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文的态度,就差没这样说了:被乱世书坑得,现在我女儿和你的事已经没别的选项了,唯一可以选的就是你到底是皇子呢还是个山匪。如果是皇子,咱联姻;你要不认,那就做个赘婿一边玩去。就等你一句话。
赵长河忽然在想,其实崔文这种态度可以表明一点:他知道这不是真皇子。
如果是真皇子,老崔完全可以直说的,只有心里清楚这是假的才会有所犹疑。毕竟打算把一个假货扶上位,要做的一系列后续举措那可真是大动作,崔家是否愿意下这样的重注?
所以昨晚才会起意,不如死了完事。
而今天发现赵长河居然读书识礼,这里蕴含的东西好像又有点意思起来,说不定对原先“假货”的判断还开始不自信了……所以句句想让赵长河自己承认是皇子,能主动掏出信物最好了。
赵长河想着想着,忽然摇头失笑。
崔文就安静地看着他失笑的模样,一言不发。
赵长河终于叹了口气:“所以我说,理解是需要相互的。在这件事里,从来就没有人想过,赵长河是怎么想的……或许只有央央自己想过,她才真正站在赵长河的角度上想过问题……”
崔文淡淡道:“你不妨说明白点。”
“我送央央回来,只是做了一件该做的事。从事情的出发点,直到如今,心中从无半点男女之意,更没有贪图过崔家势力半分。”赵长河低声道:“我有恋人的……虽然如今也不知道她忘了我没有,但在她说陌路之前,我必须对得起她的等待。央央很可爱,崔家很高贵,或许可以给我很多助力,从此平步青云……但赵长河从无此意。”
崔文眯起眼睛。
远处廊下,崔元央靠在廊柱上,抬头看着天上白云苍狗,轻轻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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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72章 三年之约?
在这事上也只有崔元央真正懂得赵长河的心情。
乱世书这一闪,在崔家角度上蛋疼,在赵长河角度上又何尝不是日了狗?
本来送人回家,飘然远去,回顾起来“不亦快哉”的一段江湖历程,生生的变味了,而之前想方设法在保全央央的名誉,也全白搭了。
全天下都在想赵长河要怎么做这个姑爷,艳羡不已。有没有人想过,赵长河从头到尾根本就没想做这个姑爷?
所有人都在脑补他和央央的关系,他是不是必须负责?可他只是送人回家,根本什么都没做啊,披荆斩棘九死一生就算了,还要搭上自己从来没打算这么走的未来人生吗?
除了央央本人之外,谁曾考虑过?所有人只会觉得他赚了……
少女看懂了,那欲语还休的回眸,漾在心里,至今涟漪未去。
可是意外的是,本以为崔文听了这话会发怒,但预计中的怒火却没有到来。
崔文反倒慢慢抿了口酒,悠悠道:“你所谓的恋人……四象教夏迟迟?还是别人以为是假货的压寨夫人岳红翎?”
草,您懂的真多。
赵长河意外于崔文的态度,刚才一直有些桀骜的姿态反倒老实了许多,答道:“迟迟。岳姑娘君子之交,亦师亦友,并无他意,是别人有些误会,包括令郎……”
“天真。”崔文嗤笑:“你还不如说岳红翎,倒还像样些,却居然是为一个魔教妖女守牌坊……”
赵长河有些不服气地抿了抿嘴,他觉得迟迟对他是真的。虽然要说多么此情不渝天荒地老的,那或许还不到那份上,以后是否会淡去不好说,迟迟离去时也曾说过“如果你以后要找女人”看似不太在乎,但他觉得迟迟至少那时候是在乎的。
崔文打量了他半晌,越发有点好笑。
自己拿捏作态之时,他桀骜不逊,并肩而立,侃侃而谈。自己不介意他的拒绝,反倒调侃他时,他就变老实了,不服气又抿嘴没驳的样子还挺可爱。
什么天生匪类天生反骨的,不过是个恩怨分明棱角未泯的少年而已。
连情思也是典型少年,哪有山寨匪类的样子?见过哪个山大王对女人这种态度?
那身份……越发像真的了。
他食指悠悠地轻叩石桌,慢慢道:“老夫昨夜反复问过央央,你对她无意,我信。逃亡之时有些肢体相接,事急从权,崔家也不是什么食古不化的蠢货,倒也不要紧。但问题是,央央对你怕是有意,很有意的那种……”
赵长河不语。
这就是今天前来拒绝时,心中一直情绪难言的原因。
最难消受美人恩。少女似嗔似怨的眼眸反反复复在心中回荡,这拒绝的话语说得确实艰难,要是面对她本人,赵长河不确定自己是否说得出来,好在面对的是她父亲。
央央自己也知道,不便旁听,她怕自己在场他说不出口,也怕自己听了会哭吧。她其实什么都知道……
崔文看着他的神色,越发好笑了,又道:“老夫也不怪小丫头不懂事乱动春心……据实说,你这次行事之英雄,配得起央央动心。”
赵长河忍不住挠了挠头,有些摸不着头脑。怎么越说还越通情达理,还夸起来了,我刚才明明是在拒绝你诶,难道不是该勃然大怒的吗……
崔文悠悠道:“为家族计,凡事必须考量利弊。但就个人而言,谁不重英雄?倘若你图崔家助力,又或者索性图金钱美色做个赘婿,我们或许都会同意,心下却未必看得起,觉得女儿被猪拱了。而你拒绝了,我心疼女儿,但个人反而欣赏,反觉得这才相配,很难理解么?”
赵长河:“呃……”
崔文笑笑:“话说回来了,既然理解需要相互……那么你理解央央现在的处境么?还是说……你自认问心无愧,可以一走了之,至于央央被天下人怎么看,那是她自己的事情?”
赵长河沉默半晌,低声道:“老实说,若是那样,我便有愧了……我看不得央央被人笑话。”
崔文的笑意越发浓郁:“所以这两难之局,你打算怎么做?”
赵长河忽然道:“央央还小,本来也没到谈婚论嫁之龄。”
崔文定定地看着他不说话。
赵长河挠头:“如果说是义兄妹,前辈会同意么?”
崔文抽了抽嘴角:“此非老夫同不同意,你怕是在把天下人当傻子。就算老夫给你举办一个盛大的仪式认为义子你赵厝礼仪认为义兄妹就不能结为夫妻的?反正天下人没有这个规矩。”
赵长河:“……”
崔文:“……”
“那……给我三年。”赵长河试着道:“崔家可以天下扬言,赵长河出身匪类,三年之内,若是未登天地人榜,没有资格娶央央。前辈以为如何?”
崔文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就是他自己的备选方案之一,他还在想这么说会不会让赵长河觉得被刁难,结果赵长河还自己这么说出来了。
按照这套说辞,是崔家逐了赵长河,不失央央颜面,而话却也没说死,给了个希望,不致显得过于刻薄无情忘恩负义。世人眼中的世家就是有这个挑人出身的毛病,早就习惯,或许会诟病几句,却没到名声大坏的程度。
三年之后,赵长河说不定都死在哪里了,或者也没达成要求,对崔家而言,这事不就完美结束了?
这赵长河很有趣,这事其实他没错,却反倒有愧意,提案也是让他自己很狼狈,想娶世家贵女却被嫌弃匪类的江湖谈资可不好听……这是对央央无情么?明明很疼央央,根本不在乎自己的声名。
“但问题是……如果你三年之内真的登上天地人榜了呢?”崔文笑问:“真回来娶央央,夏迟迟还要不要了?”
赵长河道:“那个时候,又为何不能是赵长河记恨旧事,不再搭理了呢?”
“如果那时候央央旧情难忘,你还真舍得不理她?”崔文大笑起来:“都是男人,何必相瞒!你打的是那时候有了足够实力,是否能兼收并蓄的念头罢了!”
赵长河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其实有点冤枉,他没想那么多,他又不是什么军师谋士一步十算的,这短短时间能想一个大致交待得过去的解决方案已经不容易了,怎么可能还埋那么远的后路?
但崔文居然大笑着这么说,一点都看不出怒意,这态度反而让他觉得,咦……
崔文笑道:“原本我想过这个方案,没想到你先提出来了……但你的提案和我的想法有点出入,知道是哪点么?”
赵长河摇头,这哪知道。
崔文道:“你说三年……我原打算给的是五年。”
赵长河今年二十,潜龙榜的年龄限制是二十五下榜,所以崔文原打算的是五年。
乱世书会划分这种年龄自然有其道理,江湖豪杰何其多也,资质总是有上限的,都在一定层面上,人家打磨三四十年的凭什么打不过你小年轻?年轻人自然还是先以潜力论。
到了二十五以上,江湖风波也当历尽,这年纪就别说潜力了,好意思么,该正式争一争人榜了。
当然绝世天才总是能人所不能,别人还在看潜力的年纪,他已经成就宗师,身登人榜。这种人历史上当然是有的,只是比较罕见。
上一个达成这个成就的,叫夏龙渊,身登人榜之时,二十二岁。
而赵长河说三年,那时候二十三。有夏龙渊前例在先,倒也不算过于惊悚,但依然是天下没有人敢夸言的成就,更何况你十九才习武……
崔文觉得给五年已经挺刁难了,这厮居然自己说三年,你到底知不知道这其中代表了什么?
当然崔文也不是什么好好先生,拐了女儿芳心的臭小子,昨晚没弄死你那是不想女儿发疯,你自己说三年了我还给你让个五年十年的?
他只是笑眯眯地举起酒杯喝了一口:“老夫自己侧室都好几个,自然不会跟你说只许一人这种话……你若是真有本事三年内身登人榜,找几个侧室又有什么稀奇?”
赵长河总觉得这位莫名的好说话,和事先心里推演过的各种态度完全不一样。
想了半天忽然醒悟。
绕来绕去,这不还是一种婚约吗?老狐狸还把正室理所当然地订完了……
(本章完)
第73章 天壤之中更有赵郎
崔文离开了。
赵长河一个人傻坐在亭中喝酒,目光都还是呆呆的。
这事儿怎么变这样了……我不是来拒绝的吗?
是不是哪里不对……最后这个提案明明就是为了让崔家下台阶,眼下可以交待过去,三年后大家无事发生就可以了,你崔文难道不是该顺水推舟完结这事的?
可怎么被绕了几下变成这样了……但好像话都是自己说的,人家已经很好说话了……
老实说,赵长河简直不敢想象刚才对话的那个是天榜第九,世家之主。那真是一丝一毫的压迫感都找不到,除了最初有几句拿腔调打机锋之外,后面完全就是个为女儿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有商有量,和蔼可亲。
看惯了小说影视里世家豪门对拐走女儿的穷小子的态度,赵长河居然感觉自己所经历的很不真实。
然而细究结果,对方想要的全得到了,话虽然是自己说的,但其实也是对方一直在引导的结果,几句高帽戴得下不来台,只能自己搜索枯肠去想大家都能接受的方案。
其实义兄妹那个提案本来是可以的,也是赵长河自己最想要的关系,结果被老家伙偷换了概念本来要解决的是央央名誉问题,你若真肯认这个是义子,那义兄护送义妹当然正常无比,名誉问题不就解决了?怎么概念就被换成义兄妹能不能结合了,这是两码事,可当时怎么就被他绕进去了……
最后变成这样,三年后自己如果什么都不是,对方自然当成无事发生;三年后如果这小子真能身登人榜,那可是盖世奇才,你俩原地结婚他们只会笑歪了嘴。
不管怎么算崔家都不亏啊这。
真是被卖了还帮数钱,还觉得对方很不错的感觉……赵长河终于醒悟过来,哭笑不得。
这就是清河崔。
世家屹立这么多年,自有他们的门道,不能把他当成江湖武人去看,天榜第九的江湖身份在这种时候不适用。在崔文心里,这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也是崔家的要事,而且还是政治要事他那可疑身份在这,老崔哪里敢认他做义子!
人家当多大的事慎重对待的,自己一个毛头小子,真玩不过。
不知道事情传出去之后,会被迟迟怎么砍?
头疼。
“赵大哥,赵大哥!”崔元央的声音老远传来。
赵长河转头看去,小姑娘提着裙子笑容喜悦地在花丛中奔来,如同穿花蝴蝶,那笑靥比周围的花树还美。
只为她能露出这笑靥,是不是已经值得?
不知道是不是反倒要感谢崔文,老奸巨猾处置得宜,没有把事情变成刀子。
以后的事,实在没力气想了。
“赵大哥!”崔元央喜滋滋地跑进亭中,瞧那模样就有点想直接扑进赵长河怀里的意思,旋即似又赧然,急急刹在面前,红着脸垂下了脑袋:“我爹说,说……”
赵长河忍不住揉揉她的脑袋:“不管他怎么说的,至少我不要现在就细软跑,可以做个客人留几天。”
崔元央低头把玩着衣角:“在我爹看来,三年后达不成条件,是可以顺理成章把这事了结的,但我……我知道赵大哥硬脾气,会这么说出口,就是为了完成的,而不是为了给大家找个台阶。”
赵长河笑笑:“这个倒不是我想做就能做到的事情,未免把人榜看得太轻。”
崔元央头垂得更低了,声音细如蚊讷:“我……我也想完成,我觉得你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