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643节

  果然是传说中的威严肃敛,好凶啊。

  唐不器正在扶额:“怎么感觉我这个诞辰会很悲剧……你们再去落实一下侯府守卫,排查排查有没有特殊状况。”

  “姑奶奶都驾临了,还有人敢搞事?”

  “就是因为她没事找事地驾临了,才说明有人搞事。”唐不器训儿子:“不然你以为她真能千里迢迢为我寿宴而来,堂堂大汉丞相没事干的吗?不过话说回来了,她们在这,有事也会没事,我们之所以做足功课,是为了不丢人现眼,一把年纪了还要姑姑擦屁股,是想让你爹我去跳河?”

  唐不器肚子里还有句话没说出来,姑姑当然不一定有事而来,她完全可以是纯粹来找男人的。但只要那个男人在的地方,就从来没有好事。

  想到那货此刻一如往昔的青春,那些青葱岁月跃马江湖狂歌痛饮的过往闪过脑海,唐不器怔怔地坐在那里,眼前宾客的贺寿声都变得十分悠远,听不分明。

  “我没想到你在这里。”唐晚妆曾经居住的水榭里,唐晚妆素手泡茶,与赵长河相对而坐,声音平静。抱琴抱着琴站在一边侍立,犹如卡带回放,一晃当年。

  流水依旧蝉鸣如初,变化的是抱着琴的小丫鬟梳起了已为人妇的发髻,竹楼脚下布满的苔痕证实了岁月斑驳的痕迹。

  “所以你此来是为了星河?”

  “是,恰逢不器寿辰,也想来看看家人……只是没想到看见了你。”唐晚妆美眸瞥过抱琴,似笑非笑:“长本事了,也不传信,就为了偷吃呢?”

  抱琴赔笑:“抱琴知道小姐这次会来的,无须传信,所以就偷了一天。”

  唐晚妆哪能真怪她,心中柔柔的,仿佛自语:“挺好的……”

  抱琴抽着鼻子:“小姐……”

  “好啦,你现在可是我相府长史,左膀右臂。”

  “那可不行,没了我,谁帮小姐抱琴。”

  “把琴给我。”

  抱琴递过琴,唐晚妆摆在案上,伸手轻抚出一串清音,继而抬眸看着赵长河:“想听什么曲子?”

  赵长河道:“随意,只要你弹的,我就听。”

  琴声响起,依然是高山流水,只诉知音。

  赵长河抿着茶,静静地听着曲子,看着唐晚妆柔和含笑的神情,觉得茶比酒更加醉人。

  遇见晚妆之后,堪称自己变化最大的节点。外在是收敛了那一身草莽气,实则是从江湖一隅看见了江山,走到了天下。

  晚妆自己也从镇压天下魔徒的镇魔司,走到了更广泛劳心的朝野政务。连夏迟迟都“御驾亲征”的时候,朝野政局一直是晚妆在主持安定,收起了所有锋芒,只做背后的女人。

  被争斗了一辈子的皇甫情修行反超碾压,她也不去追赶了。

  那些并无意义……往后余生,只为君而活。

  在后院与夫君抚琴烹茶,或许是唐晚妆最期待的画卷。

  “铮”,唐晚妆伸手虚按琴弦,余音袅袅,随茶香缭绕。

  “三十年等不到如此琴茶,往后可以么?”唐晚妆问。

  赵长河道:“快了。”

  唐晚妆微微一笑,站起身来,走到水榭窗边看景。

  赵长河便也陪着站在身边,无论远处的主厅多么喧嚣,在这里只是世外之园,一溪流水,一片花田。

  唐晚妆看着蜜蜂在花丛奔忙的样子,随口道:“陪我走走?”

  “嗯。”

  两人并肩走在花中,却久久没有说话。

  是安静地并肩游园就已经是美好的期待,还是因为时隔太久,竟一时找不到话题?

  赵长河也没去找话题,只是伸手握住唐晚妆的手,纤手依旧如脂,只是再也不复早年冰寒。轻轻握着久了,互相都能感觉对方传递的温热,沉寂已久的心灵开始有韵律地一起跃动。

  “这么多年清静,把所有心思投入在治理河山,本来以为我快忘了你了。”过了好久,唐晚妆才低声开口:“可是一旦相见,那一星记忆就迅速爬满,占得人心满满当当。”

  赵长河沉默,没有再去说道歉的话。这些话近期已经说得太多,她们要的也不是一句道歉,而是更加长远的未来。

  “以前见我,总迫不及待的轻薄,就喜欢看晚妆钗横鬓乱羞涩薄嗔的样子,今日怎地如此君子了?”唐晚妆偏头看了他一眼,笑道:“是我们赵王也觉愧疚,不好意思?”

  赵长河道:“哪能时隔这么久见面就只想着那种事的……把你们当什么了啊……”

  “但我想。”唐晚妆平静地说。

  赵长河顿住脚步,唐晚妆转过身,用力抱住他的腰肢,把脑袋埋在他的怀里。

  那手箍得如此用力,连赵长河的锻体都感觉到了压力,方知那抚琴烹茶的平静之下隐藏着多么汹涌的激流。

  “之前我有点怕……”唐晚妆埋首在他怀里,轻声说着:“虽然明知道对你而言不过一觉醒来,却总是觉得三十年过去你是否会薄情相负。又会不会一觉醒来发现我们都六十岁了,都是老太婆了,听着又惊悚又难听,和你差不多大的青年喊着姑奶奶……你会不会就此退避三舍。刚才在厅中,我恨不得堵住那些兔崽子的嘴。”

  话音未落,赵长河吻了下来,先把她的嘴给堵住了。

  唐晚妆一肚子话吞了回去,顺从地微分贝齿,迎合着他激烈的吻。

  良久唇分,赵长河微微喘息着,低声道:“这是怀疑我的惩罚。”

  “嗯……”唐晚妆柔顺地靠在他怀里:“其实我看见抱琴的发髻,心里是很高兴的……你既不嫌弃抱琴,当然也不会嫌弃我们。”

  赵长河道:“莫说你们美貌如初,便是真的白发苍苍,我也愿意陪在身边,一起抚琴烹茶。”

  “真的?”

  “真的。不器说,真不公平啊……我却觉得,他那样挺好的……我也要子孙满堂,你想给我生几个?”

  唐晚妆脸上泛起了光彩:“我要一儿一女便好。”

  “那就一儿一女。”

  唐晚妆重新有了点少女的喜滋滋味儿,拉着他的手走到河边坐着,螓首靠在他肩头,一起看着水流不说话。

  那心中似乎都已经在盘算着,今天有什么破局赶紧来临,打完了和老公睡觉造人去。但今晚别人是不是也会来啊……

  咦……其实现在时间还早,是不是可以见缝插针来一下……就是会不会显得太饿了,丢了风度,还会被抱琴笑。

  唐晚妆恶狠狠地剐了躲在水榭偷看的抱琴一眼。

  抱琴:“?”

  我怎么了我?你不是说我抢跑偷吃你还挺高兴的吗?我都躲水榭里不打扰你们了,哪有我这么懂事的丫鬟……

  唐晚妆默默盘算了一阵,还是没法在这种时候求欢,其实内心也颇为享受和他静谧地坐在溪水边靠着肩头的感觉,便也收了那种念头,转而谈起正事儿:“大家始终没见你面,还没问你当初那一箭取得了怎样的结果,都只是按分析行事,不知是否对得上。”

  赵长河随口道:“夜无名历经两个纪元,把天道所诞的所有上古魔神尽数抹除,天道对此世的影响降到最低。她最后的搏命一击如果成功,则与天道偕亡,所谓天意只余冥冥,再也干涉不了任何事,包括乱世书的呈现也只剩被动,此界便自由了。但如果失败,她所代表的法则将重新被天道所掌,化在如今的各种魔气里,重新诞生早年的三千魔神。那些玩意儿本来就是天道所创,完全可以再创一轮。”

  “嗯。”

  “我那一箭射过去,夜无名不是脑瘫,自然取消了原定技能,改为配合我那一箭进攻。天道受此夹击,受伤远遁,夜无名操持天书隔绝此界,不让天道钻空子进来。所以现在的情况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双方休养生息至今,伤好了,我也重修弥补了破绽,该是重新开启大决战的时候了。”

  “确实简单,与我们猜测的差不离。”唐晚妆道:“堡垒总是从内部攻破的,天道试图调动依然潜伏在内的这些‘魔气’,用来得到星河,从内部冲破此界。而我们也想借此机会,把它剩余的魔气一网打尽,永绝内部之忧,同时还可以利用这些魔气追溯到天道所在的位置,到时候看看如何反攻。总而言之这一仗一点都不复杂,如今天道不知道你已经醒了,倒是我们有点优势。”

  “但不和夜无名达成一致,是反攻不了的。不管你们对她有多大看法,这些事绝对绕不开夜无名。”

  “我们对她倒也没什么看法,我们甚至不认识她,有看法的是九幽和飘渺。”唐晚妆悠悠道:“但在势力角度上,陛下倒也当征服夜宫。”

  赵长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陛下”指的是自己,在晚妆心中的帝王从来都只是他赵长河,夏迟迟不过是个代管的。不由摇头失笑。

  见他笑容唐晚妆也笑:“反正现在你是夜帝,夜宫本来就是你的,便是夜无名自己都说让你做天帝居于夜宫,我看你可以光明正大找上门去向她要房子,她要是不搬出来,那就在里面做个妃子。”

  赵长河偏头看她。

  唐晚妆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红霞:“怎么了,替夫纳妾,博个不善妒的美名不好吗?”

  “没什么。”赵长河忍不住笑:“但我觉得如果有人在偷窥,她这会儿要气死了。”

  “怎么着,她欺负欺负若羽也就罢了,还想欺负到我们头上?”见到赵长河的那一刻,唐晚妆就猜到之前乱世书写的那些凌若羽事迹是夜无名在坑小孩了。

  赵长河笑道:“若羽的情况,你们了解多少?”

  唐晚妆道:“你知道的,红翎本来就喜欢独来独往行侠人间,和大家接触很少。这徒弟大家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收的,也没见过。去年才放出来历练,小丫头对外也没表露自己师父是岳红翎,靠着自己一路打拼名动江湖,确实不易。期间央央和抱琴都和她接触过,颇多赞誉。”

  “就这些?”赵长河问道:“还有没有特殊的地方?”

  “有个事不知道算不算特殊……自从去年她现身江湖之后,星河在各地若隐若现的消息也开始风传,但由于风传的位置和她的行为轨迹也没对应上,正常分析还是认为属于巧合。”

  赵长河微微颔首,正要说什么,院外忽地有唐晚妆的随行侍卫来报:“丞相,据传虎丘动荡,剑灵现于虚空,吴侯已经率众赶去。”

  (本章完)

第879章 星河现世

  虎丘剑池,剑灵异动。

  不仅赵长河与唐晚妆心中泛起极为熟悉的既视感,此刻带队包围虎丘的唐不器站在剑池边,也是眼含缅怀。

  龙雀更是在凌若羽怀里雀跃不已,不停在说自己当年的英姿。

  当年也在这里,从剑皇陵寝里泄露出的煞剑差点毁了姑苏。那一战在地下的主角是赵长河和思思,在地面上的主角是龙雀和唐不器。龙雀怒劈煞剑之影,唐不器担当起守护之责,直面生死,从而奠定了唐家这一辈的当家人,从不成器变成了“君子不器”。

  后来剑皇之陵被确定为疑冢,一直不敢开发的核心终于被镇魔司破解入内,果然发现严阵以待守御了那么久的陵寝内部压根就是个空壳,尽是唬人的。此后被直接填平,还姑苏一片清朗。

  凌若羽很不爱听龙雀吹,因为那一战里没有赵长河也没有星河,只有龙雀自己是怎么砍一把剑影的,倒是感觉对方被当成星河来描述似的。

  但也只能憋着听她吹,任何对当初那一战有所知的人,都会下意识把今天的场面和当时联系起来,至少第一反应都是“原来剑出虎丘啊,果然就该是这里”。

  赵长河与唐晚妆主仆赶到时,正好看见一把黑黝黝的长剑从池中缓缓升起,剑尖朝下,剑柄朝上,悬浮池中央。周遭水雾弥漫,看着很仙气,强烈的夜空之意泛进每个人的心里,时间刚刚傍晚,却让人感觉置身在静谧的夜,周围人潮涌涌的熙攘都像是隔绝不见。

  “果然是星河。”许多人都在低语:“如此强烈的夜空之意,只可能是传说中的星河啊……”

  “这强烈的威压与排斥、如此凛冽的剑气,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

  “废话,乱世书所言,星河剑自演一界以困天魔,这可是神器中的神器,普通人怎么触碰?”

  “吴侯是赵王友人,又是秘藏三重的强者,应该可以吧?”

  “唐丞相还在呢!”

  “恰好星河出现于此时此地,当真天时地利尽在,此事无忧矣。”

  赵长河看看唐晚妆,唐晚妆正在轻笑,他便知道老婆心中有数。

  这把剑确实和星河一模一样,别人认不出,他赵长河岂能认不出这压根就不是星河?但内里的气息确实很像,外观细节和铸造工艺也一模一样,除了一些只存在于夜宫的特殊材质不可能取代之外,几乎已经以假乱真。

  要知道连唐晚妆都不可能那么熟悉星河的细节纹理,毕竟除了赵长河本人之外没谁拿着剑看个没完。如果要仿造得这么以假乱真,那只有一种可能铸剑时全程辅助的皇甫情、铸剑工艺传承者元三娘、夜空幽垠之意的诞生者夜九幽、可能还有剑意大成者岳红翎,四人联手才能造出这个级别的假。

  其实这级别的假造出来,就算不是星河,也已经是一把罕有的宝剑了。

  凌若羽皱着眉头打量宝剑,心中感觉怪怪的:“雀雀,这真是星河?”

  龙雀道:“你说呢?”

  凌若羽道:“为什么我总感觉不太像诶。”

  龙雀沉默片刻:“你见过星河?”

  “没有啊。”

  “那你凭什么觉得不像?”

  “不知道啊……大概就是觉得星河应该更有威势?”

  “星河有个屁威势它就是个三竿子打不出个屁、只会捅人腚眼子的白痴。”

  “那它就不是星河。”

  “为什么?”

  “因为如果它是星河,你这么说话它一定会来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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