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雀滋溜钻回了刀里,赵长河终于叹了口气:“说来话长,回寺中细说。”
圆澄定了定神,吩咐左右:“尔等先去,准备斋席与客舍,款待赵王。”
赵长河道:“别的就不用了,你们这有温泉么,那才是最重要的神器……”
岳红翎一脚踹在他腿上,恨恨地转身离去。
此时的另一边,极为遥远的山头,雪枭一身白衣,负手独立山巅遥望此处,也不知道能看见些什么。
黯灭跌跌撞撞地从阴影之中出现,恨恨道:“你怎么不扛一下!但凡多扛一击,我必能伤到岳红翎!”
雪枭的目光从远处落到他身上,看着他滴落的血迹,眼神里有了些怪异:“我在想,此地的陨落,乱世书会播报么?”
黯灭心中一跳:“你……”
一柄剑尖突兀地从他心脏贯入,雪枭神色平静,淡淡道:“混乱与暗影,之所以总是败给光明,就是因为总是太散了……你与荒殃这类老僵尸,其实有什么用呢?”
黯灭不可置信地看着插入心脏的剑:“你……你的实力不仅刚才表现出来的……你面对大敌,竟然谋的是我?”
雪枭没有回答他的话,依然在继续自己的:“我想来想去,你们的存在只有一个作用,就是把灭世之时的混乱与毁灭具现成人形,所谓先天魔神是也……然后流传到今天,把此魔意交给今人,你们的历史使命……也就完成了。”
(本章完)
第706章 这便是佛
“其实看见赵王在这里,老衲虽然心悸,感觉自家秘境忽地变成个出恭之所似的人来人往……但偏偏反而又吁了口气,那证明了赵王终非神佛,这边的事情是自己看见了,而不是远在万里之外派一匹马来解决。”
僧院之中,圆澄圆性与赵长河围坐泡茶,乌骓站在赵长河身边很高兴地拿脸蹭他的脸,显然这层“独当一面”干活的感受让乌骓非常有面子。
而岳红翎不在,去泡温泉了。
佛陀被从人来人往的秘境里搬了出来,出来之后还是盘坐不动,可见之前根本就没复活,只是被特殊方式激活了,被黯灭汲取了能量之后又彻底变砖。好在身上仍有隐隐的气息证明了没死透,将来还有复活的机会。
听了圆澄的吐槽,赵长河抿着茶笑:“看来大师自己也认为能知天下事的佛陀并不存在?这是否动摇了信仰。”
圆澄摇了摇头:“佛宗有很多分支流派,对佛之解是不一样的。被先帝摧毁之后,所剩我们这一支,恰恰有点与众不同。”
“哦?”赵长河来了点兴致:“愿闻其详。”
“我们讲的是明心见性、能觉为佛,亦即世上人人可以成佛。”圆澄并没有打佛家机锋,说得非常浅白:“佛是什么?那只是一个概念。经书所述的那些,我做到了,我即是佛。若是做不到、或者后来变了,那即使是释迦本人、即使佛法无边,那也不配称佛。”
赵长河听得颔首:“这种佛门我喜欢,这就是别家被灭得差不多了,你们家还有你们这支挺强的力量留存的原因?”
圆澄叹了口气:“或许吧。回到赵王之前的问题,能知天下事的佛存不存在?佛是必然存在的,现在没有,将来也有,但未必能知天下事。能知天下事的强者也是存在的,但他未必是佛,也可以是赵王、也可以是岳女侠。当然,若赵王与岳女侠即为佛与菩萨,倒也不是不行。”
赵长河笑道:“你这么说,让我有种政治暗示。”
圆澄抚掌而笑:“赵王认为有,那就有。”
赵长河道:“我是做不了佛的,欢喜佛还差不多,大家对极乐世界的理解不是一个极乐。”
圆澄:“……”
每当这种问题到了男女事,无论原先多能搭上边扯一扯的都会瞬间陷入凝滞。
旁边圆性忍不住笑:“所以弥勒教这不是没灭嘛,香火永传。”
圆澄也被这话说笑了,周边几个老僧都在笑。
赵长河也抚掌笑,觉得这帮和尚还挺有意思。
以前基本没怎么接触佛道两家,和归尘玄冲以及玉虚在这方面的交谈都不多,和圆性更是只有匆匆一面,心中对这些教派都是有些偏见的老实说对四象教也一样,自己一直都觉得她们的信仰很蠢,当然现在那个信仰理论上来说变成了自己,四象都成窑了也就骂不出口了,总不成骂自己?
总之如今看来,倒也没必要偏见,以这帮和尚的理论来看,比四象教血神教可好多了其实……人家能在两个世界都流传这么广,自有他们的优点。
并且圆澄这话暗戳戳的也在表态,我们可以听的。当然前提是你要符合他们佛的定义,结果还没谈呢,就在男女事上直接卡了。
除了男女事外圆澄圆性还真都觉得赵长河挺像那么回事的,其实男女事本身也不是大事,你要是一对夫妻举案齐眉,老和尚们可能还不会觉得有啥,关键这货实在太多了。连刀灵都能长得人山人海,你说这是佛,那真成欢喜佛了。
圆性的玩笑也是为了打圆场,破了尴尬。气氛一好,圆澄也就可以续着说:“无论如何,这次本寺上下感谢赵王援手之德。”
至于谁是佛什么的,暂且放边去吧,没法谈。这一谈,自家要靠向弥勒教了……
赵长河道:“我也要再度谢过圆性大师,当年地图算是我与红翎的大媒,甚至还能算我与三娘之媒……意义可远非大师当年能想象。”
圆性哭笑不得,和尚可以做媒,但从不想做一对多的媒。算了。
赵长河续道:“事实上帮你们也是帮自己,对方明显冲着挑拨你我两家的关系而来。黯灭这货我是知道的,它属于希望世间混乱,不想有统一的神州,这点在之前就非常凸显,而你们……”
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圆澄非常识趣地道:“赵王勿虑,我等坚决拥护神州一统,为万民安定而努力。”
赵长河听着这话总觉得有点现代感,很想帮他们换个表达……可想想好像也就那么回事,便道:“诸位维护信仰,导人向善,朝廷也乐见。但这里有几个问题,需要和诸位分说明白。”
能说朝廷乐见这个基调就好……和尚们都是大松一口气。要知道所谓灭佛令还悬在脑袋上根本就没取消呢,要是赵长河来一句你们压根不合法,这时候的佛门还真的没办法和朝廷对抗,又要凄凄惨惨地遁入地下。时日久了,谁都不敢说会不会又变成一个弥勒教。
赵长河能这么定调,基本就意味着灭佛令取消,那别的什么都好谈。
圆澄便道:“赵王请说。”
赵长河道:“第一,你们急躁了,容易被利用。那种急躁之意、争执之心,本就是魔意,我练的是魔功,对此很有发言权,我都要‘慢下来’,才能不被血煞之意控制自己。何况于佛门?”
众僧低喧佛号:“阿弥陀佛……”
谁说此人和佛不搭边?其意分明是近的。
赵长河续道:“一旦此意被利用,便是此番之难的根源。这位佛陀吸收的信仰之力中有大量的争执与混乱,导致嗔怒之心满溢,有悖怒目金刚的本意。金刚怒目为的是降魔护道,为的是世间不平,而不是为了利益或偏见,互起争执。同时也让好不容易安稳的荆襄再度有了乱源,给老子添乱……”
圆澄道:“我等知错。”
赵长河怔了怔,看着白眉白须老态龙钟的和尚低头认错,心中倒也不想多骂了,只是道:“第二,佛门若要继续传播,一些规矩要定好。”
“赵王请说。”
“我不知道你们是哪来的佛产免税、出家免役的说法,也许是前朝更早之前的惯例、也许是你们也需要这样的扶持才能发展,但我话在这,不许。想要立寺传道可以,但税役必须一体同仁,否则田地兼并、人口流失,早晚要有大冲突。现在你们寺庙这么大,田产也不少,先把四季度税给老子补了,避的役也给补了,可以折成钱粮。”
满座和尚面面相觑,神色都有些发苦。
要是平时还可以争执一下,现在形势比人强,明显有魔头在暗中针对自家,佛陀都差点被弄死了,还是赵王救下来的。且不说恩德,单论后续也需要赵长河继续帮忙,大伙就没有任何争议的本钱,一肚子愁苦也只能憋肚子里。
逃税一时爽,真到了要补税的时候,怕是要卖田产才补得起。还好没算滞纳金,否则怕是殿梁佛像都要拆去卖了……
赵长河叹了口气,低声道:“徭役这事,倒是有点违背我三观,当时在巴蜀我看了就很不舒服。除了应有的兵役之外,别的我会想办法让这东西永远消失,或者替代。但前提是我们要有一个稳定的社稷、和平昌盛的环境,诸位若有佛心,当助本王一臂之力,共攘内外。”
众僧起身行礼,低喧佛号:“阿弥陀佛……谁道赵王非佛?这便是佛。”
赵长河正待补几句,心中忽有所感。转头看去,岳红翎倚在门边定定地看着他,美目欣赏而复杂,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本章完)
第707章 姐姐帮你
洗香香的岳女侠大步入殿,很自然地坐到了赵长河身边。
没有什么香胰子,更没有现代的洗发水沐浴露,可那自然散发的清香就能蠢动人心。英气的身姿,修长笔挺的腿,美丽的面庞,一旦出现就是璀璨夺目的耀眼,本能地吸引着全体雄性的目光,连不少老僧都低声念佛。
可赵长河总是很犯贱地觉得,岳姐姐浑身血污、脸上还有黑灰的时候,却依然锋锐凛冽的目光,最美。
“你们继续说啊。”岳红翎笑道:“听着你们说税赋,谈徭役,挺长见识。”
“咳。”赵长河干咳一声:“没什么好说的……要说得臭屁些,这种事我定个调,后续细节付一长史足矣。”
岳红翎美目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低头喝茶:“那你有什么其他了不得的事要说?”
“当然是神魔事。”赵长河道:“知道这里是哪么?”
“适才问了带路僧侣,说是襄阳。”岳红翎微微蹙眉,很是困惑:“这不应该啊,我明明在昆仑以西,极远之地。”
要是恋爱脑就能认为这叫有缘千里来相会,可听了这话的圆澄等人可感觉不到任何浪漫,反倒悚然一惊,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怪不得自家秘境跟个厕所一样人来人往,连人家昆仑以西的都可以直抵这里,那还有什么隐秘可言?别说秘境内了,就算这个寺庙也是随时可以被人捅菊花,在这里谁还睡得香?
赵长河倒是对这种事情更有理解,反正从现代都被揪到这里来了,各种空间能联通有什么稀奇,还能移动呢。在极东之处,天涯岛也是传送的,人力不可能飞到天之极。概念类似,既然对方有“混乱”属性,那么空间的混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何况秘境本来就是“天界”的不同碎块散落,说不定散落在这两边的碎块本身是一体的呢,那就更不稀奇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那边可以过来,这边能不能过去?
并且这种空间的联通,是对方有意连到这里呢,还是天然形成的?
这会导致不同的判断与后续应对。
看着圆澄等人难看的脸色,赵长河慢慢开口:“诸位自己对这个秘境的了解有多少?”
圆澄道:“我们也并非特别了解,因为我们本来的山门不在这里,只是口口相传知道这里曾是个圣地。以前不敢公然在这发展先帝死后,大家懂的……我们到这里也就这一两个月的事,主要精力还是在修缮庙宇、招收信徒。秘境内的勘察暂时很难展开,一眼看去太大了,人手不足,只是守护了内部古寺和金刚,希望慢慢探索周边。”
“我知道圆性大师原本在五台山华严寺,你们原本在哪?”
“不瞒赵王,老衲原本在长安。”圆澄犹豫片刻,低声道:“李家原本还是支持我们发展的,老实说,原本赴襄阳也有为他们前驱之意。”
赵长河斜睨着他:“长安城内,胡人多否?”
圆澄不说话。
赵长河懒得说他,教派往往无国,和世家在这一点上是很相似的,只要支持他们传教,谁管天下也与他们无关。当然,胡人是有萨满教的,和他们冲突倒也不轻,他们也不可能多死心塌地跟李家混,来襄阳就是开辟第二战场,看看能不能两头吃。
圆澄知道赵长河看得清,终于有些尴尬地道:“前些日子,归尘在王家之事传了出来,现在长安对我们有些怀疑。毕竟当初圆性师弟与赵王有过交情,老衲自己也随赵王参与过弥勒之战,这就……”
赵长河笑出声来,怪不得,怎么看都是活脱脱的归尘第二,李家不敢信了。想不到归尘之事还能产生连锁反应。
“真想好好在这发展,就别首鼠两端了,建议你们长安的人也撤出来完事,我也不按归尘那样用你们。”赵长河道:“相应的,长安的情报,你们给我一份……不用直接给我,直接转京师镇魔司即可。”
圆澄很是干脆:“行。”
赵长河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既然你们对这个秘境也不了解,那就先了解,如今的情况大家两眼一抹瞎的猜测并无意义。你们人手别干其他的了,庙会也办完了,传教先收收,专门探索这个秘境。这几天我先住在这里,有什么结果再议。”
众僧行礼:“我等这就安排赵王先歇息。”
岳红翎发现自己过来只说了一句话,本来以为有很多需要自己讨论的东西,结果发现已经用不着自己了。
看着端茶送客的赵长河,岳红翎忽然感觉好陌生啊……
“那样看着我干嘛?这不是做寨主的基本操作?只是现在的山寨大了……”赵长河转头看了她一眼咧嘴一笑:“夫人觉得压不住了么?”
“呸。”岳红翎瞪了他一眼,目送和尚们陆续离开,便过去关上了门,又回头道:“我早知你会有现在的转变,在灵族之时就明白了,你的眼界是天下,江湖对你而言小了……当时对我的剑意也颇有启发的。只是我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这才多久……那个少年已经让我快要不认识了。”
赵长河道:“因为人总是要长大的,连央央都不萝莉了。”
岳红翎听不懂萝莉是什么,也懒得管,只是坐在身边一手支着桌子托腮看他,目不转睛。
赵长河现在真不是少年了,岳红翎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赵长河脸上的风霜与疲惫,以及高位的气度与沉稳……说穿了他过完年才二十三,这个年纪在一群老僧面前挥斥方遒却没有任何人觉得违和,这很有一种“老了”的感觉。
因为思考得太多,也顾虑得太多了。
只是气势依然盛,棱角依旧分明,让人觉得他其实从来没有变过,依然是当初少年。
她低声道:“我老了没?”
历来并不在乎自己外表的女侠,这一刻忽地有了点患得患失。
他都老了自己呢?
独闯天涯,黄沙漫漫,风刀霜剑,有没有在脸上留下痕迹,有没有在手足留下老茧?
赵长河道:“我挺失望的。”
岳红翎心中一跳,扳起了脸。
赵长河续道:“你居然没有老。”
岳红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