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吧。”
蠢货也有蠢货的作用。
起码能替他在外人面前起到掩人耳目的作用。
依着性子随手杀了,实在浪费了不说,也会让真正有才能的人感到兔死狐悲。
望着那人捂着脑袋狼狈离去的背影,袁奉随后便直接冲着虚空吩咐道。
“即刻遣人去通知吧。”
说着,又强调道。
“注意一下镇辽军的行进路线,有些就不用通知了,随它去吧。”
猎人的鹰已经撒出去了,要是抓不到兔子,估计不会甘心。
既然如此,不若舍弃一些兔子,换来其他兔子的安全。
这便是壁虎断尾的无奈选择。
……
“呵,咱们这位幽州牧还真是能忍。”
“孤还以为他会亲自出来阻拦呢。”
身胯乌骓策步虚空的韩绍,望着那些遮掩踪迹从州牧府飞身而出的身影,语气玩味。
座下乌骓撇撇马嘴,剔着牙缝里的碎肉,嘟囔道。
“那岂不真成了此地无银三百两?”
韩绍闻言,一阵讶异,随后赞叹道。
“你这孽畜最近长进不少啊!”
抖了抖脖颈间的漆黑鬃毛,乌骓颇为得意。
“那是,也不看看老子是谁的坐骑!”
可它这话刚说完,便生吃了个脑瓜子。
“你这搁谁面前充老子呢?”
“哪里学来的一身臭毛病!”
一阵喝骂,引得座下孽畜连连求饶后,韩绍正要放过了它,却听这孽障竟不知死活地嘀咕一句。
“我这跟谁学的,您这个主人心里没点数吗?”
韩绍怒目而视,又是一通收拾。
可无奈这孽障早已今非昔比,一身细密鳞甲披身,可谓皮糙肉厚。
若非下狠手,不过给它挠痒痒罢了。
而且这孽障素来奸诈,但凡觉察到情况不妙,不是装傻充愣,就是卖惨装可怜。
这不,一阵凄厉的惨叫过后,愚蠢的主人明显就消气了。
正得意洋洋之际,韩绍随即问道。
“你觉得那些幽州镇守军怎么样?”
事实上,按着朝廷原本的规制,待在幽州的这支镇守军才是真正的幽州边军。
就好比西凉边军,便是西凉军。
并州边军、朔州边军,便是并州军、朔州军。
唯独幽州这里,有些不同。
时至如今,世人已经不知有幽州军,只知镇辽军之名。
潜意识里镇辽就是幽州,而幽州也只有镇辽。
而对于韩绍此刻这番问话,座下那张日渐趋向化龙的马脸闪过一抹不屑。
“尽是些色厉胆薄的酒囊饭袋之辈。”
刚刚在城头上的那一番作态,它也是在试探那些幽州军的成色。
可以说是毫无武人的风骨与刚烈,若不是有那身还算齐整的甲胄在身,几乎与奴仆无异。
这样一支军队指望他们有多能打,那才是真正的笑话。
听闻乌骓这般评价,韩绍淡淡一笑,最后总结道。
“咱们这位州牧的戏演过了啊……”
一个曾经风光过的人,在落魄之后,反倒会格外注重脸面。
可若是他连明面上的门面都不粉饰一下,那就说明他背地里一定藏着不少里子。
至于是不是这样,刚刚那些着急忙慌从州牧府里跑出来的身影,不正说明了这一切?
“不管他,你们直接行军,沿途若有阻碍”
说到这里,韩绍咧嘴一笑,吐出一句。
“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至于说那位幽州牧,有他韩某人在,量他也不敢露出小鸡脚。
下方亲率大军前行的李靖等人闻言,当即恭声应喏。
……
大雍太康六十一年,岁在甲戌。
六月,夏日炎炎,骄阳似火。
可对于天下所有心向朝廷、心向姬氏的人来说,却是刺骨的冰寒。
月中,纵横豫、兖二州,一路所向披靡、无有敌手的十万禁军甲骑,于济水之畔一战覆没。
仅剩的五百残军,死里逃生回到神都,尚未来得及为这一战的惨烈而悲戚,便被尽数斩首于玄武门。
至此,自大雍立国以来便拥有着赫赫声名的神策、天策二军,彻底除名于天下。
一时间,天下皆寂。
抛开那些野心家的暗自欣喜,这世上大多数人都陷入了茫然失措中。
无数人不禁要问,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更有甚者,遥望神都、遥望那片依旧看起来威严的辉煌宫阙时,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心中那股曾经的敬畏,正以一种潜移默化的态势渐渐消失。
入目,那片威严辉煌的无尽宫阙,不再难以直视,不再神圣。
神都,不神!
正如那座曾经也被称作神都的东都洛阳,现如今看来不过是座普通都城罢了。
所以在褪去这份世世代代根植于天下人心中的神性后,镐京只是镐京。
再推而广之,陛下是不是也只是
人心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生出了某种可怕的变化。
而一旦任由这种变化这样继续下去,有些曾经看来坚不可摧的东西,或许就会
轰
一夜垮塌!
而就在这天下间人心寂黯的时候,之前因为济水一战颇为活跃的小报童们,再次于神都街头奔走呼号起来。
“号外!号外!”
“十月下,镇辽军受幽州牧之邀南下剿灭黄天乱匪!”
黄天乱匪?
怎么幽州也闹起黄天乱匪了?
神都百姓与天下间的别处百姓最大的不同,便在于喜欢纵观天下局势。
此刻听得报童这阵阵呼号,不少人当即脸色一变。
他们中有人已经预料到禁军这一场济水之败,黄天道必然会再次掀起一股蔓延之势。
可他们没想到的是竟然会这么快!
而且要是他们没有记错,幽州和黄天道中间,不还隔着一个涿州吗?
若是幽州都已经有黄天乱匪,岂不意味着涿州已经……已经陷于那些黄天贼道之手?
‘今日一涿州,明日再幽州,后日这天下两京二十八州,还能剩下几何?’
有人眼中闪过一抹茫然与忧虑,随后匆忙向着报童招呼道。
“来!快!给我来上一份!”
这一声招呼瞬间惊醒了茶肆中的不少人,于是接下来整间茶肆便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招呼之声。
“也给我来一份!”
“还有我!”
就这样,几乎转眼间小报童手中厚厚一叠邸报便被抢购一空。
第一个拿到邸报的那人,一番迫不及待地查看后,焦急的神色却是一缓,而后颇为恼怒地冲报童喝骂道。
“混小子!你敢耍我!”
刚刚这混小子的叫卖,差点让他以为黄天道已经尽取涿州,打进了幽州。
可实际上事情压根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邸报上分明写的是,只是有一小股黄天贼道于幽州暗中传道。
镇辽军防患于未然,毅然动兵扑灭这贼乱星火。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落到报童嘴里竟好似天塌下来了一般。
你让人如何不恼?
而面对喝骂,报童却是丝毫不惧,振振有词道。
“报纸上就是这么写的,关我什么事?”
见对方还嘴硬,那人气急就要给他几下子撒气,可尚未出手便被身边阻拦。
“你疯了!这些小子可是望北楼的人!”
望北楼,望北。
听说是一帮幽州武人建立的,这些武夫出身幽州苦寒之地,应是穷疯了,敢打敢拼,很快便在神都市井站稳了脚跟。
再后来也不知怎的,竟是搭上了不少神都显贵。
如今这生意却是越做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