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她浅浅的念,心中莫名生出许多异样情绪。
这少年,她今日方才初见,
三个时辰前,他们一起临江饮酒,道是“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
那少年说,他想为霜州百姓做些什么,可是,他当初明明说的只是尽力而为呀!
可如今,他又在做什么?尽力而为,便是要做到这般地步么?
他修为该是初入势阶,他家中无背景,族内无长辈,草庐离别之时,他曾妄言: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苏橘曾认为,这只不过是个青葱少年,不知天高地厚的豪言,说出来容易,要做到,何其难也?
可眼下,这少年手刃奸邪,轻看封爵,他说,他只想为百姓讨个公道。
可他的修为,却并不高,苏橘即便不用武器,也能轻松打他十个。
可苏橘的心,此刻,却动了。
她不曾见过这样的人,这是傻子,这是莽夫,但,这也是英雄,
这,是她当年幻想之中的江湖,仗剑走天涯,鲜衣怒马,遍地豪侠,富贵翻眼过,王爵覆手丢,江湖儿女便该如此,为民请命,提头饮酒。
可是,在十年闯荡之中,苏橘逐渐失望,虽已闯出好大一番名头,天刀之名,谁人不知?
可这江湖,却不是她梦想中的江湖。
她看到的,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尔虞我诈,是纷争不止,是这俗世红尘,人人皆为己,心中充斥酒色财气,又哪还装的下百姓立黎民?
可今日,她看到了自己心目中的江湖。
“若我当年,初入江湖,便能识得他,那该多好?”
苏橘心中,莫名生出这念头,
人生若只如初见,若江湖初见,是眼前这少年,那这江湖,便该不似如今心中这般不堪!
旋即又觉好笑,自己十五岁刀指剑心石,便自离家,那时,沈铭才七岁吧?还是个稚童呢!
想到自己正值少女年华时候,遇到沈铭,该拍拍他头,叫一声小弟 弟,苏橘嘴边便挂上了笑意,差点没笑出声来。
可马上,又觉得没那么好笑了:“我二十七了,是个老姑娘了……”
她从没在意过自己年龄,此刻,却莫名的在意了,也不知是为何。
有时,不知所起,却至此而深。
……
而此时,唐军武听得沈铭邀战,脸上便自露出狂喜!他又转头,瞧得叶莫名一眼,见到对方面色亦是阴沉,心中便有了底。
“杀了他!”叶莫名一声轻呵。
唐军武便如离弦之箭,纵刀直朝沈铭奔去!
“铛!”
旋即,一声巨响,轰天而起,刀剑相交,搅得北风凌乱,震得地动墙摇!
一击而过,二人各自收招,电光火石间,便又斗在一起,战了十数回合,竟是不相上下!
却是怪了,这沈铭体现出来的修为,明明只有势阶一段,却为何这般难缠?
一旁观战的叶莫名觉得奇怪,却不知此时与沈铭鏖战的唐军武,心中亦是翻江倒海!
他与沈铭拼得十数招,只觉此子势大力沉,周遭更是聚集着万千莫名气势,好生霸道!
据他所知,这沈铭乃是兵体双修,可如今明显只有【巨剑诀】到达了势阶而已,怎得气力却如此之大!莫非他体修亦到达了势阶?
唐军武想到此处,便觉好笑,这沈铭再天才,也才习武两年而已,哪会这般逆天,兵体双修,皆至势阶。
却也不再试探,一刀过顶而落,直直劈下,好似泰山压顶,被沈铭挡住之后,借着反弹之力,便自后跳,落得地来,刀刃横摆,蓄势而发,存着一招定胜负的心思。
沈铭亦有此想法,【诛邪】锈迹斑斑剑身,便也开始汇聚金行元素,丹田急速运转,气血奔腾,【锐影涤灵剑】蓄势待发。
却又不曾止歇,另有大量金行之势凝于膻中,
由【九劫不灭琉璃锻体诀】改造过的身体,血凝如汞,气穴坚固,经脉固若金汤!寻常势阶武者使出绝技,消耗气血能量巨大,催动天地之势对经脉气海亦有损伤,
可沈铭却不怕这些,不但不怕,在使用【锐影涤灵剑】之时,竟同时催动【兵身诀】势阶功法【兵锋霸体诀】。
【兵身诀】与【巨剑诀】不同,
【巨剑诀】势阶绝技,乃是注重攻击,剑影外放,形成大面积、高杀伤的aeo攻击,便如当年唐梦灵对战裂空岩龙之时,【碧水分光剑】那万千剑影,浩浩汤汤。
而【兵身诀】势阶绝技,乃是铠甲幻化,可以催生出一套虚幻铠甲,附着全身,大幅增加武者各方面能力。
便如于少远当年对战裂空岩龙之时,火焰铠甲结为虚幻巨人,竟能短时间内与八阶妖兽正面硬撼!
而这【兵锋霸体诀】,原本该是幻化成一套合身的金铁铠甲,倒与本界常规重甲类似,可这,只是原版的【兵锋霸体诀】形象而已。
【四象白虎】天赋效果三:附灵:势阶之后,武技将得到附灵效果,附灵之后,武技威力大幅提升。
便见,随着一阵金铁摩擦之音密集响起,一套银白重甲寸寸生出,贴着沈铭肌肤渐渐成型!
此甲,一片银亮,泛着白光!头盔乃是猛虎吞天之形,两肩皆为虎爪之状,胸凯狰狞,王者之象,径臂之甲,全副武装,不漏一丝缝隙!
这又哪是金铁之甲?分明是白虎之铠!
又自有庚金效果加持,一时间,兵金之气肆掠,锋芒毕露!
眼前沈铭之势,势不可挡!【锐影涤灵剑】在【兵锋霸体诀】加成之下,魔焰疯涨!
明明是二人同时需招,沈铭更是催动两门势阶功法,却比唐军武更早完成蓄势!
又哪会再给对方机会?
当下,兵行效果一动,杀伐煞气汹涌汇聚,直朝唐军武袭来!
金行锋锐之气,如山似海,纵贯天地之间!
一剑斩过,【诛邪】那满身锈迹,似乎都消失不少!
“铮!”
锋锐鸣响之音,破空而至!唐军武目眦欲裂,来不及出招,横刀欲挡,
却哪里挡的住?
便觉这冲天剑势,一斩而过,又破空而上,仿佛要将穹顶都剖开一般!
二人身形错落而过,刀断,落地脆响!
唐军武脖颈齐整,血海直冲,如雨洒落。
沈铭持剑,提头,高举:
“我说过,你项上人头,我今日取定了!”
第173章 此志弥且坚,金刚不可夺(两章合一)
沈铭手提唐军武人头,高举过顶,面对诛查司门庭之外万千百姓,提壶饮酒,纵声道:
“今日诛贼,不计前程,以此獠人头,血祭之!告天下贵族:”
“民不可欺!”
此言罢,天空镰月,一时氤氲苍茫大地,群星隐隐,刺破夜穹天顶层云,投落而下!
沈铭将唐军武头颅,摆于残肢断臂遍布地面,浇酒盖头,叮咚作响,
血与酒交融,甘醇与腥甜弥漫,如刀似火,又被这北境夜风吹散,弥漫冰河城内!
一时间,百姓恸哭,以头抢地,
这霜州百姓,煌煌大新,多少年不曾出现过这般为民请命,轻王侯官爵,重黎庶苍生之人!
苏泽翼叹息,他手中鹅黄酒葫芦衔绳提于手间,被风吹得一荡,一荡。
他看着眼前这少年,眉眼间神情复杂,真的要做到这般地步吗?
他明明做的够多了,即便不杀唐军武,百姓也记他的好了,为何一定要如此呢?
苏泽翼,其实不太喜欢这样的人,这样之人太莽撞,太不讲规则,太具煽动性!
他可以容忍苏橘,却容忍不了沈铭,人,是双标的。
苏泽翼,毕竟也是贵族,是豪门王侯,是大新实权公爵之家代家主,他继承的理念,是传承家族光辉荣耀,而非普济天下黎民。
他皱着眉,脸上气势陡增,踏前一步,朝沈铭问道:
“沈小友,你便定要做到这般地步?连前程也不要?连未来也不顾?”
“值吗?”
值吗?又是这二字!
沈铭遥遥看着那三缕长须飘摇,道骨仙风意味的苏泽翼,四目相对,竟是渊岳峙一般,不显半点势弱,
他穿越此界,亦想过苟且,想过退缩,想过保全自我,可惜,他所受教育以及骨子里的血性,看不得蝇营狗苟,将百姓当做随意屠宰的牲畜。
今日不顾后果,贯彻自己心间意志,一时念头通达,便再难胆怯,即便那与他问话的,那放出威压欲要让他俯首低头的,是苏泽翼,是大新当前最具权势的几人之一。
沈铭笑了,笑的云淡风轻,他认真点头,回道:
“值!”
便自饮酒,
他此番决定,做的仓促,当真一怒之下,血溅五步。
他亦曾想过,事后自己会不会后悔,如今有了答案,
他沈铭,不悔!
剑未佩妥,出门已是江湖;酒尚余温,入口不识乾坤。
这兽血酿,沈铭如今品来,已不觉腥辣,寡淡如水!
他收葫入腰,朗声而言:
“国家法度不明,贵族鱼肉百姓,天崩无人力挽,肉食者蝇营狗苟,只讲利益不讲公义。
”
“王法垂危,豺狼当道,这凛冬严寒,苍生受冻,我愿做那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野,虽死不悔!”
一语罢,北风竟停,四下寂静,星月当空,璀璨夺目,好似要以萤火之光,照亮夜幕!
释德和尚,全程看着此幕,听得认真,一字不曾落下。
“我愿做那为众人抱薪者,冻毙于野,虽死不悔!”他默念此句,一时间,恍若光裂层云,蒙尘佛心,刹那通透,天光开悟,映耀万里!
释德跪了下来,五体投地,此乃拜佛陀之姿,同尘同土。
苏泽翼默然,颔首不语,憋了好久,终于挤出句话来:
“你有此志,却无此力,力不逮,志何以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