又涌了过来,周军摸黑顶着云梯架在城墙又攻了一阵,宋军不得不回头走上城墙与其激战。
这种搅乱的战局一直持续到天明,使得城上将士身心疲惫,却又不敢放松警惕,万一虚中有实,真的扑上城头,后果不堪设想,总不能周军刚来就把城墙丢了吧。
翌日,南昌城头,黑烟滚滚卷去天上,厮杀的呐喊汹涌的响起一片惊涛,金铁交击中,不断有尸体从高墙上坠下,掉在地上,摔的血肉模糊,惨叫声在天际回荡。
城墙下面的空地上到处都是尸体,而在城外不远处,更多的脚步踩过这些尸体,攀爬云梯而上,这是更加激烈的攻城,一切都陷入杀戮之中。
在攻打金国的时候,攻城之战打了很多场,尤其是长安,开封,洛阳这样的大城,南昌府的规模也是按照临安城的模样建造,是类似的大城。
攻城之战后的第五天,周军便攻上城墙,人高马大的先登士卒提着刀,如同虎入羊群,将周围的宋军清空了,越来越多的宋军登上城墙,看到沿途有人抬起擂木到墙垛上,被周军从背后挥刀砍翻倒地,擂木也掉了下去,将云梯的上的数人砸的坠落。
“快,把他们赶下去!”
有人突破了城墙,宋军将领连忙调集人手围攻。
双方白刃战陡然碰撞到一起,人群与人群激烈的对撞,一道道森然惨白的刀光剁进人的身体里,喊叫声、哀嚎声、鲜血、碎肉都集中在这段城墙上。
城墙上,不光这里一处陷入厮杀,城墙外,千军万马或列阵等待,或奔行在攻城的途中,撞门桩木没有停下过,护卫撞击城门的士卒在飞矢中倒下,后方又有士兵补上,持盾掩护。
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亡,而这一切都只为了一统天下,以后少死人。
郭靖骑着小红马,望着城墙上的一幕幕,这样的场景他见到了很多次,却唯独这一次让感到很愤怒,当年金人南下,大宋选择绥靖,对敌人百般退让,岳飞只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人。
他们在金人面前软弱退让,但在自己面前骨头却硬气的很,难道真以为自己比金人更仁慈吗?
前所未有的杀意在郭靖心中凝聚,这一刻,他给城内的高官士大夫们判了死刑,既然你们愿意以身报国,那就成全你们!
城墙上,收兵的金鸣传来时,宋军们纷纷露出劫后余生的神色,身子瘫软在地上,他们的肩膀、手臂鲜血染红了大半身子。
城墙下人潮开始退去,一切都好像在做梦一样。
“敌人退了!”
无数呐喊声在城头一片片的响起,有庆幸,有恐惧,有愤怒,但唯独有没有欢喜,他们早已麻木,为了这场战争,大宋朝廷的官员们拿出了自己的老本,诸多大臣献出家财,赏赐底层士兵,激励他们的士气。
当兵吃粮,他们的命早就卖给了朝廷,敌人退了是好事,但这次活下来了,下次呢,下下次呢,好在他们听说周军所过之处秋毫无犯,他们留给家人的钱财也能保全,算是仅剩不多的安慰。
士大夫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知道,周军入城之后,他们迟早要被清算,还不如把钱拿出来为大宋做些贡献。
城内,屋舍鳞次栉比的,几乎家家戴孝,屋中的百姓打开窗户张望了片刻,大多面无表情的缩回去,家中有因为胁迫守城而死了亲人的人家,跪在灵前哭嚎大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