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咕咕咚咚,一坛接着一坛,等第二坛酒喝完,将酒坛子放在柜面上,人开始不省人事,不停打着酒嗝。
老板人好,吩咐伙计去做碗酸汤面来醒酒。
“这什么人也不能这么喝。”
吩咐完伙计,老板拉了条板凳给老人坐着,轻拍着他的后背,帮着顺酒气。
“哎哟,老人家,你的酒量我是服气,但也不能这么喝,往后日子还长呢。”
连拍了数下后,老人忽然朝地上呕吐。
“呕!”
刚才灌进去的酒水,以山洪泄闸之势,哗啦啦的淌了下来,
客栈大堂顿时一股子酒臭之气,老板娘倒没嫌弃,自己跑到厨房里,铲出了煤灰,往呕吐污秽之物上洒,
酒客们也没有嘲讽老人,都是喝酒的常客,谁还没有喝醉丢人的时候,
甚至有人还给老板塞了解酒药,让帮忙给老人服下。
“呕!”
老人继续呕着,
但这一次,呕出来的可不是酒水,而是一大片肝脏。
肝脏像一块凝固了的猪血,从老人的嘴里挤了出来。
啪嗒!
肝脏一落地,周围的人都惊住了。
“呕!”
这一次,
老人呕出了一个胃囊,
再然后是脾脏、肺包……身体里的脏器一落地,顿时疯长了起来,一片血色像快速生长的苔藓,在客栈里疯狂蔓延,
客栈之内,谁的脚沾住了血色,顿时血地之中,泛起了一团极酸的液体。
液体将人包裹后,快速的消化着血肉……
客栈里的人,从活人,变成了血肉被腐蚀掉的骨架,
骨架跌落在血地之中,更浓郁的酸液包裹住,腐蚀得骨头嗤嗤作响,
大骨头被酸融成了小骨头,小骨头再被腐蚀成了一团黏稠腥臭的物事。
以五脏形成的血地,依然在蔓延,爬上了楼板,爬上了墙壁,爬上了天花板。
硕大的客栈,到处都是紫红色的血肉,在周玄看来,此时的客栈,仿佛一个巨大的胃,用烈酸融化着屋内的一切。
“狗娘养的「饥饿」,多可爱的老板娘、老板,包括这里的每一个食客,没有一个人有坏心眼,就这么被你吃干抹净了,
一个长不出人心的畜生。”
周玄平日里很难愤怒,大体是觉得没什么值得自己愤怒的事情,
但这一刻,
他心里点起了一把火,从丹田烧到喉咙管。
“嘭!”
周玄带着火气的砸碎了时间裂缝,
惨烈的画面,让周玄怒火中烧,但愤怒没有作用,
怎么把「饥饿」抓捕归案,将一切都愤怒发泄在它身上,才是应该去做的。
周玄连吸几口气,努力将情绪调整为平静。
此时,越是要冷静,才越是找得到「饥饿」的线索。
周玄提着风灯,再次催动了洗冤,将时光回溯到了晚上七点。
他要解开“李乘风、值夜人”在客栈的消失之迷。
老李他们,八点一定在客栈里的,但是却不见他们的人影。
他们到底是几点钟,从客栈里消失的?
……
时光回溯到了晚上七点,在这个时间点里面,周玄行走进客栈的所有雅间,
人都在。
老李、云子良、青风,在“牡丹阁”的雅间里,
其余六个值夜人,在其余三个雅间中,
他们个个脸色凝重的等候着「饥饿」现身。
周玄坐在“牡丹阁”雅间里观察着老李、青风。
牡丹阁里似乎很正常,
李乘风和云子良请教着关于寻龙的一些门道,
青风闭目凝神,手里握着一只“瓷耳”。
瓷耳是用来监察的法器,
他利用瓷耳,放大自己的感知,监视着客栈里的一切动静。
所有人的举动,看起来都十足的正常,
但是,
忽然在一瞬间,牡丹阁里的青风、李乘风、云子良,都不见了。
周玄又去其余的雅间里察看,值夜人也不见了。
所有的人,宛如人间蒸发了一般。
周玄掏出来怀表,
怀表在时空裂缝、图腾殿中,都能展现准确的时间。
此时,怀表的指针,指向了“七点四十”。
七点四十之前,老李、青风等人,都正常的在客栈里,
但七点四十之后,他们就忽然消失在客栈里……
“这是哪门子事?”
周玄从时空缝隙中走出,提着风灯,又在客栈里巡查了一番,他发现,客栈其余部分都腐朽得厉害,但偏偏几个雅间,几乎没有腐朽,
“问问老李他们。”周玄催动马甲,出了客栈。
李乘风、云子良和画家都在客栈门口,焦急等待,见周玄一出来,便热切的询问道:“小先生,瞧出什么来了?”
“有几个很重要的时间节点。”
周玄将风灯举高,照亮了李乘风的脸庞,询问道:“老李,你斩杀「饥饿」的时候,是几点,准确一点?”
“晚上九点十分。”
“确定?”周玄问。
“确定,青风是城隍的二当家,平常做事便一丝不苟,斩杀饥饿后,他掏出了城隍薄,准确的记录了斩杀时间。”
李乘风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周玄又问:“你们是几点钟离开客栈的?”
“斩杀饥饿后,我放出了灯笼,耽误了两三分钟的时间,离开客栈也就是九点十五之前吧。”
“九点十五之前,你们有没有离开过客栈?”
“哪敢走啊,一直都在客栈里守着呢,老云可以作证。”
李乘风感受到周玄的不信任,便搬出了云子良。
“确实没走过,我也在。”云子良也帮腔道。
“老李、老云,我不是不信任你们,实在是事情太诡异了。”
周玄背过身,瞧着腐朽不堪的客栈,说道:“我是周家傩神,第一炷香,修的是「说书人」,第二炷香,修的是「刺青」,皆是链接了梦境天神的堂口,
因此,我总能在做些稀奇古怪的梦。”
他在用“梦境之说”,掩盖自己“洗冤”的存在。
画家点头,说道:“是梦境法则。”
井国之中,能悟法则之人,都在七炷香之后。
周玄虽然香火不够,但就众人对周玄的无端信任,什么事情发生在周玄身上,他们都不觉得奇怪。
“可能算梦境法则吧。”
周玄说道:“我提灯在客栈之中假寐,做了一场梦,梦见了今日客栈所发生之事,
「饥饿」在八点半左右动的手,他附身的脚,用两坛白酒引动了他,
他如今并非人肚的模样,而是「五脏」的模样,五脏疯长,将客栈变成了一个巨型的胃袋,吞噬了客栈之中的所有人。”
“不可能吧,八点半的时候,我们都在客栈里。”
李乘风听到此处,心里五味杂陈,如果周玄说的是真的,
那便说明,
「饥饿」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吞了一客栈的人。
这是他极难接受的事情,作为骨老会的第五神职天神学者,人坐在客栈里,却眼睁睁的看着一客栈的人死去。
无能、废才,
用这种词语形容他,一点也不为过。
这种事情的发生,既让李乘风愧疚,也让他信心受损。
“我在梦中观瞧,你、老云、青风以及其余值夜人,在七点四十的时候,凭空消失。”
“我们消失了?”
李乘风诧异着周玄的结论。
“不能吧,我们可一直都在。”云子良也出声作证。
这种事情,他们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他们在客栈里,但「饥饿」当着他们的面动手,从最基本的逻辑来判断,他们和「饥饿」极有可能是一伙的。
周玄双手朝下压了压,说道:“老李、老云,你们俩人,我是极其信任的,我刚才没有任何的怀疑,只是在阐述梦境中客栈里发生的一切,
我现在就有一个问题,从晚上七点四十到晚上你们离开客栈,期间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