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的四肢跪地,求饶着被狠狠刮掉了一层油水,刮的瘦骨嶙峋,生不如死。
短短一个白天下来,监狱内的电棍都不知道打坏了多少根,甚至有两个倒霉的狱警,电棍爆炸,将手掌连带半个手臂都炸碎了。
这一变故使得走廊中此起彼伏的惨叫声有所减弱,狱警们挥舞电棍的频率明显降低,这让许多囚犯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
而,当天中午,监狱后勤保卫处,则收到了许多条更换电棍的申请。
冯睦巡视着走廊,看着被担架抬出来的,断了臂膀惨嚎不止的狱警,脸上挤出悲悯之色,送去了同情的目光。
王聪步出队长办公室,慢慢地踱步至冯睦身后,目光同样凝重地目送担架离开,手掌下意识的攥了攥手中的电棍。
“回来了,和监狱长谈的顺利吗?”冯睦温和着声音问道。
王聪学着冯睦,脸上同样挤出真挚的笑容:“嗯,还算顺利!”
两人相视一笑,在这血腥弥漫的走廊里,像是两个出淤泥而不染的“同路人”,浑身都散发着与这监狱迥异的清流气息。
“冯睦?”
“嗯,怎么了?”
“谢谢你,是你帮我在二监找到了光。”
“不客气,互帮互助嘛。”
两人惺惺相惜似的点点头,避开彼此的目光,再环顾四周从牢房里被拖出来的尸体,眼里俱都闪烁着彼此未窥见的深邃与冷酷。
“真好啊,我以前为何从未发现这座监狱这般美丽,不过没关系,日后,我会成为那个让这座监狱变得更好的人。”王聪心底喃喃道。
“真好啊,到处都是诱人的芬芳,只等改造完毕,我就可以把它端上餐桌,一点一点的全都吃掉了。”冯睦心底满是憧憬。
“你帮我代个班,我回屋弄下电脑,操作一下账户上的钱。”王聪对冯睦说话的声音,都变得自信且有底气起来。
冯睦那漆黑的眼瞳中,似乎有红线瞳仁中若隐若现,他轻轻瞥了一眼王聪腰间的电棍,微笑着回答:“当然可以。”
王聪转身回到值班室,进去后悄悄把门反锁住。
他是A监区内值夜班最多的那个,也即是对这个值班室最熟悉的人。
几乎没费什么力,王聪便在整齐划一的储物柜中,摸索到了两个保温桶。
它们静静地躺在柜子的角落,一个散发着微弱的热气,另一个则触感冰凉。
他小心翼翼地将两个保温桶一一取出,轻轻拧开它们的盖子。一个保温桶内空空如也,洗刷得干干净净,而另一个则满满当当,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王聪只是轻轻地嗅了一嗅,那股香气便如同电流般穿越他的感官,激起了他身体深处的躁动,舌尖不由自主地分泌出唾液。
“这饭好香,里面应该是放了名贵的药材或佐料,肯定不便宜吧。”
王聪轻轻揉了揉干涩的眼眶,一种莫名的烦躁在心头蔓延开来。他用力地将饭盒的盖子拧紧,然后原封不动的塞回柜子里。
他走到桌子前,疲惫地坐下,目光呆滞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银行账户的一串数字。
半晌,王聪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熟悉的号码,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了一个苍老女人的声音。
“喂,妈,我挺好的,就是有点累。”王聪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心中的烦躁却一直在蔓延。
简短的嘘寒问暖后,电话那头似是察觉了什么,主动问道:“儿子,出什么事了吗?”
王聪沉默片刻,问道:“妈,咱们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钱?”
苍老的女人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去年底帮你托关系进监狱工作,家里的积蓄就花掉了一大笔。你爸现在又躺在医院里,一直昏迷不醒,每个月的医疗费用就像个无底洞,家里的钱剩的不多了。”
声音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怎么了,是监狱那边需要用钱吗?”
王聪沉默了一会儿,说道:“监狱里换了领导,政策也变了,现在有个好机会,我可能能往上爬一爬,但是可能得要一大笔钱。”
电话那头的母亲没有追问太多,只是沙哑道:“好,有机会好啊,你放心,妈等会儿就去银行把咱家里的钱都取出来给你送过去。”
王聪嗓子有些干涩,他哑着声音问道:“那我爸他…..”
电话那头足足沉默了半分钟,只能听到粗重的呼吸声,然后声音恢复平静,语气稀松平常道:“拔管子呗。”
王聪嘴巴张开,心脏像是遭受重击。
电话那头声音继续传来:
“咱家没那么多钱吊着你爸的命,这就是咱家的命,也是你爸的命,没事的,儿子,你爸要是还有意识,知道他拔掉管子,能换你往上爬的机会,他要是有意识,自己就得爬起来把管子拔了。”
似乎是为了让儿子宽心,电话那头又补充道:
“而且你爸就E阶公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住院剩余时间也快耗尽了,早点拔了也好,省得再让护士催了。”
王聪心脏发堵,嗓子发干,宛若失声了一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母亲的声音再次响起,苍老而沙哑:
“没事的儿子,你爸不会怪你的,妈也不怪你,是爸妈自己没能力,混了一辈子,到头来也就是个低阶公民,也帮不了你什么,但爸妈绝不拖你后腿。”
“儿子,你就放心往上爬,什么都不要顾虑,你只要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妈就高兴,你爸就是死了也会瞑目的。”
王聪五指死死的攥住手机,两只眼睛通红的往下无声的淌出泪水,像是在淌血一样。
电话那头的声音平静的笑道:“好了,不说了,妈等会儿去医院最后再看一眼你爸,你在监狱好好干,钱要是不够,跟妈讲,妈就是砸锅卖铁,把房子卖了,也给你把钱凑出来。”
王聪咬着牙,嘶哑着嗓音,压抑道:“妈,你放心,我一定会在监狱里混出个人样,我一定会一步一步爬到最高,到时候,我就申请资格,在墓园里给我爸买一块最贵的墓。”
沙哑的笑欣慰声:“好,我家儿子从小就最孝顺,妈相信你,妈等着那天,到时候把妈和你爸葬一块儿,想想就幸福呦。”
第212章 我会一直爬到最高
嘟嘟嘟,电话挂掉。
苍老的女人动作迟缓的走到卧室,从箱子底下翻出了一本相册,她那干瘪而布满岁月痕迹的手指轻轻地翻动着箱中的物品,最终在一本陈旧的相册前停下了。
相册的扉页上,一对年轻的夫妇和一个怀中的婴儿映入眼帘。
苍老的女人怔怔出了会儿神,片刻后,她收回了自己的思绪,将相册轻轻放下,然后从相册的底部摸出一本薄薄的房本。
她没有翻开房本,而是拿着,步履颤微的走到客厅,放进了一个玄关台子上,一个布织的买菜的手提袋里。
想了想,她又猛地拍了下脑袋,晃悠悠的走回屋子,又翻找出个存折,一并塞入进袋子里。
她在家里坐了一会儿,目光呆滞地盯着墙上的挂钟。
秒针一格一格地跳动,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直到挂钟响起整点的报时声,她才缓缓站起身,提着手提袋,像往常一样,在这个固定的时间点,推门而出,踏出了家门。
她走得很慢,但也走得很稳,先去了银行办理了一些业务。
柜台里的女人妆容很精致,比她年轻时的照片都要漂亮,她想:“儿子要是能娶到这样漂亮的媳妇就好了。”
柜台里的精致女人,望着这个说话慢吞吞的苍老女人,眼底闪过一抹不耐烦,冰冷着声音解释道:
“你这个房子时间年限已经很长了,不能按照现在的市价,得进行折旧处理计算才能抵押。”
精致的女人她一边说着,一边用修长的手指在计算器上飞快地敲击着,随后将显示的数字转向老人。
苍老的女人把脸凑过去,满脸的褶皱和浑浊的眸子,几乎要贴到擦的雪亮的玻璃上:“就这么点啊?”
柜员眼中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嫌恶,回答道:
“阿姨,都是这样的,无论是房子还是其他的,一旦上了年纪,就都不太值钱了,所以,你还抵押吗?”
“是啊,上了年纪就不值钱喽。”苍老的女人唏嘘一声,缓缓的把房本,从那条窄窄的缝隙,推进了玻璃里。
精致女子完成了这一笔对她来说收益颇丰的业务,她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问道:“抵押成功后,款项要打到哪个账户?”
苍老的女人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了一串数字和名字,笑道:“王聪,我儿子叫王聪,在监狱里当狱警咧,就把钱打到我儿子户头上。”
柜员完全不理解这老女人跟自己介绍他儿子干嘛,谁关心他儿子干什么工作,普普通通的狱警很值得骄傲吗?
莫名其妙!
她只是机械的敲着键盘,把那串数字和名字输入进了系统里,她例行公事地让老女人签字并按下指纹,完成了所有的手续。
苍老的女人两手空空的离开了银行,精致的女人招了下手,年轻的保安走过去,把遗落在柜台上的手提袋扫入进了垃圾桶里。
苍老的女人走得更慢了,但依旧走得很稳。
她来到医院,走过拥挤的走廊,走入死气沉沉的病房。
病房内,四个病人静静地躺在各自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管子,他们的眼睛紧闭,睡得很安静,和外面吵吵闹闹的世界显得格格不入。
她缓缓走到最里面的病床前,轻轻地坐在床角,她的手温柔地握住了被子下那只同样干瘪而皱缩的手。
她没有说话,就这样静静地坐着,出神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某个时刻,她才不舍地松开了手,慢慢地走到了床头。
她的手微微颤抖的捏住了插入男人鼻孔的导管,喃喃出声道:
“我知道你不怪我,咱俩不能拖儿子的后腿,儿子以后肯定能有出息。”
她的手颤颤巍巍的在抖,但却又无比稳定的把管子拔了出来,声音沙哑却又似在对心爱的人说着心爱的话语:
“你不要怕,去哪儿,我都会陪着你的,儿子说了,以后会买块墓,把咱俩合葬在一起呦。”
松开管子,苍老的女人又重新坐回到床尾,一只手紧紧握住男人平静的手,另一只手则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白色的药片,慢慢地送入嘴中,缓缓咽下。
十几分钟后。
两名姗姗来迟的护士推门进来。
年轻的护士忍不住捂住了嘴巴,急匆匆地走到床边,而年长的护士却面色平静,似乎对这样的场景已经司空见惯。
年轻的护士问道:“都死了,怎么处理?”
年长的护士冷静地回答:“先查一下,病人的账户上是否还有余额。”
年轻的护士点了点头,操作了一下手里的平板电脑,回复道:“账户里还有一些钱,应该足够支撑到月底。”
年长的护士轻轻“哦”了一声,然后走到床边,动作温柔地将之前拔出的管子重新插回了男人的鼻孔中,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悲悯:
“既然有钱,床位就给他继续保留,记住,咱们医院可不占死人的便宜”
年轻的护士满怀崇敬地看着年长的护士,随后又将目光转向了倒卧在床上的苍老女人,她有些担忧地问道:
“但是,只有一张床位,那她怎么办呢?”
年长的护士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
“先把她送去停尸间,放置24小时。之后通知家属尽快来领走遗体,如果超过了时间,就让焚化厂来处理。费用可以从她丈夫的床位费中扣除。”
年长的护士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腰,将被子底下紧紧握住的两只枯皱的手掌,给硬生生扯拽开。
监狱内。
时间缓缓转到了下午。
走廊内,王聪接起“母亲”的电话,但怪异的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一个陌生而年轻的女人声音。
“喂,请问你是王平安和刘秀鹃的儿子吗,这里是第四医院,很抱歉通知你,你的父母已于今日下午…….”
王聪的耳朵仿佛被突如其来的寂静吞噬,他听不见电话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座雕塑般靠在走廊边上,他的眼睛空洞无神,眼球内的血丝仿佛定格成了冰冷的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