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天雄是在扬州遇刺的,彼时他正在安排沿江防务,防备的是唐不器来着,结果刺杀来自北方也是始料未及。
好在这里近。赵长河一路进了万家宅邸,第一眼就看见躺在床上形如死人的万天雄,他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了。
传承自玄武的龟息大法,龟龟自己都没用过……在有乱世书瞎通报的武道环境里,这招其实有点鸡肋,但恰恰在这一次为万天雄拖延到了救星来临。
赵长河手搭脉搏略作探视,神色不太好看。
确实是胸腔都被打扁了,肋骨俱断,心肺都受了极其严重的伤,正常情况这就是一击毙命。王家的排天镇海掌霸道如此,当王道宁御境之后,这威力真可以掌镇沧海的。
万天雄修行深厚加上龟息大法勉强吊着一口气,但这有什么用?心跳都没了理论上这就已经是死人了,没有脑死亡而已,这不是药能医的,回春诀也没到起死回生的水准啊。
赵长河沉吟片刻,还是先给万天雄喂了一点血鳌之血,这玩意儿生命力极其旺盛,辅以回春诀,还是可以尝试尽力修复脏腑。当然这不是修复了就能活的,先做着吧。
“三娘。”
“嗯。”
“万伯父这胸腔之中有极强的水元之力在肆虐破坏,你帮忙引走。”
“好。”
在万东流目瞪口呆之中,玄武尊者跟个小媳妇一样,赵长河说什么她就柔柔顺顺地做什么,伸指点在父亲的胸膛。
过不多时,一团朦胧的水球汇聚于尊者手中,旋即消散无痕。
单从这一手看,妥妥的顶尖变态强者,玩弄水元之力轻巧如拈花,这除了真正的玄武尊者,怕是只有曾经的龙王海平澜才能做到了。王家主要是镇其力,不是用其力,还是有微妙区别的。
真玄武尊者……这么听话的模样是怎么回事儿?
万东流做梦般看向旁边的圣女,夏迟迟有些忧虑地坐在边上看着,那是在为教中大将的生死忧虑呢,对眼前的男女事好像视若无睹。
万东流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因为父亲濒死打击太大,起了幻觉。
可很快他就没心思多想了。
赵长河的头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神色越来越白,那是把魂力催动到了极致的体现。
再这么下去,怕是他自己都要伤魂。
万东流抿了抿嘴,心中忽地有点说不出的感觉……如果为公来说,有尊者圣女在这里,其实江淮已经注定乱不了的,赵长河并没有必要拿他自己的安危去拼,救不活谁也怪不到他身上。
如果往更阴暗一些的角度考虑,父亲终究不像他这样自幼信奉四象教,对四象教而言未必算自己人,可能还得算个不安定因素,早晚要替代掉才好,现在等于王道宁代劳了岂不美哉……顺理成章救不活才是最符合四象教利益的。
可他还是在拼。那是为了什么?
看看三娘与夏迟迟,都有点欲言又止的味儿,却终究没说什么。
“万兄。”不知过了多久,赵长河忽然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有些沙哑。
万东流一个激灵起身:“在。”
“如果……令尊永远这么躺着,你……能接受么?”
万东流怔怔地看着他,嘴唇蠕动了两下,不知道如何作答。
赵长河疲惫地道:“我尽力了,终究修为不足……再给我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再试一下。”
万东流深深吸了口气,伸手探了探父亲的鼻息。
龟息已经解除,呼吸开始恢复,虽然极为微弱,可确实有呼吸了……
万东流脑子一时有点空,就听赵长河续道:“我会再开些药……以后让专人负责喂食物药物,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只要不死,就有希望。
万东流堂堂汉子不知为何莫名有了点鼻子发酸,低声道:“赵兄之情,万某铭记。”
赵长河摇摇头,只是道:“我们是朋友。”
万东流抿嘴不言。
赵长河微微颤着手,从戒指里摸出一颗丹药吞下,显然刚才消耗过大了。好生调息了好一阵子,才低声道:“江淮之事,三娘在这里坐镇一二可好?”
三娘道:“你要干什么?”
“此间事物我不了解,留在这里能起到的作用很小,才是对口的……”
“我也不会啊。”
“面具一戴,杵那儿就行,你的存在本身就够了,别的交给东流。到时候收拾清楚了,是直捅琅琊也好,是去璞阳也罢,见机行事。”
三娘扁扁嘴:“你呢?”
“王道宁忽然御境,又南下剪除后顾之忧,此时最大的可能性是去京师了……这个动向我们原本从没考虑过,我也不知道他除了御境之外还有什么倚仗,胆敢赴京……但他既然敢,必有几分把握。”赵长河疲惫地揉揉脑袋:“万伯父遇刺是前天晚上的事,以王道宁的脚程,此时说不定已经快到京城了,我必须立刻赶去,否则怕会后悔。”
PS:本来是设定赵长河尽了最大努力依然就不回万天雄的,万东流接手漕帮。本就是个背景板人物,他的死亡对四象教是好事才对。但今天不想这么写,让他躺着吧,没死就有无限的希望。
早上那种一边打字一边眼泪往下掉的感觉……挺奇妙的……真的太熟了,每天都在互相开玩笑的朋友。唉。让大家见笑了。
(本章完)
第614章 你的命比唐晚妆重要
说是立刻,显然急不得,这时候赵长河自己魂力虚弱,连操纵乌骓飞行的力气怕是都没有了,怎么也得休养一会儿再说,何况还得给万天雄列后续的吊命药方。
万东流便张罗着安排众人吃饭,也不丰盛,就在厅中简单吃了些,席间说了说大致近况。
其实有个万东流不太好说的小插曲。当年潇湘馆那位如烟已经被他纳为妾室,原本还琢磨着让如烟伺候贵客再续前缘来着,此世互送姬妾确实是寻常事,倒也算个雅谈。结果尊者圣女左右挨着赵长河坐,直接让万东流连想法都打消了。
太诡异了,赵长河身边的事……把四象教当潇湘馆了这是,这特么是人能完成的壮举?
他定了定神,开始介绍情况:“原本徐州那边是杨家的势力,当我们举旗之后,杨家直接撤走了,把徐州送给我们。”
赵长河写着方子,闻言顿了顿笔,奇道:“送给你们?”
“是,和我们约好了,我们的人到了他们就走,直接接收,不给王家乘虚而入的机会,就是明送给我们了。”万东流道:“父亲认为杨敬修这也没安什么好心,原本有他在中间缓冲的话,我们和王家杠不起来,反而两边都盯着这块地儿。不如直接撤离,让我们直接与王家接壤。我们圣教与王家的联盟并不牢靠,早晚冲突。”
夏迟迟扒着饭:“那为什么不送给王家,送我们?就因为当初王家阴了他们的剑?感觉势力之谋不至于因为这种前事产生偏向,除非给我们对杨家更有益。”
万东流有些惊诧地看了夏迟迟一眼,颔首道:“是,王家举事后,曾经遣使与杨敬修谈过多次,应该做出过许多让步和许诺。杨敬修也是一直模棱两可,但突然就让徐州给我们……我们问过朱雀尊者,尊者说她虽然有与杨家交流盟好,但没提过徐州之事,毕竟她那时候并没有打算直接与王家接壤冲突的,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杨敬修做此选择。”
“不管杨家是为了什么,他这一手现在看似有了效果,王道宁来刺杀万伯父可以说就是直接的结果了……”赵长河叹了口气:“如果说他这一手是老夏或者晚妆之谋,为了挑拨你两家,那还可以理解,如果也是自己的意思,那真特么没一个省心的。”
夏迟迟点到即止:“他掠走了杨家连山剑一半魂力。”
赵长河怔了怔,点了点头。杨家面上还是朝廷大员,实际可未必。本来世家就没什么忠诚可言,就连老崔力扛王家的深层原因也与保大夏无关的,何况对夏龙渊已经大失所望的杨敬修?现在老杨怎么想的,还真不好说。
自己那点“恩情”,可不够用的……真要保夏,可是举世皆敌,连在座的这几位都是反贼先锋。
赵长河并不想保夏,他只想把唐晚妆从这种局面里扯出来,其他的爱咋咋。说江南那些东西是给迟迟的,当然不是指给她接手江山,夏迟迟怕是忘了自己打天下也要用的……
现在了解这些,主要是想从中剖析王道宁到底会怎么做,哪里来的底气。别人不知道夏龙渊多恐怖,作为亲身参与过海上之战、并且当时有可能就藏身在远处偷看的王道宁,他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夏龙渊多强,他到底是想怎么操作?这若是搞不明白,寝食难安。
“除了杨家之异,还有什么特殊的信息没?”赵长河继续问。
万东流想了想:“有一件事也颇有些怪异的……我与不器兄对峙,算是亦敌亦友,火药味不浓,也互相很了解。我很清楚他对割据之事还在纠结中,与唐首座也没能达成共识。但从好几天前,唐家自称吴王的消息都已经在淮扬传遍了……我看唐不器自己都不知道还有这回事,有可能是他旗下将佐想逼一次宫吧。”
赵长河微微皱眉,这有可能是之前金陵王气那么浓的诱因之一,但做这事的人真只是旗下将佐?
那个时间段,应当是那两个被唐不器砍了的使者下江南的路上吧……
若是他们散布的流言,是为了让晚妆和不器决裂?
陇右晋中,遣使江南,就为了这啊?怎么感觉有点幼稚,不太靠谱的样子……
到底还有什么关节没搞明白……
赵长河摇了摇头,把写好的方子递给万东流:“每日早晚按时给令尊服药,不可错漏。”
万东流如收宝贝一样收好:“多谢赵兄。”
赵长河摆摆手,也低头扒饭。
看赵长河神不守舍吃饭都没胃口吃的样子,夏迟迟终于叹了口气:“你是不是想借着乌骓能飞,自己先走?”
“呃……”理论上乌骓带个人飞也是可以的,但赵长河还真不想夏迟迟涉足这种根本什么都没摸明白的战局,这是连自己去了都不知道能不能回来的,极度危险,便托辞道:“乌骓初进阶,能力不太够,带两个人怕是有些勉强。”
夏迟迟却道:“放心,我并不想去。”
赵长河:“……”
夏迟迟出神地看着窗外夜空,低声自语:“其实你知道,你留师伯在这,也是不想她难做……因为此时在策划对夏龙渊不利的人里,必有朱雀尊者的份儿。师伯去了,那就是参与围攻的一员,我也一样。”
一直自顾吃喝的三娘愣了一下,“蹬”地坐直。留我在这还有这考虑?
话说回来,真让三娘去围攻夏龙渊,看夏迟迟此时苍白的脸色,她怕也是下不去手。反而帮夏龙渊?朱雀鸟眼都要瞪裂了好不好,大家哪有帮夏龙渊的理由!
不去才是正解……就算要去,也是悄摸摸去接应一下朱雀,别伤到了。
三娘总算反应过来,认真道:“我们可以不去……我知道你此去主要也不是涉足夏龙渊战局,而是为了唐晚妆,那我必须交付你另一件事。”
不用她说,赵长河早便主动道:“我当然优先把情儿从皇宫里接应出来,她才区区玄关九重,无法自理的,等把她安置安全了,我再做别的。”
三娘低头吃饭。
神特么区区玄关九重、无法自理,随你吧。
夏迟迟道:“你们当尊者傻呢?这种战局那骚蛇还在那里就是送死的,尊者怎么也会先把她转移,那可是她直属亲信,偏心着呢,还用得着你们顾虑!”
三娘的头埋得更低了。
夏迟迟再度叹了口气,转向赵长河:“按道理说,这件事连你都不要去……但我知道你的心都已经飞过去了,如果不让你去,你魂不守舍。非要去的话我不拦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赵长河认真道:“嗯,你说。”
夏迟迟一字字道:“记住,你的命比唐晚妆重要,也比夏龙渊重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再论其他。”
赵长河定定地看了她一阵,柔声“嗯”了一声,旋即起身:“我休息已足,就先走了。”
夏迟迟无奈地叹了口气。这是真的坐立不安,其实休息足个屁,这厮分明打的主意是路上还能歇会……
万东流琢磨着他们的对话,心中悚然。
这意思,他们认定了会有一场针对夏龙渊的围猎?
这都是谁在参与……无论谁胜谁负,这是真要变天了!
(本章完)
第615章 既以国士待我,自当以死报之
子夜。
唐晚妆披着初见之时那厚厚的貂裘,在灯下处理文件。
咳嗽是不咳了,赵长河之前临走给她最后做的治疗,至少能支棱一年的。
只是操劳多了,身子骨依然看不出像个武者,畏寒气虚的样子看得抱琴直摇头。
还三重秘藏呢,都不如抱琴玄关三重元气满满。
呃其实抱琴今年也已经不小了,都十八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修行也玄关七重,是一个派出去处理江湖事务都能冷脸装逼的丫鬟。当年赵长河初见之时都打不过抱琴,那时候的抱琴玄关五重了,赵长河刚四重,当然可能会被越级,这就是历史悬案了。时至今日赵长河居然一直拿抱琴当成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赵长河对这主仆俩的误会还不止这点,对唐晚妆也有点小误会。
比如觉得唐晚妆和唐不器的吵架简直理所当然……赵长河还相对好些,起码知道如果唐不器只是说自保的话,晚妆是不会和她吵的,唐不器才是真不懂姑姑。
实际上即使唐不器想割据,唐晚妆本来都不会去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