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下各处飞过千万里,纷纷落在小湖中。
姜泥缓缓道:“我已经让吕爷爷把剑匣还你了。”
徐凤年语气不容质疑地说道:“我收到了,但我送出的东西,又岂有收回之理。”
姜泥平淡道:“走吧。”
“不可能。”都来到了西楚都城,徐凤年不可退。
姜泥沉默片刻,说道:“我本打算处理完今日的事情后,就前往西壁垒。你如果不走,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说话之间,姜泥气机爆发,湖中十余万柄宝剑响应。
霎时,天地间布满剑气。
“今日,你与我谁都不会死。”徐凤年单掌一压,堆积似山的十余万柄宝剑瞬间停滞,落回湖中。
仿佛做了一件不起眼的事情,徐凤年对姜姒柔声说道:“武当山的菜园子,上次我去山上看过了,再不去打理就要真的荒废了,多可惜。”
“你在清凉山的屋子,去年除夕的时候,我也让人去贴上了一幅春联,里边的东西都帮你留着,但我没让谁碰,一直锁着门,你想啊,这么久没有打扫清理,该有多脏啊。”
“我爹临终的时候,跟我说不管怎么样,不管天下怎么乱,以后都要把你领回家,在他心目中,你姜泥从来是我们徐家的第一个儿媳妇。我爹是如此,我娘就更是如此想了。”
西楚皇宫江湖湖畔水榭中,徐凤年在那说着,姜泥在那听着。
周围五百名禁军显得太多余,但未得女帝之令,不敢擅自退下,只能在一旁站着。
“你应当知道西楚大势已去。西楚之所以如此兴衰急促非是因为你,而是就是真正的大楚遗老在复国之后,有些已经死了,如孙希济。有些就算没死,也并未出仕为官,他们是真的心灰意冷了,所以这才有了今日这帮跳梁小丑。”
“西楚的复国,本是离阳故意为之。西楚复国,席卷东南半壁,已然出乎张巨鹿、元本溪的预料。曹长卿在复国之前便已经放下,为何你偏偏放不下?”
姜泥语气冰冷地问道:“我是大楚姜氏正统的最后一人,当年先帝就是死在那里,我为什么要走?!凭什么要走?!别忘了,这都是你教我的。倘若你我立场互换,北莽大军攻破凉州边关,一路杀到清凉山,你北凉王会走?!”
徐凤年与姜泥对视道:“我根本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姜泥冷笑道:“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是谁?一己之力搅弄天下风云变动的雁王;击败威压天下一甲子的王仙芝的一页书;千里追杀谢观应的傲笑红尘。不仅料事如神,还在拒北城下大杀四方,趁势攻灭北莽,完成前人都未曾完成的壮举。此时南下,问鼎天下之态,就连我大楚京城,都成了你耀武扬威之地。”
说到此,姜泥突然愤怒道:“但是徐凤年你别忘了,我已经不是那个任人欺侮的清凉山丫鬟了!我姜姒是大楚皇帝,我姜姒还是天下长剑共主!”
湖中剑气再起,万剑齐发,一座精致玲珑且历史悠久的临湖水榭就变成一堆废墟。
禁军早已退至一旁,未死伤一人,至于赵尚书们的尸体,在磅礴剑气之下化为飞灰。
徐凤年周身一丈之外,百余柄剑斜插于地。
一道道剑气萦绕,其中气息古老如迟暮老人,活泼气息如豆蔻少女,雄浑气息如西北健卒,凌厉气息如沙场猛将,婉约气息如大家闺秀,巍峨气息如山岳雄关,深沉气息如无垠江海。
“那又如何?”徐凤年淡然说道:“无论姜泥还是姜姒,都是你。正如雁王、傲笑红尘、一页书都是我一般。”
胭脂评四人之一的姜泥,对上武评天下第一大宗师的徐凤年。
隔在二人之间的,有国仇又有家恨。
一丈之外,遍地狼藉;一丈之内,一尘不染。
徐凤年此话一出,让姜泥更加怒火中烧。
“徐凤年,你真该死!”只见姜泥杀气腾腾,十万剑山随之剧烈晃动。
常人无法想象,连李淳罡都青眼相加的先天剑胚姜泥,在剑道上的一日千里是何等蔚为大观,心念所起,心意所至,即是飞剑与意气联袂所至。
徐凤年点头道:“我知道,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想一剑刺死我。”
姜泥玉手张开,五柄宝剑自剑山内飞出,眨眼间在徐凤年周身穿梭数回,回落在姜泥二侧地面。
天下无敌的北凉王如所说般未有反抗,二袖及肩膀被划破。
姜泥仿佛未解恨般,玉臂一招,百千万剑在她与徐凤年之间肆意飞掠,眼花缭乱。
姜泥声音颤抖地喊道:“你想这么死在大楚京城?!”
徐凤年仍是未做任何防备之态,笑眯眯道:“你猜?”
“好,我成全你!”姜泥将紫檀木剑剑匣向天一抛,大凉龙雀再现锋芒。
吴家剑冢三大名锋之一,在姜泥手中发出将冷冽的寒芒,眼眶通红,仿佛一辈子受得委屈发泄了出来,直直地刺向了徐凤年。
徐凤年不躲不避,挺胸迎剑。
长剑贯胸,剑尖穿身,金色的血液侵染了徐凤年的白色蟒袍。
剑气一泄,遮天蔽日的剑山落入湖中。
如同昔日的那对男女李淳罡与绿袍儿一般。
姜泥呆滞立在原地。
徐凤年笑着握着剑柄,缓缓拔出长剑。
宝剑离身,尚可瞬间愈合,只有衣服下白揸的皮肤。
若非金黄色的鲜血将大半白袍侵染,仿佛一切都未发生。
(本章完)
第1140章 今日朝会
眼前一幕,让姜泥为之一怔,“你…”
徐凤年提醒道:“如何,出气了吗?”
“哼!还不够!”姜泥说着,连捅了徐凤年十几剑。
每一次剑捅下去,徐凤年上一次的剑上已经痊愈。
这十几剑下去,反而姜泥气喘吁吁,而徐凤年则是气机未见一丝减弱。
气出完的姜泥,看着气定赦。闲的徐凤年,有恼火,更多的是无奈。
徐家和姜家,不是寻常邻里间那种寻常长辈的磕碰,而是徐家铁骑踏破了大楚山河,是徐骁亲手逼死了大楚先帝和大楚皇后,是徐凤年的父亲亲自杀死了大楚新帝姜姒的爹娘。
她知道在整个大楚版图,在这二十年里,很多百姓私下都说大楚之所以灭亡,是她那个早已记不起面容的娘亲害的,否则泱泱大楚,君王英明,文臣荟萃,武将善战,百姓安乐,怎么会输给北方那个连君臣礼数都不知道的蛮子离阳?她不愿意相信这件事,但有些时候她还是会怕,怕自己成为他的红颜祸水。
如果是四年前的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她,只觉得天底下一对男女,只要相互喜欢就应该在一起的她,那么就会跟他走。
但是在进入广陵道以后,傲笑红尘那些教导,让她明白了天下大势,但也让她明白自己所处的位置,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看着这个几乎是一手铸就现在自己的人,从未如此怀念过去的自己,那个名叫姜泥,而不是大楚女帝姜姒。
收拾好情绪,姜泥开口说道:“说吧,你来干什么?”
“我来,是为了带你走。”
今日的大楚朝会,可谓是愁云惨淡。
若是放在以前,几乎所有在京任职又能参加朝会的文武百官,颇为心有灵犀,不管风吹雨打,不论是炎炎酷暑还是大雪纷飞,无一例外都将每日朝会当作一件赏心悦目的乐事,从不视为苦差畏途。理由很简单,他们大楚的皇帝陛下,不但是位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子,更是胭脂评四人之一的绝代佳人。看着高坐龙椅身穿龙袍的陛下,哪怕是一抹眼角余光,都会感到心旷神怡。
但自昨日赵尚书等几位大人进宫后,情况就变了。
先是名震天下的北凉王率骑军来到,一番声势浩大的闯宫之后,便再无下文。
没过多久,皇帝陛下就让本来郁郁不得志的禁军副统领齐肃独掌兵权,带兵到京城内各个大人的府邸登门拜访。
首当其冲就是那些西楚望族,这些平日里的权贵公卿与那些个犯官没什么两样,哭喊声不断,戴着镣铐枷锁被禁军押解入天牢。
接着,就是请没被捉的各位大人明日一定要参加朝会。
而城外的北凉骑军就地扎营,与都城上的
到了晚上,才传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皇帝陛下已经将那些捉的大臣连同家眷们一起,一个不落的被皇帝陛下下令处斩。
这个消息让未来得及与离阳联络的大臣们如坠冰窟。
等到今日的朝会,他们发现庙堂直接空了大半。
与许多许多暂时没有资格跻身大殿的中层官员的不知所措不同。
剩下的权贵们还发现,就连皇宫的掌印太监都已经悄悄换了人。
本来以为官当大了,即使将来座龙椅的换了人,不求大富大贵,至少能当保命符来用没想到如今却成了催命符。
朝会上,大楚女帝座在那,冷冷地看着底下的一帮大臣。
多日不曾张开的金口,发出了清冷之声,“这些日子,朕一直在听们说话。今日,你们就听朕说说,不用你们多言。”
大楚女帝积威日久,纵使前方战事不利,也无法改变这位大楚最高掌权者的权力。
之前那些想要改变的人,已经用自己的血告诉参加朝会的人,那是什么下场。
当女帝姜姒开口时,不少大臣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六部尚书中硕果仅存的吏部尚书袁善弘,更是双腿打颤。
这位以“席上清谈”冠绝江左的尚书大人,在今日之前,甚至多次敢向前线主帅“大楚兵圣”张边关发难,与“大楚双壁”谢西陲、寇江淮对线。
如今,也不过是噤若寒蝉罢了。
女帝姜姒沉声说道:“禁军副统领何太盛、顾遂死罪伏诛。”
随后又说道:“顾、宋三大家族谋逆叛乱,朕也已下旨诛尽。”
女帝姜姒说完这些,视线转向一名从三品的文臣,问道:“李大人,你们家与宋家数代联姻,如今宋家满门获罪,难道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被女帝点名的这位李大人颤颤巍巍的出列,“禀陛下,微臣……微臣………”
话还未说出口,就听女帝说道:“李大人,这可不像你昨日在府邸中的表现啊。你不是打算那先帝曾对宋家赐下丹书铁券,兵公开许诺宋家世世代代可与大楚姜氏共享天下一事来质问朕吗?朕可是听说你李长吉自称古今文章,你都不用看,只在鼻端定优劣?怎么今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
这位李长吉李大人已经被吓得肝胆俱丧,匍匐在地,不停的磕头向女帝请罪,“微臣有罪!还请陛下饶命啊~………”
女帝姜姒未理会李大人,而是看向另一名原本对李长吉最是腹诽质疑同辈的文坛清流名士,门下省右散骑常侍程文羽,点名道:“程大人,你怎么也不说话了,你昨日不是已经与李大人达成同盟,信誓旦旦的同进退。怎么让今天李大人在朝堂上孤军奋战这么久?”
程文羽整个人瘫软在地,平时依仗的口才,此时竟用不出半分。
他实在想不明白,自己与李长吉之间连枕边人都不知道的绝密通信,陛下究竟是如何得知?
不光是他,满朝公卿,文武公卿各个冷汗直流,双腿打摆。
“唉~算了吧。既然不愿当我大楚的臣子,那就不当了。”姜姒对荣升禁军统领的齐肃下令道:“将这二人剥衣摘帽,赶出去!”
“遵命!”
(本章完)
第1141章 离阳天下
禁军剥去李程二人官帽官衣押出朝堂皇宫,与早已等在皇宫外的家眷们一同被赶出了西楚京城,不准再入。
女帝姜姒见这出戏已经唱得差不多了,眼神示意中书省平章政事唐师,这位大楚庙堂上资历最老的官员该上场了。
槐阴唐氏并非春秋十大豪阀之一,兴起于大楚开国,鼎盛于大楚鼎盛之时,衰落于大楚末年,可以说槐阴唐氏才是真正与大楚姜氏共富贵同患难的家族,大楚覆灭后,唐家无一人进入离阳官场,西楚复国后,唐家又是第一拨响应曹长卿的家族之一。
虽然唐师和孙希济的政见不合属于路人皆知,但属于真正的君子之争,各有结党,从无倾轧。
这位老人出列,朗声说道,“陛下,卢象升所率离阳江北大营溃散。现在正是我大楚与离阳决战的关键时刻,请陛下率军往西壁垒鼓舞士气。”
唐师只口不提城外的五万北凉骑军,也不提北凉王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