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井国,有日夜游神之说,随著时代的变迁,其中的含义也有了变化。
最早的“日夜游神”,指代的是阴人与神人。
阴人是夜游神,神人是日游神。
但随著阴人与神人的数量众多,“日夜游神”渐渐演变成了超然的职位,只有香火层次极高的神人、阴人才能担任。
阴人可以出任日游神,神人也能成为夜游神,日夜游神早已不是专门代指“神人、阴人”的含义了。
在井国,每个州府都有各自的日夜游神,不同的职责,对应不同的游神。
光夜游神,便分出了巡夜、镇山、平香、斩魈等等。
巡夜游神的职责,便是狩猎辖地内出现的新异鬼。
无论是夜游神还是日游神,皆由堂口的点香弟子担当,但是只有九个最古老最正宗堂口的弟子,才有被选中的资格。
周伶衣便来自九大堂口之一的“巫女”,巫女总堂唤作“巫神殿”,走江湖的都喊它“老殿”。
“该上路了。”
周伶衣朝著戴绅士的尸体走去。
十指语气明显急促,喊道:“日夜游神每年只能出手三次,我不信你……”
“所以我几乎不出手。”周伶衣从容回应。
日夜游神于人间行走,常年与井国深层的隐秘、大诡异打交道,这些隐秘、诡异会极大程度的污染精神与心性,导致他们作风霸道、行为诡谲,甚至会主动堕落……
若是不加以限制,原本是井国平衡秩序的超凡利剑,反而成了祸乱之变的源头。
因此九大古老堂口联手定下守则,限制了日夜游神的出手次数。
周伶衣对于守则予以尊重,在周家班里极少真正出手,大多时候只依靠法器牛铃、巫符等等。
在落英厅里除掉鬼娃娃,替周玄出头时,便依靠手臂上画出的那道符咒。
她控制傩面,使出自己的情丝红线时,也只是漏了一丝本念。
正因为她有出手次数的限制,所以她才一定要将袁不语这位神人留在周家班。
“起!”
周伶衣已经离戴绅士的尸体很近了,她轻轻唤了一声“起”。
戴绅士的尸身随风落叶一般,轻盈飘起,悬浮于空中,面孔正对著周伶衣。
“剥离你,是件很费时间的事情。”
周伶衣似是自言自语,她右手作刀,在左掌上划了一条极细的口子。
伤口从左到右,贯穿手掌。
鲜血顺著伤口快速流淌,周伶衣手掌朝地,淌出的鲜血径直落于地面后,快速游走,仿若一只无形之笔,于地面上作画。
画是一朵花。
若是周玄在这儿,必然认得出,这是一朵彼岸花。
彼岸花,开在冥界,接引死者亡魂。
周伶衣的右手作剑指状,蘸了左手鲜血后,在自己脸上也画了幅与地上一模一样的彼岸花。
血红的花,如一道刺青,为端庄秀丽的她平添了几分巫的神秘。
周伶衣闭上双目,嘴里喃喃念叨了起来:“生死成篇,缘生缘灭,千年回眸,彼岸花开……接引!”
她脸庞上画的彼岸花,随著“彼岸咒”的念动,越发的滚烫,然后在一声“接引”的指示后,
地上的反卷的彼岸花瓣,迅速疯涨,半寸的瓣,长成了一尺,然后两尺……三尺……
花瓣长到了六尺后,又分裂成了两片花瓣。
一生二,二成四……便是这般周而复始,不多时的功夫,成千上万,如红线一般的彼岸花瓣,齐齐伸向了戴绅士的额头。
花瓣极有力量,却又被控制得不失秩序,它们钻进了戴绅士的皮肤里,往后一拔,皮被撕去,露出了他森白的头骨。
第二波花瓣再次袭去,细腻触手一般,顺著极窄的骨缝,探进戴绅士脑内,再往上用力,将头骨掀掉……紫色尚且还在蠕动的脑仁,被完全暴露在空气中。
第三波花瓣几乎没有等待,它们一根根的钻进了脑仁中,其中有的花瓣,负责打扫十指在戴绅士脑内留下的痕迹。
更多的花瓣,则寻找十指,找到之后,将它迅速勾稳,缠住……往外拉扯。
“巡夜游神,我愿意出价格,出一个戴思明出不起的价格,只求换我一条命……”
周伶衣没搭理它。
与异鬼打交道多了,她便知晓异鬼的禀性,所谓给出的价码,无非是替他做事的酬劳罢了。
一旦替异鬼做上了事,便是跳进了满是岩浆的火山口里。
也只有那些傻子信徒才会相信异鬼的谎话!
在一阵阵疾呼间,异鬼被花瓣拉扯出了脑仁,先是五根带血的手指在激烈的扭动,然后是另外五根安静的手指,这五根手指,是认命了,放弃了挣扎。
随著“噗”的一声,十根手指下头的物事,也被花瓣从脑仁里“挖”了出来。
这便是异鬼“十指”的全貌:两个人类的巴掌反长在一起,手背贴著手背,一个手掌厚手指粗,是男人的巴掌,另外一个手掌薄手指纤长,是女人的巴掌。
十指,便是这般不男不女的诡异产物。
正因为它有这个特性,所以戴绅士接引他们现世用的清莲,便是将男人的“手足鼻眼”与女人的“身脖头脸”拼接在一起。
特性相近,才能成功接引。
十指被顺利揪出,数不清的花瓣朝著它缠去,然后紧紧的裹住,缚牢……
周伶衣这时才从宽大的袖子里,掏了个匣子。
匣子木制,外层裹了一层人皮。
皮上有“锁链”刺青,周伶衣将匣子打开,彼岸花瓣将裹牢的十指,扔入了匣内。
匣盖自动关上。
刺青上的锁链,游蛇般缠绕,伴随一阵阵铁环叮叮撞击的声音后,人皮匣子将“十指”封印。
这个匣子,便是老殿分配给周伶衣的禁器。
周伶衣低头望著手里的匣子,淡笑著说:“早就说过了,我弟不是祭品,你才是!”
她收好匣子,手指朝著地上的彼岸花一勾,比树林还茂密,肆意疯长的彼岸花瓣,即刻消失。
周伶衣将风灯扔出后离开。
风灯玻璃罩破碎,火将书架点燃,随后火势迅速蔓延,将甬道之内烧得彤红……
……
周玄从戴府回到周家班,天都微微亮了,他困得不行,但自己屋里又被六尸那一身蛆糟蹋了,回屋睡是不行了,他找了间空宿舍,躺床上就呼呼大睡。
睡得还没过瘾呢,忽然,门开了。
“啊?这屋原来有主。”
周玄挣扎著坐起来,一边揉著惺忪睡眼,一边解释:“我屋太脏睡不了,不知道这屋有人,我现在就……”
“找你半天了!弟!”
“姐姐,这是你屋吗?”周玄立马醒了一半神,不揉眼睛了,要跟姐姐道歉。
道歉的话还没讲出口,周玄却瞧见,姐姐不对劲……她左右手臂血红一片,两只手还捧著“反长著的双手”。
让周玄觉得惊悚的是反长的双手,手指竟然还在扭动。
“两个巴掌咔咔在动?我这是做梦吧?我再睡会儿。”
双手过于诡异,导致周玄有些分不清周遭是梦境还是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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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祭品
诡异的双手,让周玄恍惚了梦境与现实的边界。
“别睡太死,但也别醒得太清明……半梦半醒最好。”
周伶衣的声音仿若一首催人安睡的眠歌,周玄不自禁的打了个呵欠,眼皮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但他又睡不了太死,眼睛刚刚闭上几秒钟,清醒的意识袭来,他不得不睁开双眼,只是眼前的画面不像正常视物时清澈,隔了一层淡黄的薄纱似的。
一帧帧的画面于眼前流动,像部惊悚老电影
周伶衣捧著“那双手”,用极古怪的调,唱著听不清楚词的老歌,歌声嘛,老实讲,不好听,音符和音符之间,似乎缺少最基本的和谐,周玄觉得很刺耳。
但随著难听老歌的唱动,周伶衣手里的“那双手”,更加不安分了,手指由扭动变成了抓挠手掌,好像手掌奇痒难耐一般。
因为抓挠得过于用力,抓一次,便在手掌上挠出五条血痕,连续数十次的“抓痒”后,皮肉外翻,成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血,顺著伤口流出,再快速滴落到周玄的脖子上、脸上、眼睛上……
“凉……爽……真舒服。”
血一经滴落,便被周玄的皮肤迅速吸收,然后有一种类似嚼薄荷后的凉气,在他身体里极快的蔓延,所过之处,让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爽快放松。
只是,半梦半醒的他,再次视物,只觉周遭的一切事物,都像被涂了一层红雾。
雾初时半透明,渐渐颜色越来越浓,直至变得黏稠腻人,周玄甚至觉得这浓稠的颜色有些糊眼睛。
“睡吧,弟,做个好梦……等你醒过来的时候,你瞧见的一切都会忘掉,忘得一干二净。”
“会忘吗?”
周玄听到周伶衣轻柔的声音后,不禁自言自语起来。
“会忘……”
“会……”
“……”
周玄的言语信息越来越少,明明才看到的画面,像越飞越高的风筝,然后无端吹来一阵风,将线刮断,风筝便再无踪影。
“该睡了。”
周玄眼睛重重的闭上了,沉沉睡去。
……
周伶衣捧著“那双手”,走在回屋的路上。
十指很愤怒,他没想到,周伶衣真的把他当成仪式的祭品。
“你这种做法不符合巡夜游神的守则,异鬼被抓捕后,就应该被送到九大堂口发落,你送我过去……”
九大堂口有守则,凡是巡夜游神抓捕到的异鬼,都要送往游神所在的总堂。
所以,
按照守则,十指应该被送往老殿。
周伶衣表情严肃的说道:“我对守则予以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