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原野上,还有一匹匹战马成群飞奔,上方的骑兵疯狂抽打鞭子,很快越过驮载士兵的辕车,而后方,是骑兵们远远甩开的生奴人,他们背着抛石车、鬼门弩的器械部件,踩着车印、马蹄印往前奔行。
庞大的六轮祖柩车被盾戟士们护卫,也在赶往前方,苏辰双手拄着夏王剑,目光冰冷却又绽着斩开一切的炙热,他望着这视野中奔行的一道道洪流。
“祖龙都发话了,那就一战定乾坤……”他望着远方低声说了一句。
身后、两翼,更多的骑兵正快速奔行,穿插前方。
五十多里外,东西连横的巨大营地正缓缓苏醒,新替换的大都督杜令衍,三十有六,正当壮年,对于之前赵广师拖拖拉拉的战术,他在鹿阳时就极为不满,没少在兵部尚书袁逢面前抱怨,同时也明里暗里示意自己能打仗,敢打仗。
对于赵广师手握十几万兵马,心里早有微词的袁逢,对这个英武、锐气的朝廷少壮派将领,是欣赏的。
加上袁逢看穿因为城外两支军队接连被败,心里早已窝起火的皇帝,想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急切想法,顺利将麾下这位杜令衍推上大都督的位置。
如今满朝上下被燕军接连打胜吓破了胆,也只有这些有锐气的年轻将领想打、敢打!
杜令衍也深知这一点,遵照皇帝、兵部尚书的意图,今日一上任,便变更了赵广师之前的防御部署及军规。
甚至撤换了一些中层将领,对于帐中一些领兵大将的微词,他言语安抚几句。
“撤换的中层将校,并非是排挤他们,而是为了更好令行禁止,执行军令!”
他负手走在帐中一众将领中间,话语间有着自信。
“……我知你们心里有怨言,但你们也知,老将军的命令贯彻军中日久,若是不撤换他们,定然对我新的军令有所抵触。我治军甚严,更要求令出必行,所以才暂时撤换,等灭了对面的燕军,再将他们抽调回来。”
杜令衍知道这些将领当中部分人心里会有抵触、不满,所以他这番话,暗示自己治军甚严,尔等莫要阳奉阴违,落到他手中。
外面此时有马蹄声闯入辕门,朝帅帐这边冲来,来人是一名斥候,刚一下马,还未张嘴就被外面几个杜令衍的亲兵擒住。
“我有军……”
“大都督刚改军规,入帅帐范围两百步不得骑马!”
“我是……”
“你是天王老子都没用,掌嘴!”
几个军汉上前将那斥候按趴地上,长矛柄叉住对方颈脖,一人掀了他皮盔,抓住发髻将其脸仰起,抬手就几巴掌‘啪啪啪’的落下去。
营寨远方,还有几个骑马的身影奔向辕门。
帅帐之中,杜令衍的话语持续。
“……老将军稳重,但延误战机,令陛下和袁尚书不喜,汝等也知燕军长途跋涉,三分路攻我大魏,途中辎重、兵马焉能无损?临丘、广甫两战,虽说打胜,但为何遮遮掩掩?其目的,便是不让我等探知他虚实,如今后撤二十七里,说什么敬重赵老将军,其实乃是他们心虚,没有足够的兵力胜我大魏十六万兵马!”
看到众将脸色,杜令衍还是满意的,他笑了笑:“今我上任,便要一扫之前老将军在时颓靡之风,主动出击,十六万兵马,放在何时何地都是兵强马壮,诸位将军便与我一道,打出大魏雄风,令燕国小儿闻风丧胆!”
话音落下,帐外惨叫声传来,接着又是马蹄声疾驰而至,让帐内众将纷纷侧目望向帐帘。
“外面怎么回事?”
刚酝酿起来的气氛陡然被打断,杜令衍皱起眉头,唤来外面的亲兵询问。
“回禀大都督,一个擅闯大帐的骑兵。”
孟驮站起身:“大都督,会不会是前来报讯的斥候?!”
这话令的杜令衍脸色微变,留下一句:“我岂会不知。”当即大步过去掀开帘子,便看到一个着皮甲,皮肤黝黑的汉子,脸颊都被抽的通红肿胀。
还未等他开口,几匹快马穿过辕门,进入中军行营,纷纷跳下马背,便看到最先来的同袍被按在地上,令这几个后来的斥候露出惊怒。
“大都督,我等是来通报军情……这是何意?!”
杜令衍干咳一声,连忙挥手让那按人、掌嘴的四个亲兵散开,“此事等会儿再论,先说军情!”
原本焦急回禀的几个斥候,看着同伴打成这番模样,咬着牙缓缓拱起手,半膝跪下去,才慢慢开口禀报。
“……大都督,燕军营寨今日凌晨传来动静,原本驻扎那边的燕军忽然停止后撤,朝这边杀来了!”
另一个斥候也拱起手:“我等回来时,已至三十里,眼下恐怕快过二十里!”
“们现在才回来报讯!”
杜令衍气得大吼,对面几个斥候拱着手没说话,而是齐齐偏过脸,看向那名浑身狼狈,脸颊被打的通红的斥候。
这边,杜令衍一张粗犷大脸顿时红了起来,不过此刻,迎敌才是重中之重,他急忙转身向众将吩咐。
出来的一众将领,除了他带来的两人外,惠州一系的将领早已离开,回自家营地吩咐迎敌的事,而京畿出来的将领,像看弱智一般,看着这个大都督,一时间觉得赵广师当得名将之资。
“先迎敌,此间我所做错事,之后再做计较。”
一番解释后,他将这些琐碎的、丢人的小事赶紧按下去,毕竟内部的事,之后再说,随后接连发下军队集结的命令,拍快马通传左右两翼的吴越兵马和随庆二州军队,呼应中阵快速穿插原野,从两个方向合围对方。
他话语飞快,发出一道道命令时,带着灭国旨意的燕国七万余大军,已经开始压过来了。
快马接连不断,一个个战报,雪花纷飞般冲进军营,消息疯狂的推挤过来时,前营辕门接连的一处栅栏,轰的被一发石弹砸的稀烂。
哨塔上的弓手射出响箭,歇斯底里的呐喊,远方的原野上,一辆辆抛石车抛出大量石弹,飞过长长的轨迹,落向魏国军营,砸塌栅栏的同时,是密密麻麻的骑兵奔行原野,朝这边发起了冲锋。
铁骑犁地,如雷般惊响,整个天地都已变了颜色。
今天老丈人的忌日,出门回老丈人家祭奠,回来赶紧码了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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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8.第226章 魏宫震动
228.
2023-10-25
呼嗬!呼嗬!呼嗬!
体型壮硕的生奴人有节奏的喊着粗野号声,推着嵌有四轮的抛石车,一点一点往前,堆积的石弹从辕车里搬出,放到抛勺,勺身往下沉了沉。
“抛!”
蛮将阿奴虎的声音响起。
一连二十发石弹带着弦声、杠杆的撞击声,冲上天空,飞向两里之外的魏国军营,它们下方,是浩浩荡荡的铁骑奔行原野,朝着第一发打碎的栅栏冲杀而去。
砰砰砰
二十枚重达一百多斤的石弹,落下魏军前营,便是一连串砸击震动,远远的能听栅栏崩裂,人声惨叫。
这突如其来的战斗,令得整座军营还有许多人都处于发懵的状态,敌人推到面前,还组装好了投石车都没有被斥候发现。
七万人的营寨一时间到处是呼喊声,各营各队的士兵面色仓惶,循着各军将校的嘶喊四下奔行,远处栅栏轰的爆碎,木屑飞溅,滚动的石头弹在跑动的士兵身上,将人打翻在地。
“结阵!快结阵!骑兵来了!”
杜令衍歇斯底里的大吼,持着剑在帅帐前来回走动,他并未去前营,但脚下传来的震动已经告诉他大量的骑兵正前营栅栏靠近。
他望去的方向,前营辕门两个箭楼,其中一个在视野中被抛来的石弹砸中。
周围是一个个传令兵飞奔往各营,整个营寨此刻调动起来,不少士卒仍旧处于被袭营的惊慌之中。
浩浩荡荡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地破碎的栅栏后面,步卒拖来拒马试图堆在缺口,奔行而来的马队,控弦狼骑穿插冲锋的铁骑中,挽弓射箭,飞去的箭雨将一个个推着拒马的魏兵射翻。
栅栏后的弓手疯狂挽弓,朝越来越近的铁骑射出箭矢,辕门右侧幸存的箭楼上,三名魏兵点燃火箭射向原野的刹那,石弹呼啸而来,连人带楼瞬间砸的支离破碎。
残木、尸体坠下的同时,堵在几处缺口的步盾、枪阵、弓手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骑兵,呼吸急促,双眼热的发红,挤压在胸腔的恐惧,到的在这一刻,化作歇斯底里的呐喊!
“啊啊啊啊”
八百铁骑分作两拨,踏着沉重的马蹄声,架起一杆杆铁枪,冲进栅栏缺口,硬生生推进去!
从离间魏国君臣,设计弄走赵广师,再到黎明前整顿、快速行军,整整布置了十来天,终于在这七月下旬的一天,点燃了燎原的星火,以最为凶戾,犹如火焰般的猛烈攻势,杀入魏军大营。
白马义从、虎骑营跟在飞熊军后面,雨点般延绵杀入魏国营寨,丝毫不给对方聚集、结阵的机会,一拨拨骑队犹如穿行交织的洪流,相互配合,枪刺、挽弓、撞击,分割开仓促集结的魏兵,刚刚结出的阵型瞬间被击溃。
厮杀呐喊声里,鲜血与尸体铺展开去,射出的火箭点燃了一顶顶帐篷,着火的士兵凄厉惨叫,满地打滚,营中被击溃的士兵到处乱窜。
鹿阳一系的将领于藏兵率队从侧营冲来增援前营,他甲胄鲜明,纵马冲在部曲前面,刚一出现,下一秒,浑身炭红的战马跃来,马背上的身影须髯飘飞,凤目满是杀意,直接冲至他面前。
“讨死!”
厚重的青龙偃月刀呼啸抡出半圆,怒斩而下。
只来得及架枪的魏将于藏兵,鲜明的铠甲被劈穿,血肉溅在周围亲卫脸上,他们面前的将军在马背上撞过来的一刻,连头带肩撕裂开来。
控弦狼骑营外游走射箭,箭矢飞舞间,幽燕、西凉、益州、并州军紧跟杀来,张飞跃马挺矛,带着虎步营杀入右侧半里的魏营。
“我的!这里交给我!”李玄霸双眼兴奋的通红,他全身铁甲,发足狂奔,挥舞一对擂鼓瓮金锤,犹如攻城巨兽照着前营辕门‘轰’的一下撞了上去
堵在辕门后方,试图借着沉重的辕门射杀涌进来的燕军步卒,随后二十多人连带撞塌的辕门一起被推飞数丈。
董卓紧跟在后,踏着地上辕门,哈哈大笑的冲入营内,翻身下马,拖着锯齿刀疯狂劈杀近前的魏兵,口中不断朝亲兵发出命令,集结西凉步卒朝对方中军行营推进。
魏国军寨燃起大火,左右两翼的吴越、随庆两支兵马已经看到了浓烟,吴将崔瞻、越将雷山带兵往这边赶来,他们赶来的途中,是早已准备围点打援的张辽、高顺。
而随、庆两州四万兵马,增援途中,是同样早已埋伏等候的青州军夏侯渊、张、乐进、马超、马岱,两万青州兵、一千多名西羌骑冲出山林杀向下方过道的两州魏军。
此时,中军行营这边,位于帅帐前的杜令衍身边已聚集了数千的士兵、轻骑、亲卫,还有孟驮率领的铁锋义节军正在聚集过来。
听到前营厮杀的动静、不断传来的战况讯息,杜令衍微微张开嘴唇,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燕军简直……就是疯子……”他喃喃说道。
七万多人陡然折返,二话不说直接扑过来,杀入营寨里,兵书上都不曾有这样的打法……
砰!
陡然一声巨响,他思绪回拢,抬起脸的瞬间,正前方的中军行营的辕门轰然倒塌,一道全身沾满鲜血、碎肉的身躯,提着两柄大锤犹如铁塔般立在那里。
看到对方铁盔下露出狰狞的笑容,杜令衍顿时一阵心惊肉跳,看到对方看到自己露出笑容,并且走来,不由自主地泛起一股战栗的寒意。
然后,对方一个人挥舞那巨大的双锤直接朝这边密密麻麻的数千人发起冲锋!
……
七万多人杀入魏国主力大营的这一天里,老人还在战车上摇摇晃晃的返回鹿阳的途中,身旁的亲兵略有不甘,他还是用着安慰的话语朝老人说道:
“要是败了,陛下当重新启用将军。”
“没机会了……你们不了解陛下……我是看着他长大的。”
赵广师望着蔚蓝的天空,白云在视野里飘过,“若是大军败了,我……必死无疑……”
……
魏国鹿阳。
魏帝赵传廷与兵部尚书袁逢,还有几个亲近的臣子走在皇宫殿宇间,说着上百里之外的战事。
“陛下,赵老将军撤换下来,杜令衍应该很快就有所动作。”
说话的是袁逢,别看他那日在朝堂上再三恳求皇帝换主帅,实则是揣摩到了天子心思,才敢如此表态,其余时候,他都是恭恭敬敬的,不敢有丝毫逾越的话语。
“朕其实念皇叔年纪大了,奔波行伍之间,终日操劳,有损寿数。”
“陛下圣明。”
“不过,朕以为老将持重还是必要的,就如皇叔那支铁锋义节军,那可是少有的精锐,与朕的熊奔军不分伯仲。”
跟在皇帝身边都是人精,听得出赵传廷说出‘不分伯仲’就知皇帝就有拿捏对方的意味了。
“陛下……”
户部尚书龙峤欲言又止,“如今鹿阳城内物价飞涨……再拖下去,恐怕要出事,而且听说燕国绣衣司的人还未剿灭干净……”
自与燕国那位夏王完全撕破脸皮以来,对方手中的绣衣司密探也潜入城中,大量暗杀下层官员,闹得人心惶惶,到得眼下对方一直藏匿城中,随着物价飞涨,民间生出怨气,他担心这些燕国密探会借机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