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住在奶奶家时,他去爬过九香山,期间,他路过了一段荒废的旅游开发区,那里赫然有一座酒店,酒店还未建成就被废弃。
有人说是因为在太岁头上动土,也有人说是因为资金周转不周。
没想到夏如被关在了那里。
现在给他发短信的人又是谁?
绑架夏如的毫无疑问是余月,现在余月应在西景国,她还有同伙不成?
在南塘,他是无处可去的通缉犯,在西景国,他又已化身妖魔,为天下不容。
无论哪边,局面都在滑向不可收拾的地步。
事已至此,苏真将心一横,不再彷徨,无论这是诱饵还是圈套,他都必须救出夏如。
穿过灯火微明的城市,穿过荒凉干枯的田野,连绵起伏的九香山脉匍匐在大地上,被夜色烧成了焦黑,像是天筑的高墙。
天蒙蒙亮时,苏真抵达了那片废弃的商业区。
酒店已落成大半,大厅的玻璃门完好无损,只是蒙上了一层脏兮兮的灰。
苏真没有从正门进入,他借着最后的夜色,从未装窗户的墙边翻入,由电梯井的空挡飞快跳上了二楼,闪身隐蔽在柱子后头,目光飞快扫过四周,观察是否有危险。
杀戮与磨练之下,他对危险有了敏锐的嗅觉,他试图从这座大楼中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馈。
苏真在昏暗中辨明了道路,矮下身子,朝走廊的另一头挪去。
扑通、扑通、扑通
莫名的紧张感涌上心头,心脏像是在耳腔里跳动,声音极为清晰。
昏暗中的走廊像蒙着一层淡淡的雾气,空气缓缓流动,形成了风,冰冷的风吹得眼角干涩,但他不敢眨眼,每一间空房间都好像都藏着什么,他保持着高度的紧张,不敢留下任何空隙。
苏真走到另一端时,没有任何诡异的事发生,背心却被汗水浸透。
周遭的安静像在嘲笑他的多疑,可直觉分明告诉他,这座楼中藏着危险。
夏如被关在一楼,可苏真并没有着急下楼,相反,他去到了上面的楼层,确定这里没有藏人之后,才沿着楼梯蹑手蹑脚到了楼下。
给他发短信的人没有欺骗他,夏如就被关在他身旁的房间里。
这间房间还算宽敞,却没有凿出窗户,尤为昏暗。
如视频中那样,许久未见的夏如正被捆绑在椅子上,布条勒着嘴巴,眼睛蒙着黑布,凹凸有致的身体被捆得严严实实,包裹着修长大腿的昂贵丝袜残破不堪,她垂着头,不知是睡着还是昏迷,皓白的脖颈没什么血色。
苏真揉身进屋,目光飞快掠过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肢体做出迎敌的架势,寒毛也在高度紧张中根根竖起。
屋子里并没有别人。
夏如被惊醒了。
她蒙着眼罩,口不能言,身子挣动,发出呜呜的声音。
苏真飞快解开了横在她唇间的布条,又扯去了遮目的眼罩。
夏如重重地喘了口气,没等回神,她瞧见了苏真,眼中又满是惊恐与愤怒。
“苏真!你,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把我绑到什么时候!”夏如似是饱经折磨,充斥着语气的情绪凌乱不堪。
“我什么时候绑架你的?你来我家之后吗?还是更早?”苏真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还在装傻?你这个畜生,苏清嘉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你现在在装什么傻?你羞辱我强暴我的时候,不是很清醒很张狂吗?!”夏如愤怒地嘶吼着,泪水从眼角淌落下来。
往日的清冷已然不见踪影,这位女教师喘息不停,上气不接下气,哪怕极为虚弱,依旧不掩语气中的愤怒与憎恨。
“强……强暴?”苏真神色也变了。
他万万没想到,余月居然做到了这种地步。
夏如说到这里,也伤心极了,娇嫩的身躯止不住地发颤,呜呜地哭着起来,她几度要痛斥苏真的罪行,却咬着唇忍住了,她凄然发问:
“你还在装?你又想玩什么花样,难不成,我亲口把这个过程讲给你听,会让你觉得刺激吗?”
“我……”苏真同样为夏如的遭遇心痛,他强稳心神,换了个问题:“夏老师,既然是我绑架了你,那我还有同伙吗?”
“同伙?”夏如哈了一声,瞪着苏真,冷冷质问:“你一个人羞辱我还不够,还要拉帮结派一起来吗?”
“没有同伙?”
苏真微微皱眉,确认似地问。
“你又在动什么坏心思?”夏如一脸困惑。
苏真环顾四周,收拾思绪,说:“夏老师,我先给你松绑,等会儿再和你解释。”
“松绑?你少假惺惺的,你给我松了多少次绑,哪次不是重新绑回去?你就这么喜欢玩弄人么?”夏如冷笑道:“还是说,警察终于发现了你的行径,你在这装精神病人想要脱罪?”
“……”
苏真知道夏如此刻情绪不稳,没有回答,他取出便利店买的裁纸刀,想要去割捆绑夏如的麻绳,刀片咔哒咔哒地推出时,苏真重新环视了一遍四周,动作慢了下来。
“你怎么不说话了?”
夏如冷冰冰的话语中透着微微的慌张,她试图扭头去看苏真,她的动作却突然僵住,崭新的裁纸刀赫然抵住了她的脖颈。
“夏老师,我真的强暴你了吗?”苏真问。
“你那个东西的左侧皮下,有个平整的小痣,你要自己验证一下吗?”夏如这次倒是回答了。
苏真神色变幻,还是没说话。
“呵,我明白了,你要亲自检查一下我,对么?你这劫匪真不利索,作奸犯科还总要假惺惺地借名头。”夏如咬牙切齿道。
面对夏如的质问与讥讽,苏真却反常地平静了下来,他问:
“夏如老师,你认识余月,对吗?”
“余月是谁?苏真,你什么意思?”
夏如面露困惑,困惑一闪即逝,又化作愠色,见苏真杵在身后不动,冷笑道:“苏真,戏弄老师就这么有趣吗?”
“夏老师,我什么都没做,你心里比谁都清楚。”
苏真收慑住了心神,说:“我不必给你松绑,我已经到这来了,等余月换回我这身体,她自然会给你松绑的,对么?”
“苏真,你到底在说什么?你真的疯了吗?”夏如双瞳凝着冷光。
“夏老师,有些事我一直想不通,直到刚才才突然想明白。”
苏真走回夏如面前,与她对视时,壁垒在心中筑起,对抗夏如刀剑般的目光,模糊的想法在心中聚成形状,且越来越清晰:
“夏如老师,你被绑也有一段时间了吧,这段时间你吃的什么,喝的什么,又经历了什么?为什么我在这个房间里,一点儿多余的痕迹也没看到,甚至,你手臂上的勒痕都不深,你该不会是妥当地准备好了一切后,把自己绑在这儿等我的吧?”
“苏真,这就是你推卸责任的说辞么,真幼稚。你看警察会不会相信你的话。”夏如不断摇头。
这次,苏真冷静异常,无论夏如做出怎样的神态,都没能干扰他的判断,他自顾自地往下说:
“前段时间,你突然失踪,我无论怎么打你的电话都打不通,可是,我一旦去到西景国,你的电话就立刻可以被拨通了,若你被绑架,你为何不在电话里求助,哪怕是暗示?”
“那段时间我还没被你绑架,我的确有事要忙。”夏如说。
“你有事要忙?那你是怎么精确地躲开我的?”苏真追问。
“精准躲开你?你少自作多情,那只是巧合。”夏如说。
“巧合?我原本也想这会不会只是巧合,可是,夏老师,回忆与你的相处,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你给我发信息的时间永远很精准,永远都是我穿梭两个世界的当口,若一次两次还好,次次如此……”
苏真叹了口气,轻轻摇头,说:“夏老师,除了你与余月有联系之外,我实在想不到任何其他合理的解释。余月的确没有别的同伙了,你就是她的同伙。”
夏如笑了一声,语气变轻了些:“疯了,你真的疯了,难怪你会做出这么多禽兽不如的事,原来是疯了。”
苏真依旧没有管夏如的言辞,继续问:“国庆结束之前的那个下午,你驱车来我家,到底和余月谈了什么?你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夏老师,你与我说实话吧,若有为难之处,也请您说出来,你是我姐姐最好的朋友,我肯定会站在你这边的。”
“苏清嘉……”
面对苏真一长串的质询,夏如沉默不语,她凝视着苏真,面容冷到冰点。
无论是冰冷还是疯狂,苏真都不会再被吓退,他回视着她,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一切的真相。
“苏真。”
夏如终于开口说话,她的语气冷了许多:“今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你知道吗?”
“特殊的日子?”苏真一愣。
“今天是苏清嘉的忌日。”夏如说。
“……”
姐姐的忌日?姐姐的忌日不是两天之后吗?
苏真当然记得姐姐的忌日。
九年前的十月,大水席卷南塘,没人知道姐姐遇害的确切时间,父母便将忌日定在了大水退去的那天。那是两天之后,十月二十日。
姐姐在十月十八日便遇害了么?
夏如说过,苏清嘉去世的时候,她就在身边,这对苏真而言一直是桩悬案,他急于知道答案,立刻问: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今天是小嘉的忌日。”
夏如语气变得平缓,她平静地注视着苏真,说:“如果没有小嘉,我恐怕早就死在那场洪水里了,是她救了我,用命救了我。”
“姐姐……用命救了你?”
苏真心神俱颤,又想追问,也是这分神的刹那,夏如突然挣脱绳索,一掌拍来。
苏真神志变动也是伪装,他对这个女人已经失去信任,哪怕提及姐姐,他也没有放下戒备。夏如出手之时,他飞快反应过来,竖起小臂,挡住了这快若闪电的一击。
趁着苏真格挡的间隙,夏如双脚一错,飞快踢松了绳索,将一双长腿从中抽了出来。
先前还在谈判煽情,这一刻,这对师生的拳脚已然碰撞在了一起。
苏真早已练成了个中好手,可他发现,夏如的武功与他相比,竟是只高不低。
她的拳法脚法皆迅疾凌厉,没有一丝迟滞感,他试图用擒拿的手法将夏如捉住,可夏如比水中的鱼儿还要灵活,多次俯身闪躲过他的招式,兼趁隙反击,打得全是要害。
这间窄小的屋子里,两人对拆了几十招后,夏如已占得上风。
可是,占了上风之后,夏如非但没有乘胜追击,反而飘然后撤,拍了拍手掌,赞叹道:
“本想将你拿下,狠狠教训你一顿再说,真没想到啊,短短一个多月你就练成这样,在这个世界对上招,我竟也无法轻松胜过你了……苏真,你真是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
夏如的语气完全变了。
先前的怨怒愤懑消失不见,取代的则是随性洒脱。
她坐回了那张椅子上,交叠起双腿,像是一位披着破损战袍的女王。
这种语气……
苏真感到了熟悉。
等等!
苏真盯着夏如,瞳孔骤凝,他说:“你……你是……”
“明白过来了吗?我聪明的苏真同学。”
夏如嫣然一笑,这个笑容绽放在这张本该冰冷的脸上,颇显违和:“我的确是余月的同伙,但,你只说对了一半哦,我还是余月本人,是你最亲爱的干娘。哎,可惜了,在我原本的计划里,这番话是要将你绑起来,踩着你的脸蛋说的。现在这样,着实没什么气势哎。”
“怎,怎么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