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看招 第72节

  苏真知晓封花所思所想,因为他也有一样的困惑,这种困惑勾起了他心中的不安。

  他忽然想起老师上课时给他们讲的故事:甲和乙一起去乘坐航班,他们前一班飞机坠机了,甲很害怕,不敢再坐,乙却笑着说,飞机失事的概率是二十万分之一,前面一架出过事了,我们不正可以高枕无忧吗?

  很多人也觉得乙说的有道理,可老师却给了否定的回答,他说,极小概率的事情一旦发生,一定是出现了某些异常的因素,如果不把这种因素找出来,那下一个航班可能同样危险。

  “他们也杀了你最为敬重的师姐,你作为如今裁缝的三位领袖之一,不想说些什么吗?”中年男子看向女人。

  “师姐不是他们杀的。”

  女人淡淡开口,悲伤的语气中透着笃定的意味:“他们太过弱小,根本不可能杀得掉师姐,师姐的死另有原因。不过,她们身上肯定藏着秘密,我想看看。”

  女人手指勾动。

  仿佛架设了一台无形的织布机,并不敞亮的屋内,数百条丝线同时出现在苏真四周。

  老铁匠猛地挥锤,又是一记清越绵长的声响,纤弱丝线齐齐自燃,落地成灰。

  女人神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我的人料,更是太巫身,按照老匠所的规矩,你没有资格碰她们。”老铁匠说。

  “不碰她,师姐死亡的谜团就永远无法解开。”女人说。

  “解不解开重要吗?”

  老铁匠冷冷地笑道:“桂云,你难道忘了吗,老匠所里的匠人都是囚犯、奴隶,我们该做的,是去往欲化天,解除身上的罪孽。苗母姥姥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匠人,可再了不起的匠人,也还是囚犯、奴隶,多一个少一个又有何干?她或许对你很重要,可对我而言,远不及一个太巫身重要。”

  “只有你这人性泯灭的老奴才会这么想。”桂云笑得比他更冷,“漆月师姐待我如师如母,如今她离奇死去,无论如何,我都会查个明白。”

  “这本就是我的人料,苗母姥姥却以治病为由将她们留在身边,短短半个月,苗母姥姥又是接腿疗伤,又是传功授艺,你说她待你如亲,可曾对你这么好过?”老铁匠问。

  “……”

  桂云垂眉不言。

  “漆月生性冷淡,过往治病也是点到为止,不愿多花时间,我从未见她对人这么好过,桂云,你为什么不想想,漆月这么做是不是别有深意?我若是你,绝不会查她们,免得破坏漆月的大计。”

  无论苗母姥姥想做什么,老铁匠都不在意,他这一番话只想打发桂云,却也不无道理。

  桂云俏脸阴晴不定,神色更加凝重。

  “苗母姥姥死得不明不白,我徒弟秋芜却是实实在在死在她们手中,秋芜是我最好的徒弟,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就像我的孩子。”中年男人再度开口。

  “你想要什么?”铁匠问。

  “一个太巫身值二十年功德,铸成以后分我十年,否则我无法给徒儿一个交代。”中年男人说。

  “妄想。”铁匠回答的也干脆。

  “那我也不会罢休。”中年男人六臂舒展。

  铁与火的敲击声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越来越浓,封花与苏真都盼着他们能打上一场,好让他们趁乱脱逃,可是,匠人们言语上针锋相对,却也不像真要过招。

  仔细一想,苏真也明白了其中关节:老匠所规矩森严,不许匠人内斗,否则定会折损功德。

  三人就这样耗在老匠所中。

  苏真与封花对视了一眼,心一点点下沉。

  时辰渐远,老君欲灭。

  黄昏时分,苏真向余月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苗母姥姥为何突然去世了?她对我们做了什么,封花又是怎么起死回生的?”

  “她是自愿的。”余月说。

  “自愿?什么自愿?”苏真不解。

  “嘘,先别说话啦~”

  余月打断了苏真的话,并压低声音:“竖起耳朵,仔细听。”

  余月提醒时,喧嚣声还离得很远。

  可苏真听到了。

  他无法描述那种声音,像妖风过境,摧毁建筑与植被,也像角马迁徙,蹄子踏碎岩石与大地,若倾耳细辨,却又在里面听出了铁与火的意味。

  有什么东西从那边冲杀了过来,火焰烧穿青雾与尘埃,凶怖地燎上天际,那是老匠所千年未出现过的景观,仿佛末日降临。

  “那是兵荒马乱之音。”余月给予了准确的描述。

  兵荒马乱?

  老匠所乃诅咒之地,哪个不要命的会杀到这里来?

  此时,但听鼓声大擂,声震天际,巨妖的吼声高亢嘹亮,穿云裂石,扫过千里大地,来到面前:

  “一千年来,吾等囚于镇魔塔下,受尽轮回煎熬之苦,要生不得,要死不能,今妖主降世,终得自在!

  吾等妖身皆已残破,不复巅峰,便以这无用之躯杀入咒难之地,夺来神兵利器,为妖主献礼!!”

  老匠所之外。

  群妖像是一瞬间出现的。

  当初去往九妙宫的路上,南裳就好奇过,镇魔塔倒塌,放出了无数妖物,可这几个月,却没怎么听到妖物作乱的传闻,妖怪们不知去了哪里。

  今日,这个问题的答案出现了在了苏真面前。

  老君在这一刻熄灭。

  黑暗中,群妖踏过大地,火焰更加明亮。

第50章 幽灵

  老匠所之外,群山相连。

  山峦从经年不散的青雾中拔出,雄俊接天,可细细瞧来,它们又像是由一块块光秃秃的巨石堆起来,你迭着我,我压着你,最终,这些峦嶂形成了嶙峋的城墙,屹立不倒,映蔽四方。

  它只是山,没有泉水奔于裂罅,没有寺观攀附悬崖,甚至连半株树木都看不到,比老匠所还要荒凉。

  这数万大山宛若一片坟墓,被视为不祥之地,人们只在押运死囚、运送器具时,会途径这里。

  可大妖玄冥很喜欢这里,贫瘠的山脉总会让他想起故乡,那是妖国一隅的无名群山,终年覆雪,却诞生了数不清的强大妖怪。

  一千五百年前,他在冰雪中诞生,出生之时他就明白,只要不过早夭折,他注定会成为一头强大的妖。

  能否成为强大的妖怪,大部分都能从出生时就看出来。

  人死不能复生,但妖不同,妖死之后,元神会回归到最高海,在历经轮回熔炼后,重新降生。

  最高海是一切妖的母亲,每个妖诞生时,都会从最高海里抢夺胎体,胎体会在成形后变成器官,抢夺到的器官越多、越强,它长大后,也就越有可能成为一尊大妖。

  像拥有上百只眼睛的金劫羽雀、拥有十二对翅膀的业狱,都是一等一的妖王。

  玄冥出生时三瞳四臂,称得上强大,若是后天勤勉修炼,再有机缘加身,未必不能成为一代妖王。

  之后……

  之后的事,玄冥已无法记清,镇魔塔的佛火太过凶猛,足够将一切烧成云烟,如今尚凝固在他心里的,只剩对仙人的仇恨。

  “镇魔塔……”

  提起这三个字,恐惧与愤恨便如火泉上涌,冲得他四臂震颤,神智如灼。

  在他的眼中,镇魔塔是世间最为罪恶的东西!

  妖进入老匠所,身躯化为材料,元神依旧能够回归最高海的怀抱,可镇魔塔却是仙人合力为妖打造的囚笼,它自成世界,镇压其中的妖日夜为佛火煎烤,无法死亡也无法脱逃,熔炼出的妖气统统沦为仙人们砥砺道心的工具。

  若非妖主降世,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还会一直重复下去,直至彻底消亡。

  只是,再度出世的他四臂已断其三,三眼也失去妖力,沦为凡瞳,实力永远也不可能回到当年。

  镇魔塔中的妖大都如此。

  过去,人们常说,妖当年之所以失败,是因为各自为战,不懂团结。如今,它们在镇魔塔中生死与共千年,心脏都好似被那佛火熔炼在了一起。

  这几个月里,邪罗汉为饵,吸引了仙山的视线,他们这些身残体缺、不被重视的妖悄无声息地潜过了群山,在这个如血的黄昏来到了老匠所。

  这是必死之地。

  妖怪们无一畏惧,长满犄角与眼球的脸上绽放出夸张的表情。

  那是真火中炼出的仇恨,一生的血泪皆凝聚于此,它们皆是火焰,要用最炽烈的温度将这片充斥罪恶的诅咒之地点燃!

  玄冥将仅存的一只手臂高高抬起,望向后方黑压压的妖众,老君泛出血色之时,他发出烈若雷鸣的怒吼:

  “为妖主铸刀!”

  群妖在一瞬间响应,齐齐呐喊,转眼成形山呼海啸之势。

  “为妖主铸刀!!”

  “为妖主铸刀!!!”

  像是胸口堵着的岩石碎裂,玄冥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豁达,他自贫瘠的群山之下开始奔跑,朝着老匠所的群山奔去,越来越快。

  玄冥本就有幽寂之意。

  ‘今日是我的死期。’他欢快地想。

  

  叮铃铃铃

  不知是谁调的闹钟。

  苏真在一阵嘈杂的闹铃声中醒来。

  时针指向下午四点。

  苏真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将经历的事回想了数遍。

  苗母姥姥的死,封花的诅咒,他腕下的伤……

  离奇之事像被一条无形的线勾吊着,苏真难以凭理性将它解开,但他隐隐有种直觉:这一切都与余月有关。

  ‘余月……’

  她到底是谁?她到底想做什么?

  群妖踏地之声又在他脑中震颤。

  两千年前的铁火之乱后,老匠所的军械防备尽数拆除,武功法术也被封存。

  这一代匠人虽也有法术上的传承,却多是四大匠的本门神通,譬如秋芜的木雕之法、草人逃生之法,它们固然强大,却也单一。

  面对悍不畏死的群妖,没有真正的壁垒,光靠人力又能抵挡多少?

  不过,这对他和封花而言,或许是一线希望。

  打开手机QQ,他翻看了一下历史消息。

  邵晓晓似乎被昨天那个“晚安”给气到了,一整天都没有理他。

  苏真:邵同学在吗?

  滴滴滴。

  唯月知晓:[你联系的用户正在学习,这是自动回复]

  苏真:……

首节上一节72/13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