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亮点点头:“似有所耳闻过,好像是跟武斗战棋有点类似?”
钱欢笑了笑,也不在意秦亮是否能听懂,简单的解释道:“这象棋棋盘由九纵十横而成,中间隔着一条横线,意为敌我对垒的河界。”
“棋盘上有将士象马炮卒七种棋子,每一种棋子都有对应的特点和用法。”
秦亮不明所以,只是附和着点点头。
钱欢继续道:“李拔山便是我选定的,可一夫当千,横冲直撞,杀起人来,最是摧枯拉朽。”
钱欢叹了口气:“而这棋盘上还另有一子,名为卒。”
“卒子未过河时只能直走,呆板僵硬好似牵线傀儡,故而常常充作向前的诱饵,或发起自杀式的冲锋兑子。”
秦亮此刻却是听明白了,这不就是弃子的价值呗,他捧哏道:“所以,冯睦就是那颗卒?!!”
钱欢先点点头又摇摇头,沉声道:“他本来应该是,但他既然趟出了一条活路,那就如同卒子跨越了河界。在象棋的术语中,这被称为‘过河卒’。”
秦亮虽然不完全明白其中的深意,但还是不由自主地重复了一遍:“过河卒?”
钱欢解释道:“卒子过了河,从第1轮兑子中活下来,用法就有了变化,他不光可以勇猛向前,还可以横着走了。”
钱欢停顿下幽幽道:“因此,象棋中还有一句俗语‘过河的卒子能当半个用’。”
秦亮惊讶地望着钱欢,他原本以为钱欢会继续图谋如何除掉冯睦,但转念一想,意识到自己可能想岔了
监狱长对冯睦并无深仇大恨,想要除掉对方,不过是另有所图,既然计划失败了,也的确没有必要过于执着或者沮丧。
他问道:“所以,钱狱您是打算把冯睦收拢到手底下?”
钱欢微微一笑,确认了秦亮的猜测:“手里没有,那就先拿半个将就用用也不错。”
秦亮:“冯睦能听话吗?”
钱欢自信道:“许诺重用,诱之以大利,这套法子对李拔山未必管用,但对冯睦一定会奏效。”
钱欢虽然无法推测还原出冯睦如何破局的,但从结果来分析,冯睦的脑子应该很活泛,并且野心勃勃。
秦亮认可钱欢的判断,他只是心存疑虑:“不过,钱狱长,关于致幻剂的事情,您不担心冯睦会因此怀恨在心吗?”
钱欢很是无所谓的说道:“冯睦他不是没死吗,既然没死,如果他够聪明,他就不会记恨我这个监狱长。”
钱欢咧嘴笑道:“而如果他不够聪明,那就更好了,下毒的人是王聪,买毒的人是田涛,幕后唆使的人是常威是周唬,八杆子也轮不到我头上啊。”
秦亮看着钱欢脸上那副胸有成竹的笑容,心中不禁有些发寒:“这话里的意思,是随时准备把王聪当作弃子推出去吧。”
回想到,刚才不久自己还夸赞王聪前途光明远大,秦亮就觉得齿抖冷:
“合着,钱狱您每天在办公室的工作就是,观察二监里谁更适合当弃子呗?先是冯睦,然后是王聪,那下一个又会轮到谁呢?”
也许是防爆玻璃太厚,让他看不太清秦亮脑门上沁出的汗水,钱欢并未太注意到秦亮心底浮出的不安全感。
他弯腰从抽屉底部抽出一张折皱巴的简历,露出冯睦那张显得平静而沉着的一寸照片。
钱欢的目光在照片上停留了片刻,然后喃喃自语道:
“就是不晓得这把刀握在手里,够不够锋利,能斩的断几颗头颅?”
…….
与此同时,田涛紧紧抓住王聪的衣领,用力地将他的头颅摁在墙壁上,眼神中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咬牙切齿地逼问道:
“说!是不是你出卖了我们?”
王聪的额头被擦破,渗血的皮肤与墙皮粘连,他痛苦地挣扎着,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血丝,声音嘶哑而坚定:
“我没有。”
田涛显然不信他的狡辩,怒火中烧地说:
“你没有?那你怎么解释冯睦没死?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服用过致幻剂的人。是你没下药,还是他根本就没吃?”
田涛自己服用过致幻剂,也见过别人服用,他知道醒神是个什么状态,总之,绝不可能是冯睦刚才那种状态。
王聪心里也委屈愤懑,他也想知道是为什么,他低声吼道:“他吃了,我看见他保温桶都空了。”
田涛狞笑:“哦,他吃了,那就只能是你没下药喽。”
走廊之外,两名狱警守候在办公室门前,耳中不时传来里面的怒吼和惨叫声。
突然,一声不同于之前的痛嚎划破了空气,那声音尖锐而变形,让两名狱警心中一惊,他们立刻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后的场景让两名狱警惊骇得几乎无法呼吸田涛摔在地上,一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面颊,鲜血从他指间的缝隙中缓缓渗出,点点滴滴地染红了冰冷的地面。
王聪则倒在一旁,他的衣物上遍布着杂乱的脚印,显然是遭受了一顿踢踹。
他的嘴角扭曲着,肿胀且淤青,笑容神经质地拉咧至耳根,发出一阵阵歇斯底里的笑声,口中吐出了大片的血肉和两颗染血的碎裂牙齿。
田涛看着地上被呸吐出的血肉,他惊怒的怪叫:“你敢还手,你敢咬我?”
两名狱警的瞳孔急剧收缩,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田涛伸手去抓那些散落的烂肉,然后暴露出他那张触目惊心的左脸。
那半边脸上布满了深深的咬合痕,血肉模糊,几近见骨,他们甚至可以清晰地穿过咬痕,看到他口中血肉模糊的舌头和牙齿,那副景象,足以让人永生难忘。
王聪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趴在地上捡烂肉的田涛,疯子一样的大笑道:“再敢欺负我,我咬死你!”
第227章 都脏都黑
疯癫的大笑回荡在屋子里,如同乌鸦在哭嚎,充满了扭曲的欢乐与痛苦。
田涛捡起烂肉的动作猛然一僵,他怨恨的看着王聪撞开两名惊骇的狱警,跌跌撞撞的往走廊里跑去。
“愣着干什么,去叫狱医啊!”
田涛将几片被咀碎的烂肉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声音含糊漏风的冲两个狱警怒吼着。
两名狱警稍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田涛说的不是秦亮法医,而是监狱里配备的医护人员。
他们差点都忘记了,二监也是配备有狱医的,因为平时真的很少有人会用上。
两人快速的跑去,过了良久才回来,身后跟着个200斤重的狱医。
没办法,二监的工作太清闲了,这里的囚犯和狱警,从生到死基本都没有生病的,非常的省心。
自从调岗到二监,这位狱医一年到头也难得出诊几次,日复一日,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清心寡欲的想不胖都难啊。
田涛瞪眼看着狱医,小心翼翼的把掌摊过去,问道:“能复原吗?”
狱医嫌恶的捂了下眼睛,烦躁道:“咦,好恶心,快拿走。”
田涛气得脸哆嗦,又不死心的问道:“能缝吗?”
狱医毫不客气的摇摇头,然后拿出酒精纱布和止血喷雾,粗暴的就往田涛脸上招呼。
他的动作很粗暴,也很快,没两三分钟,田涛整张脸就被裹成了木乃伊状。
“你今晚就留监狱里睡吧,我今晚也呆在监狱里,你要是发炎流脓了就叫我。”狱医说完扭头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去了。
田涛单手死死的攥紧拳头,手里的烂肉被他攥成了汁水儿,然后挤到杯子里,被其含恨一口闷入了喉咙里。
……..
王聪脚步踉跄地穿过走廊,一路小跑至卫生间,匆匆洗了把脸,稍微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
随后,他急匆匆地向监狱长办公室赶去,却在通往办公室的激光通道前,被安保处的狱警截住了去路。
拦路的狱警眼神轻蔑的看着王聪,不咸不淡的说道:“钱狱长,今天没空见你,回吧。”
王聪的心头猛地一沉,就在这时,他抬头恰好瞥见钱欢从办公室内步出。
他急忙呼唤了一声,但钱欢只是轻轻扭头,斜了他一眼,随即便收回了那如弃敝履般的冷漠眼神。
拦路的狱警冷笑一声道:“王聪不是我说你,你懂不懂规矩啊,监狱长每天日理万机的,你一个小小的狱警,想见监狱长要提前打报告的。”
王聪的耳中早已听不进狱警的任何话语,他的胸膛内仿佛有一股愤怒的熔岩在激烈地喷涌。
刚才,遭受田涛的殴打时,他都没有像此刻这样感到怒火中烧。
王聪转过身去,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脸色憋得铁青,额上的血管因愤怒而暴突,显得狰狞可怖。
他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明明那天监狱长听到自己投诚时,还对自己和颜悦色欣赏有加,怎么今天就骤然变了张脸,有种多看自己一眼都嫌脏的感觉?
“难道就因为冯睦没死?!!我就脏了,可监狱长你就干净的了吗?”
王聪实在想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虽然是有点黑化了,但他现在依旧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象不到大人物的肠子能有多肮脏。
那是比他再黑化100倍,还要肮脏的黑暗啊!
王聪想要不顾一切的冲过去,可激光通道顶上闪烁的红灯浇灭了他的愤怒,然后,裤子口袋里嗡嗡的震动,将他从暴虐的臆想中拉回了现实。
王聪木然的掏出手机,木然的点开短信。
您的银行账户已入账413000,款项说明:房屋抵押。
王聪眼神呆滞了一瞬,然后,似是想到了什么,连忙给银行拨去电话询问。
电话里头传来清冷的女声:您好先生,房屋是刘秀娟女士在我行办理的抵押,汇款账户留的是您的姓名。
王聪耳朵嗡鸣,脑海中一瞬间全是母亲最后一通和自己的电话。
“没事的儿子,你爸不会怪你的,妈也不怪你,是爸妈自己没能力,混了一辈子,到头来也就是个低阶公民,也帮不了你什么,但爸妈绝不拖你后腿。”
“儿子,你就放心往上爬,什么都不要顾虑,你只要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妈就高兴,你爸就是死了也会瞑目的。”
“好了,不说了,妈等会儿去医院最后再看一眼你爸,你在监狱好好干,钱要是不够,跟妈讲,妈就是砸锅卖铁,把房子卖了,也给你把钱凑出来。”
“好,我家儿子从小就最孝顺,妈相信你,妈等着那天,到时候把妈和你爸葬一块儿,想想就幸福呦。”
王聪失魂落魄般站在原地,忽然神经质一般转身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嘴里重复的念叨:“医院,对医院,24小时!”
…….
第四医院门口斜对面的街道上。
十几个换上便装的狱警,缓步走入临街的一间饭店。
忽地,邓伟眼尖的指了下对面,不确信道:“咦,你们看那医院门口的是不是王聪啊?”
几个狱警齐刷刷地扭头朝那边望去,只见一个身影匆匆奔跑,虽然背影模糊,但那身制服却是狱警的标志性装扮。
秦亮瞳孔微缩,看了眼冯睦,笑着问道:“吃饭不叫王聪吗?冯睦,我记得你俩在二监走得最近吧?”
冯睦收回眺望向医院的目光,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慨::
“我以为跟他走的很近,可他未必这么想我,哎,算了,不叫他了,咱们自己吃。”
秦亮就提了一句,也没再多问,一行人跟着冯睦走进二楼里间的包厢里。
与此同时,王聪站在医院的停尸间内,眼前的柜子里躺着一具他素未谋面的尸体,他整个人彻底崩溃。
他瞪圆的眼睛,对着旁边的女护士怒吼:“我妈呢?她在哪里,人呢?”
女护士面对王聪那像是吃人的目光,却显得异常冷静,语气中没有丝毫波动:
“先生,您来得太晚了。您母亲的遗体已经在三个小时前被送往焚化厂了。”
王聪喘着粗气,指甲深深攥入掌心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