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丞相不也是国贼?”这时,汉献帝也出现了,不过脸色有着些许胆怯。
曹操冷哼一声,直接从董卓身旁走开,来到檐下拄着长剑,仰头看向天际飘过的几朵白云。
“相国,只知晓别人害你,却不知自己为啥不招人喜欢,擅杀大臣,欺压百官,夜宿后宫,视英雄如草芥。当初你若够虚伪,言词够委婉,或许就不一样了。”
“这世道无论是哪里,会做不如会说,会说不如会装,相国可懂了吗?”曹操笑着从愣住的董卓身旁过去,走到刘协面前,“见你容貌,该是寿终正寝,看来我儿曹丕对你还算不错,孤心里算是踏实了,如今过往已矣,你我恩怨该消了。”
曾经的梦魇彷如又回来了。
看着直视自己的曹操,刘协下意识向后缩了缩,点了一下头。这时曹操在他肩头拍了拍,却是一副岳父看女婿的神色。
“孤的三个女儿,在我之后,过得如何?”
“随我一起在山阳生活,后来我先去,便不知后面之事。”
曹操欣慰的点点头,说了句:“还算不错。”陡然转身,面向庭院,汉剑拄地,他目光扫过四周,声音响亮。
“长生,与孤谈正事吧!”
第39章 朝王会
“皇帝一病多年,太子把持朝政,图谋各州侯爵……此事原本可缓缓图之,可观今日所行,此人性情偏激,所达目的想一蹴而成,不过如今燕国皇帝死了,他顺理成章继承大统,必然会有后手弥补,到时就不是太子那般遮掩了,而是堂堂正正的阳谋,逼着你们削藩。想必过不了久,第一份诏令就会过来……”
“如何破局?”
“先忍。”
阳光隐去云后,苏府南厢侧院里,众人在厅堂落座,曹操坐在一侧,那柄倚天剑放在茶几,随着他话语说出“隐忍”后,董卓的一声拍响桌面,震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隐忍?刀都架脖子上了,还能如何隐忍?”
他说的意思是这些时日的刺杀,再加上知晓是燕国东宫太子站在幕后,眼下对方继位,怎么可能给你隐忍的时间。
“董贼休要在孤面前喝骂,耐心坐在一侧好生听着就是。”曹操点了点桌面,目光随后看向首位坐的端直的苏辰,“对方还未动作,你也不知其目的,就只能观望,这是第一个要沉住气的。其二……”
他竖起手指:“所辖城池兵马不足五千,还并非你所有,如若抵抗朝廷,他们可愿跟随你厮杀?整个定安城官衙从太守到员吏,是否保证能伴你起事,而没有别有用心?想当初,孤与袁绍对抗于官渡,上下也并非一心,不少跳梁小丑偷偷写信投靠袁绍,光是这些书信,孤就收缴了一筐。”
“不能起兵?”
“不能,此时起兵,一个反贼头衔便扣到你头顶。”曹操闻了闻茶香,起身负手走动起来,“到时谁敢跟你?更不会有人响应,长生莫要以为这是当年那风雨飘摇的大汉。”
“削藩之后,难道不会再杀这苏家?”董卓忍不住开口,“当年废了刘辨,还不是将他母子毒死。”
曹操沉默了片刻。
“董相国说的也无错,不过削藩之后,长生不会有性命之忧,那位太子要做给其余人看的,倘若削藩就把人杀了,你猜其余王侯会如何想?”
厅堂里曹操、董卓你一言我一语,不过曹操不仅掌兵,还是打下北方、中原、西凉的实际掌控者,心中考量要远比董卓要长远许多。推测那位太子登基后对于如何对待各州王侯也是信手拈来。
首位端坐的苏辰低眉垂目,安静的倾听,将曹操所说的每一句都反复在心头默念牢记,这可是历史有名的人物现场教学,这种机会恐怕十辈子都难得碰上一回。
那边,曹操走过中间过道,继续说着。
“削藩保住性命,并非什么难事。哪怕迁离定安城,也没什么了不得,只是你父亲苏从芳有些不堪,做事犹犹豫豫,靠他很难再起,但有一点甚好,他名声较佳,若遭遇不公,必然会有人给予同情。而长生要做的,就是雌伏,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苏辰目光落在中间的曹操身上,能文能武,说的这些让他心头对削藩之事平稳了不少,对此点了下头,便开口问道:“倘若这些并没有按魏王所想呢?”
“呵呵,那就更好办了。”
曹操走到属于自己的位置,抓过倚天剑‘锵’的一声拔出,剑身雪亮倒映他双眼鼻梁,“倘若遭遇不公,暗害你苏家,各州王侯定然感到危及累卵,长生抓住机会若能重夺定安城,高举义旗讨伐昏君,联合各州王侯歃血为盟,那机会不就来了吗?”
倚天剑插回鞘里。
曹操坐回席位,他目光严肃,“现在最关键,就是等他有所行动,而长生这边,加紧招募兵卒,藏匿山中,不可被对方发现,否则一个拥兵造反的头衔扣在你家头上,他便能名正言顺讨伐,以定安城眼下情形,别说抵抗,能坚持一天都算你是名将之姿。”
苏辰再次点头,认可了曹操所说,“魏王说的有理,但如何让那些侯爷与我歃血为盟?”
“哈哈,自古利益相通,不用长生去请,他们也自会寻你。当年我与袁绍如何联合讨董,你便能如何联合各州侯爷。”
提到董字,对面的董卓看过来,曹操横了他一眼:“孤只是为长生举例提上一嘴。”
哼。
董卓冷哼一声,将脸偏开。
汉献帝刘协坐在角落,对于讨董之事,保持沉默,反正他上半生被董卓拿捏,下半生又被曹操拿捏,还有什么可说的。
苏辰看了看他们,心里其实有感激的,随后拱了拱手:“多谢魏王提点。”
他心里此时也有了底气,和目标:“如此就先按魏王所说,敌不动我不动,观望那位太子登基后,会有何动作……董公这边,还是要抓紧招募兵卒,争取到明年开春能有一千人。”
曹操赞许的笑了一下。
“如此就好,以弱搏强,需天时地利人和,不可逞强而行。”
“今日魏王所言,我心里已明了。”苏辰从椅上起身,邀请曹操、董卓、刘协走出厅堂,董卓还要回去逗孩子,就先告辞走了。刘协大抵不喜欢跟曹操待在一起,找了一个借口也走了。
庭院的屋檐下,只剩曹操和苏辰并肩在走。
“改日长生为孤,准备一些笔墨。”
“魏王打算写字解闷?”
“呵呵,如今重活过来,孤想将曾经烧毁的兵书重写一遍,到时就当送给长生。”
走到厢房门窗前,曹操看了会儿房里昏厥的寡妇,随即举步走向祠堂,“孤到四处走走,不用相送,长生好生想想今日孤说的话。”
这边,苏辰送他到祠堂外面,看着身影渐渐消散,心里盘算着今日记下的,转身朝卧房走去,大抵还是要用笔墨记下,省得睡了一觉,明日就忘却大半。
字迹落在纸张,还能依据内容,增添一些细节,就像给一个故事写下大纲。
接下来的时日,苏辰抓紧时间做着准备,皇帝殡天,行大丧需半月之久,应该足够了。
不过等到再有讯息过来,已是新皇登基的消息了。
……
“……先皇大行,去的仓促,有许多事未曾与朕交代,但朕知晓先帝心中想说什么。”
燕京皇宫紫微殿,燕国新皇坐在御阶之上,满朝文武身着崭新官袍泾渭分明站立,恭顺的垂头倾听。
大殿之上,檀香的清烟袅袅,正面上方的年轻皇帝,目光威凛,声音仍在持续。
“他想说燕国之振兴,百姓之安泰,我大燕雄踞北方,铁骑睥睨,不可沉浸安逸,诸卿当兢兢业业操持国事,朕当如履薄冰,使国库充盈,兵甲威武!先帝心中所念,正是朕心中所思!想我大燕建国,有多少忠臣义士冲锋在前,他们去后,亦有子孙尚存,其中不乏能力出众者,不该沉寂一隅,朕要大用,朕要赐给他们权力,为朝廷出力,为百姓谋福,兴盛大燕,南下浑河!”
北宫野目光扫过下方,慷慨激昂的话语落下的同时,袍袖哗的拂开,他站起身来,声音咆哮而出:“大燕万岁!”
“大燕万岁!”
一众文武面色潮红,跟着上方举起手臂的皇帝高声呐喊,响彻大殿。
是年,开乾元年,十二月,朝王会的消息接踵而至,传达各州!
第40章 远行
朝王会是燕国自立国以来的传统,每有新君登基,便会从功勋子嗣挑选一批能臣辅助新皇,加强皇室和各方王侯之间的关系。
消息传达各州,彷如在刚起的微澜里,直接砸下一块石头,荡起一圈水浪。
容州定安郡。
苏从芳接到诏令的时候,已经两天没睡好过了,相比不知情的其他侯爷,他是知道刺杀苏家的幕后之人就是那位太子,如今的新皇。
这朝王会当年他做为世子时也参与过的,如今轮到苏雍去了,这一去,老人终究是担心的,可不去的话,那就是欺君之罪,说你不尊王号,都是轻的,要是有人进谗言,扣上一顶居心叵测,图谋造反的帽子,苏从芳可戴不了。
到的第三天,老人不能再将消息压着了,在今日用早饭时,他将这条诏令告诉了家里所有人。
平静的氛围顿时被打破了,苏辰皱起眉头,他之前与曹操有过几次商讨,皇帝接下来的动作是什么,倒是没想到会是这招朝王会。
果然,跟魏王曹操说的一样,赤裸裸的阳谋。
他目光看向同样皱眉的大哥,以及难得出来一起用饭的二哥,他捏紧了筷子,腮帮紧咬的鼓胀起来。
“不能去。”二哥低哑的说了一声。
殷素寰多少知道一些里面的事,有些担忧的握住丈夫的手,苏雍拍拍她手背,朝妻子笑了笑,便说道:“众家都去,唯独我家不去,未免惹皇帝不喜。”
“他本来就不喜!”苏辰将筷子丢到桌上,“这一去,凶多吉少。”
“那也未必轮到我头上。”苏雍知道这个弟弟想说什么,“但是不去的话,就真的会惹出麻烦来了。”
这件事不管后面如何,削藩是肯定的,但是不去,就有了被皇帝拿捏的理由。
苏辰将目光投向父亲苏从芳,如果他狠得下心,那就一家子索性举旗造反,若是权衡利弊,那就只能让大哥去燕京参加那什么朝王会。
老人并没有开口,沉默的吃着饭,也不看苏辰兄弟三人,过了会儿,放下碗筷叫上苏雍跟他去书房,苏辰和二哥苏烈就坐在书房外等着,过了半个时辰,大哥才从屋里出来,脸上带着微笑,在两个兄弟肩头拍了拍,叫上苏辰两人一起离开这边。
路上,苏雍笑着说了一句。
“这次不去不行,咱们姿态放低一点,应该不会有事。陛下登基大宝,总不至于盯着咱们一亩三分地。”
朝王会安排在十二月底,天气最冷的时候。
到的第四天,飘起了零星雪花,出行燕京的准备已做好了,进献新皇的礼物,拉了足足两车,苏从芳又拨了府内两百甲士护送。
定安城外,家中大大小小的旁亲,还有不知晓里面事的萧也来为大儿子送行,挤在一起七嘴八舌。
“朝王会啊,那可是陛下挑选贤才呢。”
“世子这般有才干,性情温和,说不定真能被看上。”
“啧啧,将来啊又是侯爷又是朝廷大员,咱们苏家又要兴盛了。”
一干旁亲并不知情,但话里多少都是祝福的,站在前面的老妇人看着即将远行的大儿子,心里多有不舍。
儿行千里,母担忧。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放到苏雍手里:“这是娘一直戴在身上的,你放在身上,能保你平安回来。”
“夫人,孩子这是去京城,莫要难过,很快就回来,哭哭啼啼的做什么。”
苏从芳握住老妻的手,他不敢将里面那些事告诉妻子,省得她担忧,不过仅仅这么说,他眼眶也是有些微红。
路旁的老树沙沙的抚响枝叶,雪花夹杂花白须髯在风里微微轻摇,他将脸偏开一些,不想让旁人见到堂堂侯爷这般样子。
“快走吧,时辰不早了,说不得晚上还要下大雪,到时道路封阻,耽误进京的时辰。”
“父亲、母亲,你们保重,孩儿走了。”苏雍托起宽袖朝两位老人拱手躬身,施全礼拜了下去,起身后,他看着瘦弱的母亲,挤出一点笑:“娘,孩儿不在身边,你多让素寰陪你。”
老妇人擦着眼泪连连点头。
苏雍这才转身过来,走到马车旁,看着两位兄弟,他抱了抱苏烈后,又走到苏辰面前,握住苏辰的胳膊,“为兄离开一阵,家里就靠你了,父亲那边有空便多帮衬一些,到时候大哥从京城给你带礼物回来。”
“大哥,一路保重,我在家里等你。”苏辰七岁过来,从小受这位比他年长五岁的兄长照顾,此时临别,心里也是不舒服,可惜他势力不够,根本无法跟一个王朝叫板。
苏雍笑了笑,上了马车,车辕转动的声响,缓缓沿着官道往前行驶而去,两百甲士徒步随行护卫左右。
或许是有些伤感,苏雍又从车里出来,站在车辇上,朝众人挥别。
直到远行的车队消失在官道尽头看不到了,苏从芳才叫众人回城,殷素寰又看了一阵,才在花红真劝说下上了马车。
“二哥,你们先回吧,我骑马四处走走。”苏辰望着官道尽头轻声道。
“那你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