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你还不对了?
“刚才先跟张全讲和气,有卵用没?现在呢?谁不畏你三分!和气是这么来的!”孙教习冷笑道:“你杀洛振武的时候老子在场,见你豪烈有种,分明天生匪类,才多提点几句,行走江湖方能不坠我们圣教威风!不然你以为老子跟你玩青眼有加,是因为你屁股嫩吗!”
天生匪类……赵长河有些无语。
果然没有无来由的爱憎,一件事都有两面,杀洛振武那事,方舵主不爽,孙教习倒是很欣赏。
现代人的文明,和这种世界、尤其和这种土匪窝,确实格格不入。自己已经算是比较彪悍的人了,而且“梦中杀人”已多,早已适应了杀人的感受。换了正常点的同学来这里,还真不知道怎么混。
想了一阵,赵长河问道:“这里还是自家营地,有些事总要掌握分寸吧……若是都按今天这么来……”
孙教习冷冷地看了他半天:“你已在江湖。”
说罢转身离去:“一个时辰后,来找我学刀。以后每天上午练功,下午练刀,晚上自己看着办。”
赵长河目送他的背影,抿嘴无言。
这不是我想要的江湖。
…………
一个时辰后,赵长河准时出现在演武场。
孙教习好笑地看了他一眼。这小子刚才有透支虚弱之相,而且没吃饭,整个人跟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蔫的,这会儿倒是精神饱满。
他是有小报告的,知道刚才这个时辰赵长河干什么去了。
这厮去把张全的伙伴们全揍了一顿,抢了他们的饭吃,足足吃了三大碗,比原先自己的份还多了,然后心安理得地去午睡小憩了片刻。
一个还打算讲内部和气的礼貌小伙子,迅速开始向悍匪转变。
人在江湖,便是如此,把什么人丢进墨缸里,终将是漆黑一片。
孙教习也不由有了点喟叹感:“过来吧,先和大家一起学基础刀法。”
赵长河还是习惯性地排队,老实走到队伍后面听讲。
结果人们见他过来,全都抖了一下,下意识地分开一条道,仿佛恭送他到前排似的。赵长河嗤地一声,便也不客气地大步上前,直接站在了孙教习面对面,人们这才老老实实地重新排列站好。
孙教习眼里似有笑意,也不评价,直接教学:“所有兵刃之中,刀的基础动作相对最少,无非劈砍撩,万变不离其宗,再顶级的刀法也逃不过这规律。而基本功决定了你以后的上限,能有多快、多准、多稳,全看你基础多扎实,这不是什么顶级法门教给你的。”
“便如今天早上的回身斩,任何刀法在对付身后的敌人时,无非都是在这一斩的基础上加以变化,或强调运劲、或变换角度、或埋下不同后势,那是各家不同之妙,但出刀多稳多准,依然看的是你今日基础。而另一方面,只要练熟了基础,无论日后得到什么刀法,也能很快吃透其中要旨,化为你的运用。”
“很多人说我们魔功速成……但速成不在这里,基本功没有速成!”
孙教习目光扫过场中,看得出大部分人的眼神藏着失望。学魔功的谁不是为了捷径速成?结果还是说要日日打基础,那和其他门派又有多大区别呢……
只有寥寥几人目光熠熠,看上去对他这番话听在了心里。
其中就有赵长河。
孙教习笑了笑:“现在再教一次直劈与横斩,不要以为这是随便什么小孩子拎把刀都能玩的……和回身斩一样,门道自在其中。看好了!”
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孙教习刻意放慢了的动作,手上下意识地模拟着,赵长河觉得自己这辈子读书学习都没这么用心过……当年有这么用心,说不定清北都上了。
天生匪类?
或许吧。
脸上的疤告诉自己,在这世界上,这比清北还重要。
一个下午很快过去,天已黄昏,赵长河累瘫地坐在场边石头上休息,双手自行揉捏已经酸痛得不成模样的胳膊。血煞功依然流转,自行消弭着酸痛,极为神奇。
孙教习悠悠然踱到他身边:“你确实有悟性,一下午就已经似模似样……回去休息吧,晚饭你还有一块肉这里的规矩,练得最好的都能有一块肉,看你能得到几天的肉食。”
赵长河倒有些奇怪:“我们可以一直在这里练武吃肉的么,不需要干活?”
孙教习似笑非笑:“教你们武艺,给你们肉吃,当然是为了派上用场的,你以为是养着玩的?”
赵长河试探着问:“那……”
话没出口就被孙教习打断了:“所以趁这些时日死命练。否则任务之中死了,我也只会让人把你的尸体拖去喂狗。”
赵长河闭上了嘴。
孙教习悠然离开:“你是有功者,目前还是有所优待。和你一起的那个兄弟已经出任务去了,也不知道你那屋子以后是不是只剩自己一个人住,宽敞些也挺好。”
赵长河心中一紧。
怪不得中午回去没见到洛七,原来是已经出任务了。
既入魔教,可与在洛家做庄丁有本质的不同,那是要卖命的……也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没?
另一角度说,赵长河也觉得现在的路很是讽刺。
他为什么杀洛振武?虽有自保之意,更主要的因素当然是为赵厝被屠杀的村民报仇。
然而现在所处的团体,就在做一样的事情,说不定哪天自己都要亲手做。
如果之前觉得洛家行事恶毒,和魔教区别不大的话,如今看终究还是有点区别的……最大的区别就是,洛家并不靠这种事吃饭,而魔教是主营业务之一。
但有得选么?当时的形势推着自己这么做,到了如今还能不能回头?
赵长河低头看着碗里的饭,眼眸幽幽,漾着涟漪。
天生匪类么……
“希望将来你还能有今日的淳朴,他日江湖再遇,还能听你喊一声姐姐。”
赵长河出神望天,昨晚天上那些字样早已消失不见,仿佛从来不曾存在一样。
感谢Aomr上盟~
(本章完)
第12章 不愿丢弃的
“收队吧。”外面山间小道旁,洛七疲惫地挥挥手。
山里冰雪呼啸,比寨子里冷不少,寨子好歹还很多遮风御寒的地方,出来干活就真的是霜寒刺骨。
洛七做了个小头目,带队在山边道路潜伏,试图劫掠过往客商,然而这天寒地冻的又能有几个客商?一天下来连个鬼影子都没见着,飘雪早已覆盖了他的头发和肩头,瘦弱的身躯就像挂霜的茄子。
离开洛家之时他也没来得及收拾细软,身上只有单薄外套,在这风雪冰天之中蹲了一天,饶是以他略有所成的修行依然很难顶。
反而他的下属们各自穿得厚厚的,还比他好点。洛七初来乍到权威未立,倒也不好意思抢下属的衣服穿,咬牙硬撑很久了。
旁边有下属道:“洛头,这把着山道也不是办法,看来还是得往城那边去……”
洛七摇头道:“先守两天看看。不知道上头是否有意在城中布道,到时候自有信徒进献,我们不能妄自行事。”
布道进献和匪徒劫掠,魔教的两个典型收入来源,发展好了还有可能置办产业经营。而这个新分舵一切都才刚刚开始,什么都没有。目前为止,大家所吃的食物都还是出山采购所得,启动资金嘛。
下属道:“可我们饿了一天了!回去寨中还会挨骂,很可能压根不给饭吃,再这么下去我们自己都得饿死!”
洛七道:“改日我们私下去城里,我请兄弟们吃饭。”
属下们露出巴结的笑,看来这位刚提拔的头领还挺会做人的,让大家心里的忧虑少了些。
洛七遣散下属,拖着疲惫的身躯在落日里慢慢走回山寨。
路过那个地下祭坛时,洛七下意识看了一眼遮蔽得谁都认不出的秘门,微微冷笑。
他知道这是什么。
赵长河以为他是无奈胁从而来,只有他自己知道,来此路上又不是看押犯人,他也不是柔弱得走不动路,明明可以半路就离开,为什么非要跟来受罪?
因为他始终都明白这里是什么、血神教是干什么的,以及……他们到底为什么要灭洛家。
他是深思熟虑之后,自己决定来的。
若无其事地走进寨中,去执事堂反馈了今天的劫掠任务,一无所获自然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果然连口饭都没得吃。洛七赔笑而退,慢慢回到居住区。
老远看见自己的木屋,赵长河在门口,就着落日的余晖看书。
真有点囊萤映雪凿壁偷光的范了。
那姿态还蹲着一个马步的造型,左手持书,右手握着一柄单刀,比划着握刀下劈的姿势,一遍又一遍。
面前有个木桩子,看似他努力要把每一刀劈在同一个位置,目前劈得乱七八糟,木桩处处刀痕。
洛七敢说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么努力的人……嗯,虽然他见人也不多。
赵长河转头看见他回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回来了?”
这自然流露的惊喜让洛七感觉很怪异:“你激动什么呢?”
“嗯……怕你此去有危险。”赵长河笑道:“看来没事?没事就好嘛。吃饭了没?”
洛七的眼神更加奇怪,半晌才道:“吃了。”
其实洛七今天一天除了早上的窝窝头之外就再没吃过东西,这嘴硬的话刚刚出口,肚子就“咕”地一声来了个伴奏。
洛七瞬间红了脸,瞪着赵长河怒目而视。
赵长河哪会和死傲娇计较,转身进屋:“我就是担心你冰天雪地的没法所谓‘就食’,给留了点饭……你回来的恰好,饭还是温的。”
洛七梦游似的跟在后面,看着桌上尚有余温的剩饭,心中懵成一团。
看他站在一旁发呆的样子,赵长河板着脸道:“该不会嫌我吃过?将就点吧,我的大师兄。”
洛七没说什么,默默坐到桌边,低着头看饭。
饭里居然还有一块肉。
“你……此时更需要肉食。”他有些艰涩地说。
赵长河无所谓地摆摆手:“中午吃了三份,够了,不饿。”
洛七不说话了。哪有中午吃过晚上就可以不吃的道理……
赵长河坐在一边陪他吃,问道:“这大冬天的,哪有什么过往客商?这种任务怎么做啊?”
“偶尔还是有,实在没有的话……”洛七顿了一下,没说出来,倒是有些奇怪地转头看赵长河:“或许这个冬天会有很多赵厝之事在我们手里发生,你一点都不以为意?那你当时的愤怒岂不是很讽刺么?”
赵长河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的夕阳,低声道:“你回来之前,我就在纠结这个了,考虑了很久,正好有些话也想和你商量。”
洛七奇道:“什么?”
“之前没得选,只能见步行步,现在我们其实已经有了一定的自主余地。”赵长河再度压低声音:“比如说吧,能不能挑对象?就比如挑洛家那样的,祸害起来好像也能自称一句替天行道劫富济贫?我怀疑很多大侠的收入来源本来就是这个……”
洛七的神色变得非常精彩,看奇葩似的看了赵长河老半天,才失笑道:“本以为你是个豪杰,怎么也如此天真。”
“天真么?也许。”赵长河低声道:“只是有些东西,我真的不想失去。”
洛七没有讽刺他,低头戳着碗里的饭粒:“身在魔窟,岂能由己。你内心也有数,做不到的。”
赵长河道:“现在做不到,那就变强啊,今天我也算看出来了,魔教最认实力说话。你牛逼,别人就敬你,谁会多放个屁。便如你是个头目,起码那支队伍你能决定几分,有朝一日如果是舵主了呢?那这里还不是你说了算。”
赵长河还有句话没说出来。
只要有了足够能力应付以后的追杀,那大不了跑路呗。就个破寨子,真想溜还不是随便溜。
异乡异客,谁在乎谁啊。都天生匪类了,那多一条天生反骨也没什么了不起。
“呵……”洛七也不知道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有,反倒低叹了一口气:“希望你留得住你的良心,也留得住你的天真。就像现在的饭……谢谢你。”
赵长河笑道:“这语气可不容易,现在是朋友了嘛。”
洛七“嗯”了一声,柔声道:“早就是了。”
其实何止是朋友,算相依为命都不过分了,只是洛七从没想过这个词会出现在自己和谁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