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开封的守军搞出了两种新式武器,一种叫震天雷,一种叫飞火枪,这种奇奇怪怪的玩意,他从没有见过,但杀伤力却不小,令他很是头疼。
木华黎一把把他拉到军营校场上,指着不远处的长地道,“郭靖,金贼搞出了两样东西,杀伤力太强了,我们不得不加强了防备,分散队伍防止这种武器,如此一来,咱们的攻势就缓了,根据我估计,城里的守军大概在五万到十万之间,这个数目,可不少啊。”
随后,远处发出响亮的爆炸声,用来装饰的稻草人都被炸飞了。
郭靖又怎么不知道这种东西,甚至他还让手下的工匠仿制。
自从得知金人用了新武器,他便命士兵尽量找到实物带回来仿制,这里面就是火药爆炸产生的效用而已。
蒙古人没见过烟花,不知道这种玩意实属正常。
郭靖嘴角带着苦笑,“叔父,这才一个月,要打下开封,咱们必须得有耐心,金国就算迁都,也不会白白把开封这样的地方丢给我们,咱们就算有这种新武器,恐怕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拿下这里。”
木华黎眼里闪过一丝失落,随即恢复如常,“你说的不错,是我心急了,咱们慢慢啃,一定要把这里拿下来,我倒要看看,他们还能跑几次。”
……
攻城又开始了!
“杀!”
无数士卒在城墙上奔跑,随着漫天的箭雨落下,还在跑动的身影陡然变成了尸体,守城的金军顶着盾,抓起旁边的石头砸下去。
云梯上,又是几声凄惨的嚎叫,鲜血淌过女墙,有士兵攀爬长梯而上,随后被一枪刺落下去,烈日之下,惨烈的攻城战在城墙上延绵而开。
箭矢飞上城头,扎进盾牌、穿透人的身体、钉进城楼木头里,漫天的箭雨伴随着呼啸而来的滚石落下,金军紧紧靠着墙垛,蜷缩着身子一动不动,灰暗的脸上是一双双麻木的眼睛。
墙角处满是尸体,他们就算是死了,也有用处,城里的粮食固然够用,但缺少取暖之物,恰巧,尸体也能被火点燃。
这些尸体本就要被掩埋或者焚烧,否则会出现疫病。
历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了这一点,郭靖早早的提醒了木华黎,双方攻守一个多月,他们这座城池面前已经丢下了近十万具尸体。
每到特定的时候,蒙古大军都会任由金军打扫战场,收敛尸体,同样金军也是同样,这是双方心照不宣的事。打仗有时候虽是无所不用其极,但有时候又很讲道义,世事的诡谲,莫过如此。
等到敌人的箭雨消失之后,墙垛后面,金国的弓手在盾牌掩护下朝下方挽弓,扎进泥土、汹涌奔跑而来的身影当中,偶尔有遮掩不及的盾手,被箭矢射到了空隙,扑倒在地上,随后位置被填补上,黑压压的人影如蚂蚁一般前赴后继。
“丢石头,浇金汁,快!”
火焰在尸体上延烧,油脂滋滋作响,昏暗的火光里猩红延绵铺开,天空抛射的箭矢已经停下,偶尔会有一两支射过来,片刻后,也就不再出现。
延绵数里的战场燃烧的火堆明明灭灭之中,地上那密密麻麻的,是难以计数的尸体延绵而开。
春暖花开,天干地燥。
最不想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疫病来了!
军营里,郭靖看着手里的奏报,脸色铁青,千防万防,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连忙下令让军医前来预备布防,免得疫病在军营中传开。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数十万大军聚集在一起,每天吃喝拉撒,人群聚集,疫病怎么可能防得住,更何况,他们身边可是黄河,那是他们取水的地方。
疫病不是攻城双方传来的,是从唐州等地来的。
原来,木华黎攻下城池之后,尸体落到了水中,在冬天还没事,但到了春天,冰雪融化,温度上升,尸体腐烂,百姓引饮用了浸泡过尸体的水,感染了疫病。
唐州,许州,卫州等地已经出现了疫病,大量的百姓死亡,而残存之人也逃离了城镇村落,荒野比城池要安全太多。
风拂过原野,吹过城镇,曾经热闹繁荣的城池,如今里外死寂沉沉,一具具衣衫褴褛的尸首在阳光下加速腐烂,蝇冲爬满冒着脓水的血肉,偶尔有蹒跚、摇晃的身影走过来,惊起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影飞舞在空中。
没有人敢来收尸,残存的人也都逃了。
周围全是嗡嗡嗡嗡嗡的声响,一场瘟疫正在席卷这里,慢慢向更远的地方扩大了,道路上、山野间随处可见倒下爬满蛆虫的尸体,带着热浪的风传来尸臭的气息,一座座村落、乡镇在疫病的肆虐下,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人死去。
随着疫病爆发,郭靖的心思全扑在这上面,他命令手下给木华黎传信,“我要暂停攻城,休整一月,等疫病控制住再行定夺!”
兵败是小事,要是人都死完了,拿下城池又有什么用!
于是,郭靖开始命令手下士兵分批撤离,有疫病迹象的士卒单独被隔离,周边各个地方的医生都被请到这里治理疫病。
同时,他严令关中,三晋紧锁门户,不要放灾民过去,要烂,就烂河南一块地,要是全烂了,还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恢复。
蒙古大营里,木华黎收到郭靖的传信,不由得沉默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郭靖要撤兵了。
他走出营地,望着太阳照耀下的开封城,愤恨骂道,“可恨啊!”自己苦心孤诣,谋划了这次攻城,结果却草草收尾,实在令人难以接受。
第199章 蒙古人的诡计,瘟疫带来的机缘
人祸比天灾更可怕,战乱带来的影响只是民生凋敝,百姓罹难,可瘟疫却能让数千里的地方化为鬼蜮,比杀人还快。
短短十几天的时间,汉军大营当中就出现近万人不同程度的发热、腹泻、呕吐等症状。
营帐里,烟雾缭绕,蒿草焚烧的味道分外刺鼻。
王善点着手上的名册,脸上满是愁苦,“侯爷,又有两个营倒了,咱们能想的法子都用了,还是不见效果,咱们该怎么办?”
“事到如今,也只能撤兵了。”郭靖幽幽一叹,“王善,你马上派人统计人数,那些身体康健的士兵先走,一路回洛阳,一路回三晋,分出精兵把守交通要道,不要放任流民冲击关卡。”
瘟疫来的太突然,传得太猛,已经有蔓延至河北的趋势,幸亏河东以及关中相隔甚远,再加上有山脉阻隔,能跑到那的流民不多,但这仅仅只是开始,未来的形势会更加严峻。
“属下明白。”
随后,郭靖召集手下将领宣布了撤兵的事,在场众人也无人反对,瘟疫之下,众生平等,一旦染上,后果难料,早点撤兵早点心安。
……
蒙古大营里,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叔父,我要撤兵了。”
木华黎略有些惊讶,“这么快?”
郭靖平静的说道,“已经死了几千人,军中伤重的士兵皆死亡殆尽,另有几千人有了瘟疫的症状,叔父,恐怕你的手下的士兵恐怕也差不多,再打下去,就算是拿下了开封,我们手上的士兵也所剩无几,一旦金军反扑,后果不堪设想。”
此话一出,木华黎罕见的沉默了,他虽然没说,可郭靖看他的眉头紧皱,军营里面很少有士卒走动,猜测蒙古军中感染瘟疫的人只会比他更多。
“你猜的不错,我军中已经有好几部人马得了瘟疫,只知道是北边传来的瘟疫,目前还找不出救治的办法。”木华黎说完,脸上的皱纹更深了,“撤吧,我跟你一起撤。”
郭靖没有半点惊讶,他早就料到这样的局面,他一走,木华黎独木难支,根本坚持不下去,只能撤兵。
……
郭靖走后,木华黎坐在中军大帐,黝黑的面上满是忧愁,这次就算是回到河北,恐怕未来数年当中他都将无力南下,这非是人力所能轻易解决。
他面色变换不定,最终闪过一丝狠色,“哼,这次就先放过你们,但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随即,他喊来自己的亲兵……
开封城墙上,完颜承晖在士兵的簇拥下走到女墙后面,神色里满是不解,“奇怪,他们已经半个月没攻城了,木华黎到底有什么阴谋?”
蒙古没攻城是好事,这大大缓解了城防的压力,但这么长时间没动,更让完颜承晖担忧,他不惜亲自登上城墙眺望敌方的大营。
然而,营垒之中,只有炊烟袅袅,遮天蔽日。
“敌袭!”
城墙望塔上,突然有士兵高声怒吼。
“将军,快撤!”
完颜承晖知晓敌人的投石车非常厉害,根本不敢在城墙上待,当即就匆匆离开了城墙。
城头金兵严阵以待,而蒙古大军出列,却推出了几十架投石车,见状,金兵轻车熟路的到墙垛后面躲避,熟悉的声音呼啸而起。
“啪嗒!”
没有听到到熟悉的震动声音,温热或冰凉的液体洒在他们身上,金兵一脸茫然,擦了擦脸,看到手上的血色,再看看远处的“落物”,那哪里是石头,只有一滩肉泥,残肢断骸掉落满地,一片血色。
眼前的场景莫名的诡异,惊得士兵们都说不出话来,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蒙古人是得了癔症?
短短片刻间,城墙上满是鲜血的痕迹,许多士兵身上都沾上了血水,但他们都没有在意,前些天他们跟敌人拼杀,哪次不是杀的浑身是血,这点血算得了什么,擦擦脸就好了。
小半个时辰后,敌人撤退,并没有照他们想象中那样来攻城,这次的进攻使得他们一头雾水,下面的军官不知所以,只能把这件事禀告给了完颜承晖。
此人闻言,也不知道蒙古人要干什么,只能置之不理。
然而,几天后,围攻开封的大军陆陆续续撤退,完颜承晖生怕这是诱敌之计,不敢出城追击,直到郭靖与木华黎几十万大军全部撤离,他才小心翼翼的派士兵出城查探。
当士兵回来汇报后,他才明白,敌人是真的撤退了,可这场仗打的虎头蛇尾,他也搞不清敌人为什么撤退,直到敌人撤离十几天之后,他才明白敌人撤退的原因。
完颜承晖看着手下将领的奏报,双手都不断颤抖,看到上面白纸黑字写的“瘟疫”两个字,他一颗心落到了谷底,“瘟疫,木华黎当真可恨!”
能让几十万大军不战自退,除了瘟疫,不可能有其他的原因。
更可怕的是,木华黎把得了瘟疫的尸体抛入城中已经过去了一个月,也就是说,瘟疫在城里传播了一个月,想到这,他吓了个半死,连忙召集城里的医师为自己和家人亲信诊断,确诊已有几人中标,他神色顿时变了。
当天晚上,完颜承晖带着家人逃离开封,他要去建康请功,顺便躲灾,瘟疫哪有小命重要?
为了保住自己的功劳,他强行压下讯息,隐瞒了瘟疫的事情。
到了建康,完颜洪烈得知蒙古大军被打退,没能拿下开封,知晓此事有蹊跷,但主将完颜承晖一口咬定敌人粮草不继,畏惧完颜赛不的援兵,也只能不了了之。
一时间,金国朝堂上弹冠相庆,一片欢声笑语,殊不知真正的梦魇即将到来。
……
大军渡过黄河之后,郭靖的兵马分成两部,一部分去了三晋,一部分去关中,剩下的老弱以及得了瘟疫的士兵则被安置在了洛阳之外的军营。
瘟疫传得飞快,洛阳又是这边少有的大城,还不等大军回来,瘟疫已经在洛阳传开了。
一条漆黑的长龙在官道上走着,郭靖坐在车架当中,饶是马车上点着熏香,以他武者敏锐的五感依旧能闻到空气里的臭味隐隐散发的臭味,每路过一处村庄,这种臭味就越发浓郁起来,田野间尽是死亡的尸骸。
沿路走来,官道左近的村子已经空了。
路过村口,道路、田埂能见到不少死人,有些还被包袱似乎正要逃离瘟神,还未走出这里就发病死在半道上,往前的视线更加清晰,还活着的人在亲人的尸体旁边默默的垂泪,拍打着土地;有的一边挖坑,一边放声哭喊死去的名字。
郭靖望着眼前的一幕幕,眼里满是担忧,一开始他心里还有些自责,若不是自己与木华黎发动这场战争,或许瘟疫根本不会到来。
后来他又想明白了,只要在打仗,瘟疫迟早会来,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况且就算是没有他,木华黎也一样会发动战争,他来与不来,结果或许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士兵的簇拥下,他踏进了洛阳。
洛阳一片寂寥,街道上十分空旷,焦躁不安的百姓已经很少上街了,接近东门,只有少部分人打开窗户探头倾听着什么,车辕驶过这里,郭靖掀开车帘,空气之中,隐约有哭声从城外传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车辕缓缓驶向侯府。
……
抵达洛阳之后,他能动用的人手就多的多了,他先是收拢了城中的药材,命大夫熬成药汤,分发给城中百姓,而后又派遣士兵清查人员,把城里疑似得病或者已经得病的患者聚拢与普通人隔离。
在瘟疫面前,即便是再有钱,再有权的人也不敢放肆,纷纷展开了自我清查,把人交出来,那些豪强也不敢造次,顶多给他们家里人予以优待而已,没有几个人敢在这种事上隐瞒。
随着时间的推移,瘟疫愈演愈烈,河南河北几乎家家都有人死亡,乡野之地十室九空,百姓们不得不背井离乡,逃离旧地,或去江南,或去关中等等。
得益于郭靖早早的撤兵,有精兵把守晋地和关中要道,大量流民被阻隔在关外,不得进去,最终,他们只能绝望的离开。
从虎牢关的城墙上望过去,对面的原野、官道上一批批衣衫褴褛的身影正在聚集,城上的将领大声的朝他们喊话,让这些人远离城门,甚至示意士卒放箭吓唬他们退开一定距离,饶是如此,还是有许多人涌过来,堵住了城门,凄惨的声浪越过城墙,传入城中。
郭靖走上城头,沉默的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一片,然后更远的方向,天与地交接的地平线上,难以形容的人数逐渐汇成一条黑线,漫山遍野的绵延开去,朝关隘冲击而来。
这样的场景,饶是他已经见过很多次,心里依旧很不是滋味,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告诉关中,三晋的豪强,想办法赈灾出粮,谁家不出粮,就别怪我心狠!”
没错,郭靖缺粮了。
加上之前攻打关中,洛阳,去年大半年都在打仗,府库里的粮食已经空虚,如今正是春耕的时候却遇到了瘟疫,可以预见,今年和明年一定会缺粮。
不仅缺粮食,药材也缺,越是到这种时候,越是有人囤积居奇,郭靖已经下令抄了好几个药材商的家,才勉强震慑住那些人。
在他们看不见的远方,关外数百里之外的平原上,还有更多的灾民朝这边涌来,层层叠叠,在他们潜意识的认知里,都认为只有洛阳城中的官府有办法让他们能活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