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书 第470节

  “新太守是挺信这套的,也是大开方便之门。理论上说,现在繁华富足人心安定,也算是个教化之功。我们也不知道这种情况有没有问题……本能觉得,能够广结人心、聚众行事的,都未必是什么好事,因此上报。说穿了,陛下也没取消先帝的灭佛令哇,直接就当没那回事了是不是也有点不对?”

  赵长河点点头,这些镇魔司密探的敏感度是够高的,一般人绝对不会想这么多。

  只能说这种乱世,人心太需要寄托了,而四象教的教义天然没这么合适,要把神灵降世统治一切的味儿改成神灵降世让大家超脱极乐,需要很长时间的宣传才行。

  眼下肯定争不过佛门道家,他们日积月累的宣传认知早就深入人心了,这也是归尘那么淡定地直接“归隐泰山”的原因,他道家本来就有足够的基础,四象教和他们争个屁。

  本来这也没什么不好……但一招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被弥勒教那么一搞,有点敏感度的都怕这种结社聚众的情况,一旦搞个不好就是另一起弥勒之乱。因此大周等密探如临大敌地盯着,还上报了京师。

  “主要是我们觉得,他们死灰复燃得未免也太快了,有推手的感觉。”大周神色凝重下去:“别的不提,单是太守让他们免税,就导致农户挂靠投献田产,加上出家免徭役,又导致大量平民剃度。长此以往,不出问题都怪了。”

  赵长河点点头这恰好切在了朝廷实在腾不出手来管这些事的空档上,一旦各地都这样形成惯例,可就尾大难掉了。

  大周正在嘀咕:”早年先帝为什么灭佛,我那时候小,不知道,现在看来,再发展个十年八载的,当今陛下说不定都要来这么一次。”

  赵长河想了想,问道:“有没有欺男霸女之事?”

  大周道:“我们一直盯着,目前没盯出什么名堂,类似以前弥勒教那种诈术也没见,没什么破绽,一切光明正大的。但已经发生过有人对佛不敬,被狂热的信徒打死的治安事件,当时有血神教的兄弟对此极为不满,差点打出大架来,还是太守给双方安抚下去了。其实吧,单是血神教的兄弟和佛门信徒互相看不惯的冲突,早晚都要出事儿,我看太守是压不住的,你来就稳了。”

  赵长河回首而望,看向城南庙会的方向。

  望气之术幽幽启动,仿佛可以看见信仰之力的漩涡在上空聚集,又汇入不知名的地方。

  大周的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在耳边回荡:“我觉得吧……这也就是温和点的弥勒教,本质没啥太大区别……当然血神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是一群炮仗,一点就炸……”

  赵长河沉吟良久,忽然问:“道家在这里,就一点声音都没有?”

  “有。但好像有人在压制似的,他们低调很多,主要都在山外道观……其实先帝以往也没灭道,道家势力一直都很盛,但从来不显山不露水,不知道是习性如此呢还是在藏些什么。”

  赵长河想了想,忽然问:“这里佛寺住持是谁?为什么太守就这么信任了?”

  大周道:“这也与你有关。这住持就是曾经被你拉去打弥勒的圆澄大师,虽然他们没有借你的名目行事,但在各地官员眼中自然就有这层光环在的。”

  赵长河忽地想起当初唐不器庭中桌上的残茶,笑了起来:“知道了,那这事也不需要坐这儿想,我去探探这庙,和圆澄大师聊聊。”

  (本章完)

第701章 推手

  所谓的聊聊,当然不可能是正大光明的上门,那一切线索都会被遮掩在背后,什么都看不出来。

  赵长河找到了曾经闯荡江湖的乐趣,一阵轻烟般从寺庙后方掠过,躲进了后殿阴影之中。

  此时外面正在庙会的尾声。

  虽然大周说这段时间经常有一些集会,但显然都相对小型。这种借着腊八节而举办的大型庙会显然是此世佛门重兴之后的第一场最大的盛会,庙内也是如临大敌地派足了僧侣维持秩序、保证安全,生怕闹出半点篓子,那对佛门的复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方丈圆澄大师也是坐在殿中坐镇,闭目诵经,实则以秘法放着五感,在观测周边数里之内的异动。

  很遗憾他地榜中段的修行如今已经被赵长河碾压了,根本察觉不出殿后有人窥伺。

  他身边坐了另一位老僧,也是赵长河的熟人圆性大师,曾经还帮赵长河阻挡过王家刺杀,并传了赵长河玄武秘境的地图,虽然那是赵长河先从弥勒教徒手中救了他们的报答,这情分倒也不浅,赵长河对这位老僧印象是很好的。

  连带着对圆澄的印象也是不错的,当初一起对付弥勒,老僧话不多,作用不小,分战利品也有分寸。

  这两位大师应该是此世正统佛门所剩无几的代表人物了,一起出现在这里,证明了此地对他们的重要性。

  整体来说,此世正统佛门品性应当不差,只是有些东西是立场问题了比如信仰与气运,这是有数的,你多一分,我就少一分;再比如田地兼并、税赋徭役、人口结社、洗脑教化等等各方面的问题,世俗王权在很多时候是与这种宗派有冲突的,大周站在王权角度就会觉得这与弥勒教也没有太本质的差异。

  其实倒也没那么夸张,赵长河见过现世被打折了腿的佛道两门,知道可以成为毫无威胁的哈士奇,可未必都会是黄天当立与弥勒降世。

  而这次赵长河本能地觉得有点异样的气息,他们冒起得未免太快了,而且居然已经和血神教在此的分舵有了冲突,这势头不对劲。感觉佛门被压抑太久,忽然有了喘息之机,心情怕是过于急切,有可能被人利用推动。连大周都感觉到了“有推手”,更是旁证了猜测。而背后的推手想要达成什么目的,需要再观察。

  此时有僧人入内汇报:“庙会已经结束,居士们都陆续散了,没有什么问题。”

  圆澄道:“不可轻忽,派僧侣沿途看护,确认都安全入了城内才算圆满。但凡在外被人劫杀,出了半点岔子,我们的名声就会很不利。”

  那汇报的僧人道:“已经安排着了。沿途……还发现有血神教的人鬼鬼祟祟,也不知……”

  圆性道:“莫要紧张,血神教如今是赵施主的直属部下,他们可不敢给他们家圣子抹黑,胡乱杀人。按理来说,他们现在隶属的是城防司,应该是在暗中护持民众,生怕出事才对。怕是肚子里在骂我们这些贼秃没事找事,大冷天的给他们加活儿。”

  殿中有些笑声,这活灵活现的,真可能确实是血神教徒们的内心戏。

  但同样有不少僧人并不这么想,便有人道:“血神教信奉血魔与杀戮,绝无导人向善之心,我可不信这些魔教徒一夜就变侠客了。赵王若在,能够约束,我倒是相信……可这山高皇帝远的,赵王可不知他们会有什么险恶之事。一旦出了差池,说不定反咬我们一口,以他们在赵王面前的亲疏,我们都无力分辨。”

  这话确实也是不少人的忧虑,连圆澄都有所忧虑,低声道:“眼下没有比荆襄更合适开局之地,我们也不可能因为区区几个血神教分舵之人就退避三舍,打起小心便是。总之能不冲突尽量别与血神教徒冲突。”

  圆性也道:“上次打死人的事,确实是我们的人无理在先,可不是人家血神教的问题……相反,他们倒是在维护律法,尔等需再三反省,约束门徒。”

  赵长河听得点了点头,这些正统佛门看上去是确实可以的,大周也属于有些偏见。

  另外他们忧虑血神教,赵长河可不忧虑这批血神教徒的问题。

  因为这批人根本就不是真正的血神教徒,他们压根没受过血神信仰的洗礼,连血煞功都没学……因为这批人是他的北邙部下,那群山匪,因为太菜了所以没被薛苍海带去北边参战,留在荆襄这种相对祥和之地占了个朝廷城防司的位置,躺平吃饷,算是最早跟了赵老大的福利。

  虽然这伙人也非良善之辈,可还真不敢给他丢脸,更与旁人想象中的血神教徒有很大的区别。真血神教徒对女人基本没兴趣,可这伙人据说这一年内起码半数娶妻落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哪里还有当年做土匪的风采……起码大周没告他们什么不好的状,只是说他们像炮仗,那也就是脾气爆、可能还含有鄙视智商的意思,但显然没什么恶事,与嗜血不沾边。

  结果殿中有僧人道:“我们的信众怎么可能暴怒打死了人?老衲至今怀疑,那是被恶意引导的煞气,血神教的功法就精于此事,恐怕正是血神教的人暗中驱使,然后贼喊捉贼,找我们的麻烦。”

  赵长河心中一动。这个怀疑颇有点意思,可惜对象错了,那批人真的不会血煞功。但以这个思路看,有没有第三方在搞事?

  圆性皱眉道:“胡闹,他们有什么动机这么做?要说借事讹诈,也不见他们来讹诈啊!”

  “何须动机……我们是佛门,他们属四象教,人道气运之争、香火之争,摆在这里……”

  “这只是一群低级血神教徒,哪有那么高瞻远瞩的大局之心?你当是朱雀在这呐?”

  “那倒未必……”

  殿中居然争论起来了……赵长河紧紧皱着眉头,心中暗叫不好。

  这种氛围里,一旦外面再发生个僧侣杀了血神教徒、或者血神教徒杀了僧侣的事,双方敌对冲突不可避免。最终目标,莫非直指的是佛门与新朝的决裂,荆襄再乱?

  “不好了不好了!”正这么想着,外面急匆匆地跑来一个僧侣,还没进门就急道:“城边林外,有血神教徒劫掠回城民众,有师兄去阻止,结果被血神教徒砍死了!”

  殿中一群老僧豁然站起,气氛凝重至极。

  有老僧怒道:“方丈你还在想什么?我们敬赵王,却也不能任由欺辱!”

  圆澄顾不得多言,当先出门:“先别急躁,去阻止了战局再说。”

  赵长河抬起头,望气之下总觉得此地的上空缭绕着一种极为怪异的乱象,那香火与信仰之力在空间消逝之时,似乎有了奇怪的变异,在这夜空的暗影之中扭曲放大,像鬼脸一般。

  他想了想,没有去凶杀现场,反而钻进了来时的林中,在取出一张纸条写了句话,贴在乌骓背上,拍了拍乌骓脑袋。乌骓点点头,腾云而去。

  而赵长河自己再入寺庙后方,趁着此时寺中几乎没有强者,肆无忌惮地放开五感,查找秘境入口之所在。

  这里必有秘境,秘境之中很可能是这些和尚的“上佛”,但赵长河几乎可以确定,里面还有这些和尚根本不知道的东西。

  (本章完)

第702章 怒目金刚(700章撒花)

  探了无数秘境的现在,赵长河的打洞能力已经快不逊色于嬴五了,嗯,在打其他洞的水平上更是远远超出。

  通过望气,看信仰气脉的流转方向,就知道秘境入口在哪里了,根本不用找。

  赵长河循气到了入口位置,心中一串省略号。

  怎么又是大佛背后开个口啊,你们做和尚的能不能稍微有点创意,怎么凡是与和尚家地道秘境相关的地方全是大佛背后啊……

  据现在对于各类秘境的了解,其形成都是天然的,本来不会有什么阵法机括之类的入口开关,就像当年从火山腹跳下去,直接就进了另一个次元。

  之所以会有各类入口,要么就是因为当场还有猛人没死,比如玄武临时在外搞了石头阵法遮蔽,能看得出那是非常仓促的随便整整;要么就是找到这个秘境的后人在外做了门面,比如王家做了个祭台还联动了机括,实际那原本就是镇海剑插在石头上而已。

  所以与其说是在佛像背后挖洞,不如说是在入口处建了个佛像掩人耳目。赵长河伸手摁在佛像背后,控鹤功运转探入,轻而易举地从内部打开了门,钻入佛像里。

  然后根本不需要找怎么破解,只需要在内部原地一个小跳,脚下一个用力,“蹬”地一下就进入了另一个次元。

  知道了秘境的本质,破解就是这么简单。

  然而进去之后的景象让赵长河始料未及,大吃了一惊。

  还以为就是个小副本呢,说不定是个坟包,里面躺着个佛陀;又或者里面重重守卫,自己这一进来就要面对各种攻击。结果竟然是个一望无际的广阔范围,眼前是草地流水,远处竟然还有连绵山脉,简直和灵族大秘境类似了。

  有这么广阔的秘境,一般情况下,应该会有天书……很奇怪瞎子居然没提示。

  赵长河第一反应就往那边的山脉里窜,在这平地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人尽收眼底了,简直就像赤条条的被看猴一样,尬得要死。

  窜入山中,周遭树木山石遮蔽之下无端端让人心安了少许,赵长河左右看看,神色更是怪异。

  外面是腊月,过腊八呢,这里却是夏季的炽热,抬头看上去,有一轮烈日悬于高空,如大火球一样刺眼。

  这是反常理的……秘境是一块破碎的小空间,正常来说是不该有日月的,漆黑混沌才是道理,灵族的日月就极有假货的嫌疑,联系到这里是佛门秘境,莫非是大日如来的意思?

  如果说有什么与夜帝相对,不会就是这吧?

  山中隐隐露出寺庙殿阁的一角飞檐,赵长河小心地探了过去,很快就看见了一座古寺。

  说“古”,已经不尽然了,这里周围有圆澄等人派遣的僧侣守卫驻扎、或者也可以说是在里面修行,并且庙宇经历两个纪元,琉璃如新。只是各处断壁残垣、房舍倾塌,未曾修缮,看着十分破败,还能找到几分古意。

  此时一群老僧都盘坐在大雄宝殿前方的广场上,围绕着广场中央的一尊金光灿灿的古佛,正在诵经。

  定睛看去,这不是佛像。

  是一尊上古佛陀的尸身坐化于此,一手指地,一手指天,怒目圆瞪,在周遭破败的环境里颇有一种金刚怒目的怒吼与不甘挣扎的意味。其袈裟完整,面容饱满,浑身金光灿然,与荒殃那些干尸有着本质的不同。

  上古佛门,金刚不坏!

  然则尸身不坏,似乎灵魂未复,如今看着像个雕塑一样。

  丝丝信仰之力钻进身躯,证明了他未曾死透,确实仍有复苏的希望。如果常年累月的扩大信仰,这应该是真能复活的。照这么看,有可能这种金刚佛陀不止一尊,只可惜早年被夏龙渊弄死了一个甚至多个复活好的佛陀,灭佛令一下,进程中断,以至于现在才重新开始。

  但这里的信仰之力不对……佛陀也不对。

  赵长河隐隐看见,原本应该很纯净的信仰之中,隐藏了很多暴躁、混乱、争执、冲突,这是与当初自己所接触的血煞、暴戾、嗜血、憎恨等等性质不同但却同属负面的意志,一般人未必能分得清,只有他这种学血煞之力起家又有天书学习信仰与气脉的人才能隐隐有所察觉。

  佛陀死前心有怨望,于是很轻易地接收了这样的混乱与争执,按照这种气息复活出来的佛陀,很可能不像圆澄所想。

  这会是一尊怒目难消的毁灭之佛,甚至其神志都有可能是混乱的。

  …………

  在赵长河下了判断的差不多时间,那边圆澄等人率众抵达血神教徒杀人之地。

  有和尚被砍死在地,周围有几个血神教徒在和其他一群和尚冲突争执:“妈的,是你们这和尚先捅我们兄弟,随便砍一刀只是把他逼退,那一刀狗都躲得过去,天知道他为什么不闪的?”

  “阁下这话说了自己信吗?”

  “我六子跟着赵老大,别的没什么本事,一口唾沫一个钉还是做得到的!是老子杀的就是老子杀的,不是老子的错想让老子认也没那么容易!”

  “是你们先劫掠庙会民众,我们师兄才阻拦们,这总没错吧!”

  “放屁,我们好端端的吃皇粮,劫掠你妈呢!”

  “匪过如梳,兵过如篦,官过如剃。想说你们现在是官兵就不劫掠了,这话只能骗你们家赵王。”

  “你骂我就算了,骂我们赵老大,你有几个头?去你妈的!”

  两边迅速打成了一团。

  “住手!”圆澄圆性飞速切入战局,把双方拦下。

  “阿弥陀佛。”圆性对着六子施了一礼:“老衲与赵王算是朋友,这位将军给老衲几分薄面,把事情分说明白。”

  六子道:“有什么好说的,明明是这傻逼没事找事忽然砍我们,硬说是我们劫掠民众,我劫他妈了?反过来砍了他一刀他就死了,关我屁事啊。”

  圆澄圆性都皱起了眉头,这话说得着实没法采信于人,两人心中都倾向于六子在撒谎。

  六子也知道自己这话说了都没人信,又气又急:“反正事实就是这样,要么大家去赵老大面前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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