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边军一小卒 第1023节

  羞恼夹杂着一丝不安,让这位站在人间绝巅的一州之牧须发皆张,看上去怒到了极点。

  而眼看袁奉这副即将失去理智的模样,道诚赶忙安抚道。

  “州牧息怒!其实这也是好事!”

  好事?

  本州牧脸都被人打肿了,你跟我说这是好事?

  九境太乙的恐怖威压下,道诚神魂几乎被碾碎,口中艰难道。

  “试……试想一下,若等到州牧将来举事才有今日一幕,那才是真正的进退维谷!”

  确实。

  问题提前暴露出来,总比事到临头来得好。

  一想到要是将来自己真的倚仗这些饭桶举事,在对上那韩姓小儿时旦夕覆灭,那场面……袁奉有些不敢想象。

  毕竟那样的话,成为当世笑柄是肯定的。

  青史留名,为后世耻笑也是大概率的事情。

  见袁奉整个人僵在那里,眼中闪过一抹后怕,道诚心中闪过一丝无奈。

  有远谋、善隐忍、胸有大局。

  常人尚未觉察到这天下局势变幻端倪的时候,这位袁州牧便已经笃定大雍姬氏大厦将倾。

  否则也不会被自己三言两语所蛊惑。

  这些都是袁奉的优点,也是道诚当初选定他的根源所在。

  只可惜他的出身以及后来的成就,都导致他离真正的人间太远了。

  来幽州这么多年,看似在暗地里做了很多事情,可当摆到台面上的时候,才发现几乎全是无用之功。

  这也是现如今世族高门的通病。

  他们高悬于天,眼皮一抬就是整个人间,嘴皮一张就是天下局势。

  等到事到临头,才会猛然发现这一切跟他们原先谋划的大有出入。

  就拿袁奉来说。

  汝南袁氏累世公卿,他袁奉更是此世人杰。

  可道诚只想问问袁奉,这么多年你暗中养的这些私军,除了知道一个大概的数量,又能叫出几个人名?

  这世上很多事情、很多人,不是你整日摆弄的那张棋盘上的黑子、白子。

  心中叹息一声,道诚面上诚惶诚恐。

  “还请州牧收了神威……道诚修为浅薄,实在是受不住……”

  九境天威渐渐散去,望着道诚脸色惨白大汗淋漓的模样,袁奉少了一丝过往的热切与亲近,语气淡漠道。

  “事已至此,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可有筹谋?”

  豢养私军一事,很多都是道诚亲自操弄的。

  现在事情很明显是办砸了,他心中生出怨气也是正常。

  对此,道诚不敢表现出丝毫的异样。

  沉默了好一阵后,才缓缓开口道。

  “不过是损失了一些弃子,州牧其实也不用太过介怀,无非……无非是面子上不大好看罢了。”

  按照袁奉之前的安排,这些人确实是袁奉抛下的弃子。

  此刻袁奉也不禁暗自庆幸自己先前的谨慎。

  只是对于道诚的回应,他却是很不满。

  因为他问的不是这个。

  他想问的是镇辽军区区万骑就如此强悍,与之相比自己豢养的所谓雄兵数量虽多,可真要是对阵起来,明显不是对手。

  只是技不如人实在是难以启齿,袁奉踟蹰了一阵,忽然道。

  “你说……老夫要不要学一学他镇辽军,以养精不养多?”

  经过今日这一遭,他也算是清醒了过来。

  这战场上的事情,不是简单算数上的加减。

  也不一定就真是蚁多了能咬死象的局面。

  两军厮杀,一旦溃阵,往往能出现一什人追着数百人砍的荒诞一幕。

  只是对于袁奉的想法,道诚却是想也不想,便给予了否认。

  “州牧,此事行不通。”

  袁奉不解。

  “为何不行?”

  道诚无奈,“道诚虽对战阵一道,不甚精通,却知道术业有专攻。”

  “镇辽军的筋骨所在,在于辽东公孙,在于兵家。”

  “以精对精,无异于以己之短攻彼之长,咱们必输无疑!”

  道诚这话口气断然,袁奉脸色越发难看。

  “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为了那一句‘幽州有天子气’,他已经赌上了所有,甚至不惜远离中枢,亲手斩断了好不容易跟太康帝构筑起来的信任与联系。

  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若是半点收获都没有,他无法接受,他背后的袁氏更是无法接受!

  见袁奉面上浮现烦躁之意,道诚赶忙道。

  “州牧勿急!”

  “他镇辽军再强,也不过困囿一地,可州牧不同,州牧有袁氏支撑!”

  “财货、资粮远非那燕国公和辽东公孙可比!这便是州牧的长处!”

  “若三倍于彼,不能胜之,那便动用十倍、二十倍!”

  总的一句话,力大砖飞!

  就算是用堆,也能堆死对方!

  而对于道诚提出的这个蠢方法,袁奉下意识就要喝骂上一句。

  你当我袁氏的钱粮是大风刮来的啊!

  可转念一想,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似乎还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袁氏累世公卿,不说富可敌国,却也积累深厚。

  这也是袁奉这么多年来,能够坐视公孙度和李文静掌控幽州财赋的根源之一。

  说白了,就幽州这苦寒之地挤出来的这三瓜两枣,他还真就看不上。

  不过说到这个,袁奉忽然心中一动。

  “你说老夫要不要从李文静手中将这幽州的财权夺过来?”

  没有了钱粮,他倒要看看他们拿什么养那十多万虎狼,以及那十多万虎狼背后百万张嗷嗷待哺的嘴!

  可听闻这话的道诚却是脸色大变,急忙道。

  “州牧,不可!”

  袁奉有些恼了,刚要呵斥,便听道诚继而道。

  “州牧,岂不闻穷凶极恶乎?”

  对于道诚歪曲词义的话,袁奉却是听懂了。

  这世上的人越穷越狠。

  真要是逼急了辽东那些武夫,那后果或许之前的袁奉不惧,可现在他却是迟疑了。

  只是迟疑归迟疑,恼怒也是真恼怒。

  “那你的意思是老夫就这么任由那小儿辈这般欺辱?”

  道诚闻言,小心翼翼道。

  “其实也不算是欺辱,那燕国公做事还是有些分寸的。”

  “这不……不但将五城的官吏任命之权全数交由州牧,那些被世族遗弃之城也是分毫未动……”

  “依道诚看,燕国公对州牧还是很尊长的。”

  他那是尊长?

  他那是打个巴掌,给个甜枣!

  袁奉差点被气笑了。

  想要出言反驳,可一来这无疑是在打自己的脸,二来撇开道诚后面那句废话不谈,还是有些道理的。

  被镇辽军亲自拿下的五城,官吏任命之权已经交给他这个州牧,算是勉强维持了他的脸面。

  后面那几座被世族遗弃之城,就可以算是实实在在的里子了。

  有这几座城在手,他也能够给族内某些人一些交代。

  想到这里,袁奉脸色稍缓。

  而这时,道诚紧接着又出言宽慰道。

  “州牧,天时未至,如今尚需戒急用忍啊!”

  “等到来日州牧成就大事,今日这点折辱又算得了什么?”

  言下之意。

  反正你都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甚至还担下了那纸糊州牧的恶名。

  如今这点羞辱又算得了什么?

  这一通心理按摩,特别是那句‘等到来日成就大事’更是搔到了袁奉的痒处。

  确实,跟大事相比,一时的挫折只不过是沿途的风雨与坎坷。

  只是袁奉随即忽然眼眸一眯,眼眸深邃地望着道诚,意味深长道。

  “道诚啊,老夫记得你之前总是催促老夫尽快举事,怎么如今突然就转了性子?”

  久居上位者的敏感,有时候确实超乎想像。

  道诚闻言心中一沉,面上却表现出几分怅然与苦笑。

  “此一时,彼一时。”

  “谁又能想到一籍籍无名的小儿辈会起势如此之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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