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也一样。”
“国相,太师,俱位极人臣,这些我都做过了,现在换一条路走走,未尝不是一件趣事。”
董卓笑呵呵的挥开鞭子,促马离开。吕布沉默的看着他,眼中是不甘的,不过想起白门楼,他本能摸向脖子。
哼。
某家岂能那么容易吓到,待羽翼丰满再做计较。
……
夜鸟飞过阴森的老林,春雷轰轰的在云地界响了起来,行了一天的军队在此立营扎寨,明日一早再启程过云郡,然后向东回燕京。
临时搭建的营帐之中,费种倒了一杯酒水,递给许长青,转身回到长案后面坐下。
“此趟差事,还以为苏家会奋起反抗,陛下还特意让我领了五千甲士和一千燕山铁骑护送宣读使,没想到会这般顺利。如此一侯剪除,就只剩七个世袭罔替的侯爵,下回来,就该是这云侯。”
“云侯性子烈,说不得会反抗……将军,你我还是莫要在此事上随意说笑,该由陛下定夺。”许长青与同来的秦庄不同,虽说也是皇宫侍卫长之一,但他是太师举荐上去,临行前,还被特意叮嘱了一番。
“是啊,此事你我多嘴了。”
费种收起刚才的玩笑,脸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又说起定安城,许长青放下酒杯让他不用费心多想。
“定安军已让韩涛接管,又有秦庄坐镇,他是一品境界,这定安城破落侯爵安有对手?何况还有将军留下的五百甲士和五百铁骑,足够震慑宵小之辈了。”
总有时候,话语说得太满,会带来意料之外的事。
两人在帐中又闲聊一阵,明日一早还要开拔赶回燕京,便相互告辞,许长青刚一起身,外面有快马冲进辕门,来到大帐前,那斥候翻身跳马,掀开帐帘快步进来。
“启禀将军,出事了,定安侯反了!”
“什么?!”许长青脸上表情凝固,与上前的费种对视一眼,后者声音低沉几乎低吼出来:“他无兵卒,如何反的?!”
“不知道……”那斥候确实不知详情,他只是从另外一个县城追上来通报的,“定安城陷落消息并未传开,吉、渠、青山,三县被骗开城门,县中又多是侯府故吏,兵不血刃就拿了。”
费种脸色大变,他护送圣旨过来,苏从芳反叛,夺了定安城和另外三县,陛下那边追究,他难逃责任。
“吹号升帐!”
到得此时,他不可能还能安然坐在这里等候消息,叛乱初期是最容易剿灭的,定安城兵马哪怕被对方拿到手中,也不过四五千人,加三县那些地方兵卒,训练不足,兵甲不齐,不具备与皇城甲士厮杀的能力。
不久,苍凉的号角声响彻。
除了底层的校、队之外,几乎能来的都聚集在营帐之中,作为带兵多年的老将,费种迅速下达了一系列命令,甚至还派出数个斥候连夜返回燕京,分批次将消息汇报给天子,一来可以夸大敌人数量,二来这种环境下他平叛成功,可彰显战功卓著。
当然,若是败了,他也可推诿敌人数量太多,军队强悍,他率军奋战数日才败走,虽败犹荣。
将近五更天,粮秣辎重装车完毕,四千五百名皇城甲士整备衣甲兵器,在营外列阵,在各队列将校指挥下,调头朝定安城过去。
五百燕山铁骑作为骑兵,分成两股,奔行在队伍左右两翼的原野,迅速穿行。
大量的斥候也被费种派出,以最快的速度打探定安城的局势,摸清军队数量,和领军之人是谁。
天光渐亮,派出的斥候频繁来往,少见没有碰到任何厮杀,沿途搜索也没见一个敌人设伏,这让费种有些迷惑,对方若是造反,不可能不会留意他这支军队。
轻敌?
还是根本就忘记了?
直到天光大亮,已经返回定安地界,甚至接近城池三分之一了,一路上的平静,让费种心里越发不安起来。
就在半炷香的时间,来往传递讯息的斥候里,有人身中两箭返回,带来了前方两里有军队出现的消息。
坐拥四千五名皇城甲士,和五百燕山铁骑的费种绝对不怕这些地方兵马,当即吹响军中号角,以堂堂正正的姿态,推进过去。
首先看到的便是一支衣甲寒酸的军队列阵以待,七千之数看起来颇为吓人,但这种姿态根本不被他放在眼里,唯有里面掺杂黑色甲胄的士兵,看上去勉强有些战力。
“准备!”旌旗下,费种抬起手。
“准备!”
同样的话语,也在严阵以待的定安军中响起,董卓骑在马背上,解下锯齿刀,握在手中,他望着对面满是杀气的军队里立着的旌旗,刀锋缓缓抬起:“列阵,拖住他们!”
此时,皇城甲士的阵列已开始变阵,一面面铁盾立了起来,步行弓手掺杂枪阵当中,边走边挽上弓箭。
到达箭矢射出的距离,弓手仰起长弓,一支支箭矢从枪阵中抛射而出,化为密密麻麻的箭雨。
“顶盾!”
定安军里,将校的声音嘶吼,众人手中皮盾翻起掩护身边同袍,顷刻,箭雨落下,一支支箭矢噼里啪啦打在盾上,弹跳起来,或密集的插在盾上、地上,也有透过缝隙刺入人的皮肉,溅起些许血花。
箭雨一过,推进的皇城兵马渐渐加快了速度。
而这边定安军垂下盾牌顶在了身前,一支支长矛下压形成枪林,不少士兵根本没参与过厮杀,面对这样一幕,一个个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爬上血丝的双眼倒映着冲来的皇城甲士,在视线里越来越清晰。
席卷而来的步伐越来越快。
两军交击的一箭之地,董卓举起锯齿刀:“扛住”
轰!
冲击而来的军队,犹如巨浪拍礁,撞进严阵以待的枪林,盾牌与长枪相抵,盾牌与盾牌相撞,人的身体被长枪刺穿,人和人的身体挤在一起,血肉、骨骼都在瞬间发出噼啪碎裂声。
……
冲杀的战团后方,甚至更远的一处山岗上,吕布抚着低头啃草的战马,他目光望着远方隐约传来的厮杀呐喊。
脸色沉寂如水。
‘你还想走往日的老路?’
‘不怕又吊死在白门楼上……’
吕布闭了闭眼,转身翻身而上,他骑在马背,横起画戟,话语低沉:“上马。”
七百骑翻身而上,坐在马上发出轰的声响。
披风招展,他声音蕴起了杀意。
“……然后,踩死他们!”
第54章 杀崩如闪电,传遍数州之地
飞过天际的鸟儿,俯瞰过下方原野,还未发出啼鸣,一支箭矢几乎贴着它飞了过去。
原野上,厮杀的声浪响彻。
箭矢半空来去,落厮杀的人堆里溅起片片血花,这边定安军中阵也有弓手给予还击,射入第二批次推进过来的甲士当中。
原本以为一击即溃的战场,竟陷入胶着,第一波冲锋被对方挡了下来,令费种有些惊愕,他收起刚才的轻视,接连发下几道命令,第二批一千人的军阵以步盾、枪阵、强弓的混合阵列从右侧推上去。
他麾下这些甲士拱卫皇城,衣甲兵器俱精良无比,每月都会进行操练、阵型演练,岂会输给郡县这种地方兵卒。
第二批一千人军阵进入战场,一直观察对方军阵的董卓,也同样做出应对,保持前阵抵抗同时,拉出一千五百人的阵列,在战团右侧扎下防御阵列。
他的目的很简单,就是用人数的优势,将对方牢牢钉在这里。
“没郭汜、李在这里,老夫总觉得不够得心应手,若是飞熊军也在,哪里还需要吕布。”
目光之中,这边一千五百人已经和对方一千人厮杀到了一起,长矛林立隔着中间的步盾疯狂捅刺,也有胆小的县卒从人群里挤出来,尖叫着逃走,随后被黑甲的西凉兵砍翻在地。
“不堪大用。”
董卓望了一眼一百多丈外敌军阵列,以及左右两翼各五百骑兵,他这边是没有做护翼的,必然会被奔袭。
沉吟了片刻,董卓做出令周围亲卫、传令兵惊骇的事,他提刀叫来军中的一百名西凉兵。
“随我去往前阵,可敢?!”
“敢!”
这些西凉兵被操练许久,用杀戮养出来的脾性,此时接阵杀红了眼,哪里还有不敢的。
董卓咧嘴勾勒出凶恶的笑容,促马奔出了旌旗范围,一百西凉兵跟在后面狂奔,从左翼绕行,直接杀向前阵战团侧面。
锯齿刀由下而上,撕开一名步盾,连人带盾都被撕成了两半,他握紧刀柄,声音雄壮嘶吼:“西凉!”
嗜血残忍!
双目泛起一丝猩红,身体膨胀了些许,将衣甲绷紧撑开,陡然加重的身体,座下那匹战马,直接尿崩腿软栽倒在地。
“西凉!”
百人的西凉兵同样大吼,一张张脸孔凸起青筋、血管,不要命一般轰的撞进前阵的厮杀当中,拉住对方阵中长枪,欺身上去就是几刀将人剁翻。旁边,一个弓手急忙弃弓拔刀,刀身出来一半,就被飞扑来的西凉兵撞翻,颈脖被划了一刀,割开喉管不停喷血。
那西凉兵连杀两人,随即也被刺来的长枪捅穿小腹,他“啊!”的嘶吼,红着眼珠,顺着枪杆从肚子里穿透过去,逼近那名枪兵,一刀劈在对方面门,才咽下胸腔最后一口气。
随着董卓从左侧下场,绕行奔袭正前方的厮杀,那边旌旗下的费种眼中露出凝重,他是第一次见到有这种秘术,可用在身旁之人。
“苏从芳是从何处找来的人,排兵布阵经验老道,要不是兵马不强,还看不到对方竟展露这般秘术,许兄弟,可曾见过?”
“以前听闻齐国有一将领会,今日在这里算是亲眼目睹。”许长青抚须说着,“费将军,这个时候,对方主将亲自出来,正是斩杀贼首的好时候。”
“呵呵,是这个理!”
费种一直按着骑兵不动,就是在等待机会,毕竟用骑兵冲阵,尤其布下防御的阵列,极容易陷入其中而被乱刀砍死。
燕山铁骑每一个都珍贵,若是损失过大,他无法向陛下交差。
眼下,确实好时机了。
费种缓缓举起手,命令自他口中发出。
……
后方,有斥候纵马飞奔。
……
得到将令的燕山铁骑一抖缰绳,夹住马腹,保持队形缓缓移动起来,随着移动,迈开的马蹄渐渐加速,五百铁骑分成两拨从左右迂回。
董卓将刀从一个步盾胸口拔出,回头看了眼,沾染血迹的浓须舒展,笑的狰狞。
“来了便好!”
他举起刀锋横在了身前。
五百铁骑犹如巨人的双臂从左右合抱而来
长矛探出的一瞬,战马逼近,董卓错开一个身位,双臂挥开,锯齿刀带着风声呼啸,一刀斩在奔来的战马前肢,硕大的马身发出悲鸣,往前坠倒,上方的骑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摔在前方厮杀的锋线里,砸倒数人。
下一刻。
董卓斩飞第二名燕山骑,侧面一匹战马冲来,他空出一只手抓住点来的矛头,单臂猛地一撬,将人从马背上扔了出去,不过他也被冲来的战马,撞的后退几步,拖地上的锯齿刀抬起,直接将马头斩下来。
呵呵!
董卓双脚下陷,双手握刀呈在身侧,大吼:“再来!”
声音传去周围。
费字大旗后方,飞奔而来的斥候刚一张嘴,发出:“有伏……”一支羽箭紧跟而来,贯穿他后颈,箭头直接出现在他嘴里,剩下的话断在了喉咙间。
大旗下,费种听到了这声,本能回头,便看到了那斥候坠马的画面,他眸子陡然缩紧,视野尽头,尘烟飞扬,一支数百人的骑兵朝这边奔涌而来。
下一秒。
又是一支羽箭飞来,被他躲开,却将前面一个亲骑射翻坠马。
费种伏在马背上看了一眼,惊骇的直起身调转方向,望着奔来的那支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