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夕更迭,天云漫卷。
深秋的雨凄神寒骨,南宋皇宫里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大宋皇帝赵扩病了。
自打他从龙虎山修道回来以后,得知金军在临安做下的恶事他便病了,然而,大宋朝廷依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缺了他依旧继续运转。
龙榻之前,一个年轻人正在给赵扩喂药,此时的赵扩病态横生,原本富态的脸上依旧瘦脱了像,隐隐可见到骨头,皮肤惨白。
似乎一场病让赵扩开了窍,他竟然罕见的关心起了北方的局势,“询儿,北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年轻人正是如今大宋的太子,荣王赵询,他的眉眼与赵扩极为相似,但整个人看上去却显得软弱,他愣了一下,随即开口,“父皇,儿臣听政事堂传来的消息,北方蒙古正在与金人交战,关中已经陷落,长安被汉侯郭靖夺下,目前他正在围攻洛阳,而蒙古太师国王木华黎已经拿下真定府,与金人在河南交战。”
“据宰相所言,要不了多久,蒙古两军会和,直指开封,金人很难守住。”言语一板一眼,平铺直述。
听到开封这两个字,赵扩目光幽幽,喃喃自语,“开封……”
自南渡之后,宋室几代皇帝大多平庸,也就宋孝宗还看得过去,其余之人基本上都是大权旁落,垂拱而治,为权臣所左右。
以往,赵扩只管着玩,对朝堂上的事关心却不上心,很少有自己的主见和意志,如今,大宋被金国从临安赶到南宁府,他终于有所震动,但现在貌似已经晚了。
“他们可有说如何对付金国?”
赵询放下药碗,擦了擦赵扩的嘴角,回道,“宰相们说过要派出使者出使蒙古,绕道蜀地去长安,会见北方的太师国王木华黎,重新厘定蒙古与大宋的盟约。”
闻言,赵扩叹了口气,“唉,金国元气大伤,可我大宋却一败再败,当初就不该违背盟约,断交了岁币,招致金人来攻。”
事至如今,他还不明白金国攻打南宋的原因,不知道岁币只是一个借口。
赵询听到这话,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
吃了药后,赵扩的气色好了不少,“如今之计,唯有借助蒙古之力才能稳定大局,你传我旨意,务必要与蒙古结盟,岁币也好,盟约也罢,务必要稳住大局,不能使金国再度南下。”
赵询忙点头,“儿臣省的,明日就告知诸位宰相。”
……
十二月,天降大雪,木华黎兵势受阻,不得不停止攻城。
而在这紧要关头,郭靖派来了援兵,史天倪父子带着一万大军与数百架投石机赶到,帮助木华黎攻城。
五天后,滑州城被破,蒙古大军入主城池,迅速扫荡周边城镇,稳固战局。
而郭靖派出的那路偏师也攻下了卫州,拿下了通往开封的门户。
之所以等到深秋出兵便是要等冬天到来,黄河不足为天险的原因便是因为黄河在冬天会结冰,到那时,黄河河面一马平川,无论是骑兵还是步卒都能通过。
得知卫州被拿下,郭靖留下两万大军驻守洛阳,带领五万精兵前往卫州,准备与木华黎会师。
十二月中旬,郭靖抵达滑州,与木华黎会师,双方合兵三十万,齐齐渡过黄河。
冰面上,遮天蔽日的士兵军阵不断向前,一眼望不到尽头。
金兵的探子远远的看到这一幕,人都吓傻了,而后连忙调转马头回去报信。
大军渡过黄河整整用了三天。
在这三天里,他们并未发起攻城,而是直接在开封城外驻扎大营,而金兵更是看都不敢看一眼,只能缩在城墙上观察。
开封城内只剩下三十万军民,剩下的全都迁走了,在得知蒙古攻下滑州的时候,他们就停止了迁徙,坚壁清野,调集粮草物资等等。
金国朝堂上下虽说已经放弃了开封,但偌大一座城池却不能白白的送给金人。
原时空历史上,蒙古攻打开封要等到成吉思汗病逝,窝阔台上位,那时已是十几年以后,彼时的金军历经数次战败,已无大军守城,最终城破。
而现在这个时间足足提前了十几年,郭靖异军突起,借助蒙古攻打金人,不断削弱金国,使得北方大半地域落入蒙古之手,金国在河南难以立稳,不得不死中求活。
历史上,蒙古攻打开封遇到了很强的抵御,但如今,金国的形势已经不像那时候那么危急,抵御的力度自然没有那么高。
……
在这泱泱大地之上,人行走在其间,身份,永远是一个微妙又敏感的词汇。
金国都城,建康。
拿下江南之后,完颜洪烈下令把临安的大宋皇城拆迁,搬到建康,历史上有许多政权在这里割据,最近的一次是在五代十国时候的南唐。
数百年过去了,昔日的南唐皇城已经变成了废墟,宫殿阁楼凋零残破,完颜洪烈没有在这个关头大兴土木,索性直接把临安的皇城弄过来。
反正两地隔得很近,只要弄来了建筑材料,在原本建康皇城的底子上建立一座皇宫,快得很。
金国迁都之事有条不紊的进行,得知郭靖拿下洛阳,木华黎拿下真定,唐州等地,完颜洪烈依然心惊不已,感到一阵阵后怕。
幸亏当年听了那个人的建议,发动大军南下,否则今日开封的局面就是日后大金国即将面对的局面。
没有三晋,没有长安,河南没有屏障可依,根本支撑不住,河南河北一马平川,相对于三晋关中而言,可以说是无险可守。
这才过了多久,不过两个月的时间,蒙古兵锋就围困了开封。
完颜洪烈惊虑之下,也病了,生病之后,他便下令由太子监国,处理政务。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在完颜洪烈眼里,杨康这些年长进了不少,但比起北方的那个郭靖差的实在是太远了,两人年龄相仿,但郭靖硬生生开辟出这么大基业,而杨康的太子东宫却仍旧上不了台面。
对于杨康,完颜洪烈完完全全是当做亲生儿子来对待,即便他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皇宫深处的一间佛堂内,殿内一座高大的佛像巍峨矗立,一个头发花白的妇人跪坐在佛像前手捻佛珠,敲响木鱼,妇人慈眉善目,神色中满是悲悯,从她的眉眼中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美丽。
佛堂外,杨康踏着沉稳的步伐走进来,当他看到佛堂内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波动,“娘,孩儿来看你了。”
这个妇人便是包惜弱,当年从终南山回去之后,包惜弱就被软禁在王府之内,不得外出,完颜洪烈纵然不知道她跟杨铁心之间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得到。
但他终究是念着旧情,没有摒弃她,但她也失去了自由。
在那之后,包惜弱便青灯古佛,闭目念经。
完颜洪烈登基之后,包惜弱就被废掉了,连个妃子的名号都没有。
在生活中各种各样的人,伴随着他们一生的是各种各有的身份,说的话,做的事都要属于符合的身份,超出了就是逾越。
毫无疑问,包惜弱只是秀才的女儿,她的经历,她的善心当不起皇后之位,完颜洪烈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她,因此她才能安稳的活在现在。
而杨康的太子之位便是她最大的保障,即便是完颜洪烈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护她,亲近她,但看在杨康的份上,宫中的皇后和妃子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这就是所谓的母凭子贵。
杨康望着眼前的妇人,眸子里说不出的复杂,他知道终南山上还有自己的亲生父亲,自己的母亲也依旧念着那个人,但如今,这些都过去了。
以后,他们再也不会有见面的时候。
在完颜洪烈当上皇帝之后,两人的身份已经截然不同了,那是不同的天地,身份在人的一生轨迹上画出了圆,人站在里面做出的事或如烟花般灿烂,或盛开的鲜花让人善心悦目,但总会有人走出一个圆踏入另一个圆的事,去做不一样的事。
包惜弱的人生在踏入完颜洪烈的圆里就已经戛然而止,再也出不去了。
杨康来到包惜弱身边坐下,陪着她说了好多话,但包惜弱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应他,过了半个小时,他起身走了。
不一会儿,完颜洪烈的病榻前,一道身影正在向他禀告着什么,而他听到消息,脸上亦是露出了莫名的笑容。
第198章 疫病到来,准备退兵
杨康知道包惜弱没有名分,在宫中人微言轻,不如他那个名义上的皇后母亲,但奈何完颜洪烈是个情种,他的冷落也是对包惜弱的一种保护,深宫大院,即使皇帝也不能掌控一切,他来这走一遭,在完颜洪烈那里反而是加分项,无他,旧情难忘罢了。
这次自己亲自去开封主持迁都,运转了无数财货以及数十万人口到江南,大大充实了金国府库以及基本盘,功劳不小,完颜洪烈才特意让其监国理政,正式让他踏入金国朝政中枢。
没过几天,完颜洪烈的病就好了,他立即找金国的文臣武将商议应对北方的战事,江南是打下来了,但必须要守住,否则他们不是白打了?
1218年十二月二十八日,金国平章政事兼兵马大元帅完颜赛不和大将完颜讹可提五万大军北上,严守淮南一线,据城而守。
金国将河南的守军抽调一空,严守淮北等城池,因此,小小的淮北已经聚集了金国十五万大军,这些都是这几年来,他们好不容易重新建立的大军,除了南征的士兵还在休息之外,金国大部分兵力都放在了北方,至于南方的战事,早就停止了。
南方战事消弭,北方的战事仍在继续,郭靖与木华黎会军之后兵力达三十万,将开封城围的水泄不通,开始有条不紊的攻城。
投石车不分昼夜的投掷石头,砸的城内的民居都散架了,距离城墙两里以内的百姓早就清空了,压根不敢待在下面。
留守开封的主帅是金国宗室完颜承晖,此人是金国朝堂上当年反对迁都的那帮人,而到了开封这些人依然不愿意迁都。完颜洪烈被惹火了,索性把这批人留在这守卫开封。
你们不是不愿意迁都么,那就留在这好好守城!
形势已经很明显了,开封根本守不住,唯有长江天险可依,大宋能凭借一条长江阻拦金国近百年,他们金国也一定可以。
越是到紧要关头,越是有那种顽固不化之人,开封要守,也得留个有分量的人镇场子,而完颜承晖的身份和官职都刚刚好。
……
开封城外一马平川,一角处有一山岗,蒙古大军的军帐就设立在此。
营帐内,木华黎见到开封城墙上被打的不敢还手的金国士卒,由衷的称赞,“这投石车真是好东西,打唐州的时候幸亏有这玩意儿帮忙,不然我们估计还没过黄河。”
郭靖豪爽的大笑道,“叔父要是想要,我送几十架给你,回头叔父召工匠仿制就行。”
木华黎脸上略有意动,这玩意太好用了,有它在,自己以后再攻打城池,伤亡就会少很多,他沉思刹那,点点头,“好,既然你要送我就收下了,我也不白拿你的,一具投石车,两千只羊,你给我三十架就够了。”
见他神色坚定,郭靖便没有再推辞。
这东西一旦在战场上亮相,无论是友军还是敌人都会窥视,与其遮遮掩掩,不如大大方方的拿出来分享,免得造成不愉快,这东西只要在军中,就很难保密,泄露是迟早的事。
回回炮是改变战争走向的攻城器械,自那之后,华夏大地的城池就陆续变成了砖石结构的城池,特别是那些军事重镇,城墙厚达数米,投石车根本打不破。
像这样的城墙,就算是拿大炮轰,也打不开。
用投石机打了两天之后,蒙古大军正式开始攻城,两支大军各负责两面城墙,互不统属,人员的伤亡也逐渐变大,而郭靖也早有心理准备。
打洛阳他就没有硬攻,但开封不行,这是金国的国都,他们不会轻易投降。
相比于中都,开封的守备更加完备,金人在这里留守的兵力足够多,加上城里的百姓,实在是一场硬仗,而开封并不是一座能轻易就被攻下的城池。
北宋末年,若不是宋钦宗听信谗言,大索城内百姓的钱财以奉金人,金人怎么可能拿得下开封?偏偏是他自己自毁城墙,蠢招尽出,才导致局势一步步崩坏。
攻城战开启之后,木华黎来到高台望着远处的城墙,眼里闪过一丝震撼,“唉,有如此城池,真不知当年大宋如何败在金人手上。”
郭靖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再坚固的城池也需要人来守,当年之大宋人心不齐,才导致国灭,依我看,城里的金军士气正旺,要打下这座城池,咱们要做好长期准备。”
木华黎满不在乎的笑了笑,“无妨,咱们手下有的是人,我那里还有将近二十万金国降军,过一阵子就把他们送上去,反正留着也是无用。”
两军会和之后,郭靖与木华黎金国降卒和汉人士兵的交换已经完成,他手下有十三多万金军,尽数换了汉人回来,尽管这些汉人士兵并非都是青壮,也有一部分老弱,但他们都是男子,只要有一块地,安定几年就会创造出源源不断的粮食物品。
人口就是资源,尤其是男人。
时间冉冉而逝,一个月过去了,开封城墙上满是斑驳的痕迹,随处可见的碎石与火烧的痕迹,城下的护城河已经被填平,上面躺着一具具尸体,空气中散发着难闻的气息。
郭靖坐在中军大营里处理政务,这阵子,他的重心已经从攻城转到了内政,幕府部分官员随着他出征,即使远在千里之外,他每日依旧处理了许多来自后方的奏报。
“启禀侯爷,王将军求见。”
“让他进来!”
“参见侯爷。”
“免礼。”
眼前这个穿着文衫的将领令郭靖很是欣赏,要不是因为他投靠的时间太短,自己早就把他提拔成为军中主将了。
王善说出了早已想好的说辞,沉声道,“启禀侯爷,再过一个月就要入春,开封之外皆是尚佳的田地,属下想调遣一拨民夫在城外春种,免得田地撂荒了。”
在开封种地?
郭靖暗自点头,但他却没有当场应下,“此事非同小可,明日我会给你答复。”
这里不只有他一个人的大军,还有木华黎,这事总得知会他一声,这里本就是上好的粮食产地,若是让田地荒芜未免太可惜,即便种了,也得等到秋天才收,无论开封到时候在谁手上,总得承他一份情。
随即,他便找到了木华黎向他说明了此事,木华黎闻言,当场就应下了,他现在一心想要拿下开封,这些小事他岂会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