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玄拔起了船篙,对著艄公的胸口扎了进去!
嗵!
艄公被钉在了船上,无数黑气从他的胸口涌出,钻进了周玄的身体里。
“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艄公知道自己败局已定。
他一直在欺骗周玄,因为他想获得这副身体的控制权。
如果刚刚周玄真的大意,让艄公的骨篙将他透穿……那往后身体的主人,便不是周玄,而是艄公。
“我一直都怀疑你,怀疑你讲话的方式,怀疑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秘境里,怀疑你为什么提前便知道向死而生。”
“然后我便觉得,你的感知力比我强,而且能思考,但我一直没讲出来。”
“呵呵……呵呵……你比我聪明,但活下来之后,未必是件好事!
当我和你彻底融合成新的灵魂,向死而生的仪式也完成了大半,但是你以为你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
你只是正式成为秘境里那个神明的食物罢了!哈哈哈哈!”
艄公冷笑著,将身躯尽数化作了黑气,供周玄吞噬
而那远方的第二烛香,飞到了周玄的肩头处停住,毕方的面具,则系在了周玄的后腰上!
就在此时!天空的雾忽然尽数褪去了,
天空碧绿,没有月亮,没有星辰,那就是一块浩瀚的草地。
天与地颠倒了过来。
周伶衣讲过,傩神,是颠倒的神明!
船只航行的地方不是黑水,它穿梭在黑夜中的星空。
至于这片草地,周玄瞧起来极熟悉,在哪儿瞧见过呢?
周玄正想著,忽然,远方水面上,呈现出了投影画面。
第一幅画面周玄在牧魂城外行走。
第二幅画面周玄在落英厅内,手指被唱机的唱针扎破时,墙上方相氏的木牌子,嗡嗡动了一下。
方相氏,是周家班供奉了两千多年的傩神!
第三幅画面周玄在地庙,被石佛蛊惑时,他放松身心,进入了一片秘境,那秘境中,是一片碧绿草原,而草原,便是周玄如今神启秘境的“天空”。
“原来我从牧魂城开始,便是被周家班傩神挑中的人!
我以为我是个说书人,其实我早就是“大傩”了。”
周玄再回忆起了自己拜香堂之后的怪异,便都有了答案。
“点香入神启时,我为什么能瞅灭说书人神明考验我的火龙,因为我的秘境早已打开,有傩神的存在,是傩神出手了。”
“为什么我一寸香就能掌握一层手段?”
周玄想起姐姐曾经讲过的话:“对于大傩来说,一尊面具,就是一尊神明,大傩的道行越高,能戴上的面具就越多,能请到的神明,也就越多,其余神人,是借用神的力量,而大傩,是神明本身!”
周玄自言自语道:“原来攒出一炷香火,实则是在修出一道神明面具,戴上面具,这神明有的手段,我便全能使出。”
“我的第一副大傩面具,便是……说书人毕方。”
“我是周家班百年来的第一个大傩。”
大傩只有秘境,而不自己点香,第一副面具要修成哪个堂口的神明,便在哪个堂口点香。
周玄的明暗意识还在融合,秘境中的融合过程,让他有了许多领悟。
“向死而生的出现,与我是个死人有关系。”
周玄望著碧绿天空。
他是招魂而重生的人,魂和身体,并不是真正的契合,需要重新再融合一次,将剩余的那些不契合全部排挤掉,达到真正灵身合一。
而他的意识,因为明暗各有一个灵魂,也不合契,需要重新融合。
因此,便需要两次死亡,才能获得新生,一次是肉身之死,一次是暗意识之死。
“所以,我的新生估计有两天,等意识融合完,还要完成一次身体与魂灵的融合,才能身灵合一。”
“第一炷香,修的是说书人毕方的面具,第二炷香,该怎么修,修哪个堂口的面具呢!”
周玄低望著黑水的绯月,沉思著。
……
落英厅内,暂时存放著的周玄尸体,食指的指尖,抖了抖,但也只是抖了抖,便静止不动。
……
周玄卧室内的日记本,自动翻开,日记里的字迹在缓缓消失。
消失的进度,与周玄双意识融合的进度几乎相同。
ps:更了快一万字哈,方相氏木牌的伏笔在第4章末尾,秘境第一次出现的伏笔在第29章,有点久远,怕好兄弟们忘了。
第96章 招魂真相
点灯,是周家班的报丧习俗,由报丧人打著白灯笼,挨家挨户的通报,
得了丧报的人家,便也会拿出白灯笼,点亮了,挑在门梁正上方,
戏班里的人家多,但灯却是一盏盏的亮起,没有大吵大闹,没有喧天的锣鼓,有的只是细谧与安详。
“唉,少班主怎么说没就没了?”
“大嫂,我能去看看少班主吗?听了他好些天的评书,他这一走,我心里忽然就空落了。”
“节哀顺变,大嫂,少班主是好人,他这样的好人,得住在天上。”
徐骊克制著悲伤,不管见了谁,最多就是愁容,但强忍著不再哭。
“哭得多了,逝者的衣服就不好穿了。”
这条习俗,在平水府中深得民心,
白灯笼悬起的夜,渐渐发白。
凌晨四点半,小福子醒了。
作为徒弟,睡的是小通铺,八个徒弟一间房,睡成一溜,他将被窝掀开,将整夜都抱在怀里的衣服拿了出来,翻了个身后,窝在角落里数钱。
衣服里头,他缝了个死口袋,钱全装在里面,口袋上方留了一个很小的洞,刚好够一根手指伸进去。
他手指在口袋里探寻。
“一张、两张、三张.十张
口袋里的钱,都是零票,是周玄这段时间给他的额外酬劳。
有多少张钱,小福子心里有数,细细数完一遍后,见钱一张都没变少,
他便起床,洗把脸去门外扫地。
小福子出门当学徒,他做木匠的父亲只交代他一句话:“学不了大本事没啥,手脚勤快点饿不著。”
他便一直都勤快,但今天他一出门,见场院里已经挂起了好多白灯笼。
这是班子里有人去世的象征。
小福子也没当回事,拿著扫帚扫著落叶,刚好,礼事房的蓝脸路过,他见了小福子便说:“扫什么扫,少班主去世了,快去看看。”
“你踏娘的有病?大早上咒我少班主?”小福子听得火冒三丈,抢起了扫帚,要打蓝脸。
“你别疯,少班主真没了,那白灯笼,都是给他挂的。”蓝脸吓得后退了几步,连连说道。
“不可能.不可能小福子念叨了几句后,猛的将扫帚扔了,往落英厅里跑。
戏班里的亡者,在没净仪之前,都会先陈放在落英厅的停尸床上,等班子内部的人都去吊信完了,才会送入净仪房。
小福子先是小跑,越跑越快,等瞧见落英厅门口的人扎堆后,便发了疯似的往前跑。
跑到了门口,屋里已经挤了不少人,周家班的各个师傅基本都来了,他看不见,只能使劲往里挤,可挤不进去,好在他人高,便掂著脚尖,才瞧见躺在停尸床上的周玄,苍白的脸,胸口两个碗口大的血洞--
小福子呆了,愣了,他无精打采的坐到了墙角,望著外院角落的方向,
就是在那里,周玄总带著他生梦,然后给他发工钱,比师傅们薪水还高的工钱。
他袖子往眼圈上擦了擦,颤抖著说:“好人咋不长命呢?”
周玄在他眼里是好人,顶好的人,不全是因为给他发了很多钱。
在他印象里,自打少班主回魂之后,见了他就打招呼,就笑,不打不骂,还总爱跟他讲笑话。
他被周玄生出的恶梦吓哭了,周玄不会说他没用,会讲好话安慰他,
甚至给他钱时的态度,也完全没有“拿著吧,赏你的”,而是一种“这钱是你应得”的。
平等、尊重,
是小福子这般穷人孩子的生命中,极难尝到的奢侈味道。
“我要帮少班主安个魂。”
小福子下了某种决心似的,把束腿绑得紧了,小跑到外院角落里,在他与周玄生梦最多的地方,跑几步,便笑著作揖,再跑几步,又笑著作揖,哪怕他笑不出来,也要逼自己笑。
这是他老家的习俗,安魂,传闻人死了,魂不安定,便会去往平生去得最多的地方,得找人去那里给魂不停大笑作揖,魂才会安心的离开,去往该去的地方
但传闻安魂是折寿的,所以小福子老家找人给魂作揖,愿意去的,都是花钱雇的老、病、残一一活得极艰难的人。
小福子哪里去管什么折寿不折寿的,他只牵挂著周玄,想要自己的方式,送少班主最后一程
过了早上八点,戏班的人基本都吊完了,哭声并不大,挺多人都忍著,
平水府的葬礼,几乎都按著喜丧来办,最听不得哭声。
周伶衣坐在周玄身边,一直凝望著他,袁不语则在角落里发呆,时不时的就忽然骂出了声。
“杀!全杀了,全都杀了,谁也害不了我徒弟!”
明明是愤怒的发泄,却让人听出了极悲的感受。
余正渊走到周伶衣身边,说:“班主,该洗眼恭了。”
“嗯,你们先出去吧。”
周伶衣起了身。
余正渊则扶起了袁不语,再做了个挥手的动作,众人都明白要做什么,
自发的退出了落英厅。
厅门关上,周伶衣借看烛火,将丝绸手绢打湿后,团在手上,用手指尖顶著一角布,轻柔的给周玄擦拭著眼晴。
洗眼恭,先洗眼睛,然后是脸,最后是双手,这种习俗,一般是长女对双亲做的。
但周玄只有周伶衣一个亲人,自然只能周伶衣代劳。
她一边洗眼,一边红著眼睛,对周玄讲道:“弟弟,我知道,你总感谢爷爷给了你第二次生命,你总是感谢我们周家!
其实,你不用谢的,是我们周家人,想借著你再兴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