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子低着头,快步跳下马车,不远处角本英姿站在原地走来走去,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樱子小姐!”看到樱子走过来,角本英姿擦擦手,忙喊道:“黎诚大人在马车上等您。”
或许是认定了樱子已经是黎诚的所有物,角本英姿和其他仆人都不自主把樱子的位置摆得比他们稍微高了些。
樱子温和地点头,跟着角本英姿来到了黎诚的马车前,角本英姿上前敲了敲门,喊道:“诚大人,樱子小姐来了。”
里面传来黎诚无奈的声音:“都说了,不必喊我大人,门没关,让她进来吧。”
角本英姿亢奋地让开位置,樱子犹豫一下,还是咬着牙走了上去。
这个叫黎诚的家伙至今都没有碰过她,平日里也沉默寡言一副不近女色的样子,两人也就是点头之交,平日里自己打扫卫生放放洗澡水之类的,连樱子都没有搞明白他为什么要向友近学讨要自己。
樱子走进马车,大房门客的马车是整支车队里最豪华的一种,毕竟是长途出行,仆人们晚上会露天扎营休息,而武士大人只需要在马车上就行。
樱子略微抬头,看见靠在车厢一侧读书的黎诚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忙把头低下,温声细语问道:“诚大人唤我来是为了?”
黎诚放下手里的《古事记》,随意拍了拍身旁身边的座位,道:“坐过来。”
樱子心底泛起一阵酸楚,心里猜测自己的身子大概是要交代在这儿了,可还是温驯地凑过去,老老实实坐下。
原来这个叫黎诚的家伙只是会对完全属于自己的东西出手的类型,之前不碰自己或许是为了稳妥,怕给友近学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黎诚牵起樱子柔若无骨的手,感慨道:“樱子小姐,你似乎很紧张?”
樱子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脸上红得快滴出水来,心底委屈的同时眼角也不由得泛起泪花,只是低垂着眉眼掩饰,嘴上说着:“和诚君如此亲密接触,或许有一些吧……”
心里暗叹一声,不住安慰自己。
朝仓樱子……忍住……或许这样也不赖呢?再怎么糟糕也比一辈子当友近家的一个女仆强吧?不然朝仓樱子,你又能怎么办呢?难道要逃吗?
却听得黎诚话头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樱子小姐,那方便告诉我吗?你作为一个仆人,为什么会随身带着些这样的东西呢?”
黎诚握住樱子因为紧张就想收回的手腕,另一只手展开箍住樱子,让她整个人都被迫贴在自己身上,然后手一抖,从她衣服里勾出一柄贴身的小刀,落在地上叮当一声,将马车里的旖旎氛围一扫而空。
樱子大脑里一片空白,看着黎诚捡起地面上那柄华美的小刀,失态道:“还给我。”
黎诚感受到这柄小刀上还带着女孩身上的温度,确认没有开锋以后略微有些放松警惕,任凭樱子飞扑过来攥住小刀。
一时气急的樱子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完全依靠在了黎诚怀里,从旁人的角度看来,二人现在的姿势像是情侣间热烈的拥抱。
黎诚松开手,樱子拿回小刀以后才注意到自己这不雅的姿势,原本贤良淑德的模样也装不下去了,红着脸后撤几步,心一横干脆就举起小刀警惕地看着黎诚:“你想干什么?”
黎诚坐回位置上,重新拿起古事记,随意地说道:“这不是会好好说话的吗?”
樱子咬牙切齿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恨不得给他这胸有成竹的脸上来上一刀,但是理智还是迫使她忍住了这份欲望。
“既然装不下去了,就重新介绍一下自己吧。”
樱子警惕地盯着黎诚,后退两步又听见黎诚淡淡道:“不想说也没关系,但是离开前务必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别让我传出些什么不好的名声。”
樱子这才注意到自己刚刚动作太大,宽松的衣服已经有些凌乱敞开,不由得羞恼地盯着黎诚,恨声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宴会上。”黎诚把书翻了一页,解释道:“你突然一反常态靠过来,模仿其他侍女服侍倒酒的时候,我就感觉到了,樱子小姐。”
他顿了顿,强调道:“你太生硬了。”
“我不相信友近君为我安排的侍女会这么……”黎诚想了想,委婉地说道:“呃……愚蠢?”
“你说什么?!”樱子咬着牙问。
“一个明明知道自己处境,却还是傻乎乎地站在原地打转的傻女人。”黎诚耸耸肩,道:“在我看来,那些搔首弄姿的侍女可比你聪明多了。”
樱子第一次感觉自己有被侮辱,之前无论这个男人忽略自己多少次自己明明都只会感到窃喜。
“别把我和那些毫无尊严的家伙混为一谈!”
“不是么?”黎诚摇摇头,说:“如果手里头的筹码只有那么多,为什么不把那些筹码打好呢?”
樱子一惊。
“如果是我的话,只要有能破局向上爬的途径,就绝对不会畏首畏尾。”
黎诚目光深邃,声音很轻:“现在,你有一个机会了,‘尊贵’的朝仓小姐。”
第11章 桥姬之女
“你什么意思?”樱子仍是警惕地看着他,声音里不无讽刺:“用这种方式来诱惑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还是说你会更想希望在床上的女人会百依百顺?”
“呃。”黎诚摇摇头,诚恳地说:“在我看来,你的身份会比你自以为是的美貌更有价值。”
听到这话,樱子脑海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险些断裂,颤抖着嘴唇看着面前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你……”
“贵族小姐可不要说些什么污秽的词啊……”黎诚笑了笑,指了指樱子手里的匕首,又指了指身旁的镰鼬切:“不先收起来么?你这样是否有些瞧不起我的刀?”
“还有什么事么?”
沉默片刻,樱子缓缓放下手中的匕首,插回大腿上贴身的刀鞘处,卸下伪装的她此刻只想早点回去休息。
裙间飞扬露出些微春光,黎诚连头都没抬,这不禁让樱子有了些挫败感,心中暗暗怀疑起自己的容貌来。
一定是看外邦的洋妞看多了,那些外邦所谓的淑女一个比一个狂放不知廉耻,天知道他在外邦那么多年和多少外邦人有过关系。
樱子心底给黎诚打了个标签,算是有了些安慰。
黎诚不知道因为自己的礼貌给这位贵族小姐带来了多大的创伤,只是自顾自诚恳地说道:“我在京都需要一个同谋。”
樱子冷哼一声,还是听了下去。
“友近君以诚待我,我自不能坏了他的名声,可去了京都,总还有些龌龊的事情要做。”黎诚从怀里掏出仅有的一枚小判,扔给樱子:“我只需要你的贵族身份,至于其他,我分文不取。”
樱子松了口气,理了理身上凌乱的衣着,沉声道:“具体些。”
黎诚明白她心动了,放下古事记,朝樱子咧嘴一笑。
“虽然不清楚你为什么流落至此,隐姓埋名在此当一个小小的侍女,但是……”
樱子打断黎诚:“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至于我的出身,你确定要听?”
“请。”黎诚抬手,还贴心地让出了位置来让樱子坐下。
樱子没有理会,只是抬着头有些高傲地说道。
“我父亲朝仓光,乃土佐藩……”
“老黄历就别再提了。”黎诚出声打断,无奈道:“如果你不想明天车队里传出我们过夜的传闻,我建议还是挑着重点说。”
被黎诚这么一说,樱子顿时泄了气,说:“朝仓家在土佐藩有些名望,只是我的父亲被怀疑和妖鬼有染,让我们这一系旁支被家族流放了。”
“妖鬼?”
“名为桥姬的妖鬼……”樱子点点头,脸上带着纠结和犹豫,最后还是化为了落寞:“是我的母亲。”
黎诚本以为所谓有染是指和妖鬼勾结之类,没曾想居然是这种有染,一时间脸上有些绷不住,眨眨眼强行忍下来:“请继续。”
樱子瞪了黎诚一眼,恨不得在这个讨厌的家伙脸上来一拳:“严肃些!”
黎诚收敛表情,想了想,问道:“妖鬼也能和人生出孩子?”
“和常人无异。”
黎诚若有所思。
小女孩化为的船幽灵以女孩的形象出现,而樱子的母亲桥姬也能和人生子……
黎诚脑海中闪过一些捉摸不透的想法,却没和樱子提起。
如果妖鬼必然和人有关系,那妖鬼究竟是什么东西?
樱子看着面前的男人陷入沉思,冷哼一声,问道:“你究竟要借着朝仓家的名头干什么?”
“放心,我会和你商量着来的。”黎诚笑了笑:“至于具体要做什么,这就要看你对朝仓家有没有感情了。”
“主家害死我父母,我隐去姓名卖身为奴才躲过一劫。”樱子恨声道:“我只希望朝仓家的名声越臭越好。”
黎诚微笑:“那正好。”
“京都那边,我可能会闹出一些大动静来。”
樱子愣了愣,开口想问些什么,就看见黎诚挥手道:“时候不早了,还不离开,你和我的不洁关系大概明天就会传遍整个车队。”
樱子气结,刚想反驳什么又觉得自己反驳这话有些过于愚蠢,倒像自己是赶着上去倒贴的家伙一样,顿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咬着后槽牙下了马车。
马车外恰巧路过的角本英姿看着樱子与平日里大不相同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困惑。
“樱子小姐?”
樱子反应过来,露出标志性温驯的微笑:“啊,方才在想诚君和我谈论的俳句,有些出神了。”
角本英姿忙点点头,赞叹道:“诚大人到底是天纵人物,看来就连风花雪月也有见解。”
樱子捂嘴微笑不语,至于她心里怎么想黎诚的,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
樱子躺在仆从铺好的简单床铺上,外头的风敲打着单薄的账布,哗啦啦的,让人难以入眠。
黎诚向她表达了足够的善意,但樱子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这个神秘的男人。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小判,有些迷茫。
虽然那个危险的男人至始至终都以一种很好说话的口吻在和自己商量,但是自己莫名其妙就有一种被牵着走的感觉。
又回想起刚才黎诚所说的,自己不如那些庸俗的,用皮肉诱惑主人的侍从,心底又泛起一阵酸水。
我堂堂朝仓家大小姐,居然不如那些家伙?
一时间咬着下嘴唇,眼泪止不住往下淌。
但是最刺痛她的是她知道黎诚所说是事实。
如果要守着贵族的气节,清清白白,何必卖身为奴?
如果要抱着仇恨复仇,还在这里拘泥所谓贵族的身份?
如果想放下一切,又何必把这柄象征着身份的刀随身携带,日夜不离身?
到底是舍不下以往的傲慢和气节,不愿当一个普通的女人终老一生,又贪婪地奢望着复仇复仇,还不肯付出半点难以承受的代价。
想到这里,樱子刚想下定决心抛弃羞耻,却又想到自己目前是属于黎诚的仆人……只能和这个讨厌的家伙献媚。
先不论这个可恶的、看透了自己性格的家伙究竟会不会被自己吸引……
不远处的马车里,睡梦中的黎诚翻了个身。
第12章 京都
天刚破晓,马车的踏踏声就在京都町外响起,好几辆马车上面纹着某位贵族的家纹开进京都,在一众平民羡慕的眼神中停在了町里某处刚刚装修完的大宅门口。
黎诚腰间插着镰鼬切和胁差,跳下马车,深吸了一口气。
大清晨凌冽的空气让他清醒了不少,回头一看,正巧看见身后的马车上十天宗一郎也跳下了马车,身后一个侍女紧跟着一起下了车。
十天宗一郎是个看上去很枯瘦的男人,很少说话,据说曾经是某藩属私下里被培养着对付妖鬼的武士,在暴乱脱藩后投奔了友近学。
这个人并非那种武痴,并不钟情于剑道,也不爱惜自己的佩剑。
对于他来说,手中的剑只是杀人的利器,据说友近学赠他的好刀被他反手就卖掉换了十几柄大路货色。
黎诚友好地朝他点头,十天宗一郎木着脸回应。
角本英姿揉着眼睛快步走到黎诚身旁,傻笑着问道:“诚大人,还有什么事情吩咐吗?”
黎诚摇摇头,道:“通宵跑了一整晚,你们先去休息一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