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夯实的大道往里延伸,两侧的山顶有着高高的烽火台,山腰上有着巡逻的士兵不时往下张望几眼。
看着下方队伍挂着的‘魏’字旌旗。
旌旗下方是被两百名魏国护军跟随马车,车内,名叫刘衮的使节坐在车里,闭目养神,他是礼部大鸿院郎中,才学渊博,口舌如簧,品性更是端正。
外面有军队过去,他微微睁开眼,看向掀起的帘角外面,一拨兵马过去,抚动的须髯间,口鼻‘哼’了一声。
“兵强马壮,彰显狼子野心。今日我等出使燕国军营,不可堕了我大魏威风。”威严的声音自他口中说出,跪坐一旁的副使微微垂首道了句:“是。”
九月底到十月初,陈度郡的两次大战,随着败退回来的奉圣军传开,整个鹿阳,甚至周围郡县都震惊。
往日对方在北方燕国如何纵横睥睨,打败二十几万燕国军队,都没觉得什么,毕竟打不到这里,又是他国,当做谈资随意评论。
然而此次,那位北方夏王三万兵马,兵分两路,先破陈权两万兵马,再破赵贵延两万奉圣军,往日的谈资化作实实在在的战绩摆在了面前,让当时听到消息的刘衮整个人都震惊的无以复加。
甚至一度怀疑是赵贵延找的借口,但后来得到佐证,再加上他将出使那位夏王军营的任命,肩头顿时感觉沉甸甸的。
不过,他此次过来,不仅仅是与对方和谈,还要一探对方军中的虚实,联络上陈度郡。当然,对方显然防备他们,并没有从陈度郡外的官道过去。
既然如此,刘衮也是有信心促成和谈,对方孤军进入魏地,连打了几场战事,损失肯定有的,自己到时只需说以利害,让对方知难而退。
“.……整个鹿阳,论口舌之利,还是靠我啊。”望着车帘外过往的兵马,他心里轻念道。
马车继续行驶,远处的河岸大营遥遥在望了。
几日大战过后,各军将领大多回来营中述职,也被苏辰留下来,让他们军营畅饮一番,慰劳多日行伍辛苦。
河风呼啸,吹进酒楼,浓郁的酒气四散开,嘈杂的声音喧闹,留在此间的房雪君、李望秋等江湖人坐在楼梯口,看着二楼上,苏辰与众将喝酒吃肉,杨玉环犹如家姐般,帮着苏辰招呼这些大将。
杯觥交错间,张肩头到胸口缠裹绷带,将一坛酒的重重放在桌上,一只脚踏在长凳,脸上有着醉酒后的红色,他扯开嗓门儿嚷嚷。
“那天你们是不知道,我奉夏侯将军命令追杀,没想到他们竟然敢伏击,幸亏当年,被埋伏多次,经验老道,硬是撑到援兵赶来。”
“我以为张将军会临阵斩将,把那什么对方主将给砍了,结果还是让他逃脱。”马超怀抱酒坛靠在二楼护栏,单手提起酒坛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你以为我不想?”张拍着坛口,“还不是因为大王要让放他们,赵贵延回去,也好给那什么禄山的邀功!”
“哈哈,我看是不敢冲阵!”夏侯渊喝酒文雅,倒了小碗,端起来与一旁的苏辰碰了下,“以前我可是听说你碰见赵将军,调头就走,不知是否?”
“放……”张仗着酒劲儿刚想骂一句粗口,看到那边与张翼说话的赵云看过来,连忙收住话,摆了下手,“说其他的,说其他的,对了,那位使锤的壮士呢?”
典韦探头看了眼桌上的酒坛,深深闻了一下,喉结滚动,随后听到张的话,指了指外面。
“好像喝了点酒,跑到外面抱着他哥的灵位哭呢。我去叫他!”
说着,巨大的身形弓着身下了楼梯,在一群江湖人视线里,大步出了客栈,靠马头的祖柩车前,同样高大的身形,抱着李世民的灵位小声抽泣,里面青烟袅袅,李世民坐在车辇上颇为无奈的看着他。
“好了,玄霸,为兄身死,但魂魄尚在,你就当为兄还活着,小心点,别把我的灵位捏碎了……小心放回去,听话……有人过来找你了,比你还壮硕。”
李玄霸身形高大,肌肉虬结,穿着寻常袍服,都撑的紧绷,更是天生神力,除了李世民,谁也不好使唤他,听到二哥夸奖别人,顿时偏过头,看向走来的典韦。
原本还湿红的眼睛瞬间聚起了杀气,犹如鹰隼盯着典韦,他站起身,将手中灵位恭恭敬敬的放到车辇,大步朝走来的典韦迎上去。
“我二哥说你很厉害,我要跟你打一场!”
“你找别人,我是来唤你回去喝酒吃肉!”典韦显然对这个新来的年轻人不舒服,言语间并没有其他人那般客气。
李玄霸却是没听到一样,解开衣袍,唰的丢到拉车的马匹身上,身上肌肉鼓胀,扭了扭脖子,发出咔咔的骨骼关节声响,脚下一踏,尘埃自他为中心呈圆扩散开。
二楼上,苏辰走到护栏后,夏侯渊、李、马超、赵云等一批大将也都围观过来,就连楼梯上的房雪君、李望秋也都在三楼观望。
周围,兵卒也都一一看过来。
“典韦,陪他打打吧,都不许用兵器。”苏辰在楼上轻声说道,“谁打赢了,有赏!”
砰!
典韦脱下铁甲,扔到远处,也脱下里面的戎服,露出胸前浓密的黑毛,握了握拳头,两臂肌肉虬结鼓胀起来。
“这里所有人,就只有你才有让我动手的欲望。”
曾经关在偏院里的年轻人,如今重活一次,有着强烈的战斗欲望,他眼中似有雷光闪过。
……
“典护军,打他!”同是汉末的一众将军们,对于唐国如此嚣张的将领,他们纷纷声援典韦。
……
场地上,两个拥有恐怖力道和身躯的人,刹那间冲撞在一起,那是皮肉筋骨硬生生的碰撞,震荡的声音轰轰轰的在场地连绵不绝。
片刻,先行回来的马岱,惊愕的看着不远两个厮打的身影,回过神来,快步进了酒楼,在苏辰耳边轻说了几句。
“使者?”
苏辰看着下方两人的比斗,点点头:“就让他们进来吧。”
第186章 魏使入营,罢兵谈判
道路上巡逻的兵马穿行道路和山林间,不时有汇报的声音,或马蹄奔行的声音传来。
刘衮最后又看了几眼周围,发现监视、排兵布阵都极为严密,他便放下车帘,随后便是到了大营外,等待传唤队伍进去。
车辕缓缓停稳,他坐在车厢里听到外面护军士兵发出哗然,他想要看看发生何事,但想到身份,便压下心里好奇。
“大王有令,使臣队伍可以进去。”外面有声音传来时,马车再次往前行驶,不久,便停下来,耳中同时响起的是车夫战战兢兢的一声:“刘使节到了。”
以及外面轰轰的声响。
他与副使揭开车帘一前一后出来时,拉车的马匹不安踏着蹄子发出嘶鸣,一股劲风‘呼’地扑到了他面门,整个人跌跌撞撞向后连退几步,还好后面紧跟出来的副使急忙将他拽住,才没栽到车下。
“护军!护军!”
刘衮惊得闭着眼睛大叫几声,然而没人理会他,待反应过来,急忙睁开眼,映入眼帘便是两道身形激烈的碰撞,四条手臂挥舞划开的罡风,拳头击打的沉闷,犹如大鼓震响。
这一刻,刘衮的瞳仁都在瞬间缩紧,胸前黑毛浓密的巨汉犹如远古凶兽,嘶吼咆哮,巨大的身形奔突碾压,挥出巨大力道的拳头砸在空气里,有着恐怖的气浪。
精通武艺的人眼里,仅仅对方一拳足以将自己打的粉身碎骨,内脏搅成一团肉浆。然而,落在对面同样高大的年轻人身上,仅仅发出皮鼓敲击的声音,后者握拳反打,砸在典韦肩头,将其击的平移出去。
向后滑出的刹那,典韦另只手抓住李玄霸的手腕,脚下一沉,巨大的体魄扭动,“啊!”的一声怒吼,拉扯对方,李玄霸同样伸手抓住典韦手臂,他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陡然发力,竟将典韦反拉过来脱离地面,飞旋开来。
砰!
被抡开的典韦撞在一匹拉车的大马身上,马匹直接侧倒下去,套着的缰绳拉动车辕,祖柩车被累及,左右剧烈摇晃。
李世民、曹操、刘协、刘备,以及鼻青脸肿的李隆基看得心惊胆战,连连摆手,让他们去别处厮打。
场地之中,两人哪里听得进去,被抡起来的典韦向下一沉,双脚蹬在李玄霸肩头,巨大的力道蹬得他手臂松开,随后典韦落地,犹如战车般直接冲上去,的撞在对方腰间,双臂拦腰合抱向上一抽,将李玄霸整个人抱离地面,典韦压着他齐齐砸了下去。
那轰的一声响起时,令人头皮都为之发麻。
这种超出认知的恐怖力量,不仅房雪君等江湖高手看得心里发寒,就连下方二楼的一众军中大将都感到牙齿发酸,简直就像在看两头巨兽在搏杀。
又令人血热沸腾。
这种力量下,什么技巧都没用了,典韦压着李玄霸,两人身上的肌肉都在互相挤压、扣锁对方,李玄霸挣开典韦手掌,挥拳打空,典韦抱住他这条手臂向反方向一扭,后者“啊!”的怒吼,陡然爆发,单臂挥开,恐怖的力量拉着典韦翻向另一边,将他重重砸在地上。
随即,起身奔突飞跃,一记膝撞顶过去,被同样起身的典韦双掌挡下来,两人顿时贴到一起,拳脚踢、砸,全是轰轰的巨响,两人周围掀起一阵阵激荡开来的罡风。
尘埃飞旋,地面上石块都被两人激起的罡风激射出去,打在这边停靠酒楼下方的马车上,木轮啪的一声断裂,车厢倾斜,刘衮面露恐惧的跳下车辇,被副使和车夫搀扶着连连后退,靠到檐下的木柱才停下。
看着那边不同常人的巨大体魄互殴,气氛直令他感到窒息,不自觉间,袍摆下双腿都在微微颤抖起来。
那边场地,罡风撕裂般怒吼,两个比斗的身影互相一拳分开,典韦来这边后,有着钢筋铁骨的身躯,眼下身上却是布满青黑的淤伤。
下身的褐色长裤,布料都在罡风里撕出一道道口子,他双臂都在与李玄霸对攻里,微微发抖,拼尽了全力。
而李玄霸全身同样有着伤势,但依旧面容狰狞,战意越发旺盛,握紧的双拳间,明显能感觉到越战越强,流出的汗水瞬间在皮肤上蒸发,化作腾腾白气,彷如一尊战神。
“典韦!”李玄霸咧嘴笑起来,拳头的对碰一下,“你是第一个与我打了这么久的,往后可否常找你打架?”
此时他血气翻涌,发出的声音洪亮无比,落在常人耳中震得心肝乱颤。
典韦凝视他许久,然后,点了点头。
随即,转身将地上的戎服披上,来到酒楼前,单膝跪下拱起手:“大王,末将输了!”
李玄霸咧嘴笑着走来,叉着腰仰头看向二楼。
“想听我要什么奖赏吗?”
“要什么?”苏辰很满意这个李玄霸,当然除了性子外。
“能否给我锻造一对大铁锤,我原来那个不是很满意!”
苏辰笑起来:“那锤可叫擂鼓瓮金锤?”
“你知道?”李玄霸终究是十六岁年纪,又被关在别院多年,心智比不上同龄人那么成熟,“同意了?”
苏辰看着他,轻笑几声,一手拍在护栏。
“赏!”
旋即,一甩白毛领大氅,转身走向楼梯,军中诸将也都一一跟上去,来到大厅在自己座位坐下。
楼外的吴子勋揉了揉眼睛,从刚才那惊心动魄的场面回过神来,连忙走向刘衮等一行人,伸手朝里一请:“魏国使臣,请吧,大王与诸军将领眼下都有空了。”
听到话语的刘衮,心惊胆战的点点头,收起来时的那番心情,朝面前这位常随也客气的拱了拱手,便在副使的搀扶下,蹒跚的走进客栈。
原本商业的楼厅,此时一片金戈之气,一进去便看到一副巨大的地图挂在首位后面的墙上,夜里天气寒冷的缘故,这里增添了两个火盆架,此刻也燃着小火。
大厅正中首位,披着大氅的身影正坐在一张大椅上,面前的案桌堆满了卷着的情报,还有书本、笔墨。
他身形高大健硕,那件白毛领的大氅,披在身上衬出威严,加上样貌同样俊伟,嘴上一圈浅浅的短须,不像是十九岁的年纪,反而更像是握兵多年的悍将。
而刘衮走过的两侧,俱是一个个身着甲胄或戎服的将领,也有文士在其中,依次是夏侯渊、赵云、马超、郭嘉、马岱、张翼、张,以及齐幼虎、钟季等将也在后面的座位。
刘衮吞了吞口水,他是第一次见到席卷燕国皇室的夏王,以及他身边的骄兵悍将。
“刚刚听到孤的将军说,有魏国使者过来,其实是想看看我军兵力是否还能继续攻打陈度郡吧?”看着进来的魏国使者,苏辰双手交叉压在案桌上,“打完魏军两支援兵后,孤麾下的兵马也需要休整嘛,毕竟都是血肉之躯,又不是铁打。”
他说到这里,看着魏国使者笑起来,下方的诸将也哄笑。
令得刘衮感到脸上一阵发烫,他出使这里,确实有打探燕国兵力的目的。
“魏国使臣刘衮拜见夏王!”该有的礼节,刘衮还是要做全的,他托袖拱手缓缓拜下。
那边的苏辰也收起笑意,朝他按了按手,“好了,孤虽说出身侯府,但在军中养出了粗野性子,不用那么多繁缛礼节,使者就说来孤这里有何事吧?”
刘衮的余光瞥了瞥四周:“那,我就直言了。”
“讲!”
“谢夏王容我开口!”刘衮站直起腰身,思绪在脑海里飞快翻涌,再次拱起手:“衮此次过来是奉我大魏皇帝之命,想与夏王和谈。
夏王侵我大魏均州,连胜数场,该是涨了夏王威风,可夏王所带兵马不多,就算胜了,也是连番恶战,兵马损失不小,恐怕想要攻下两万兵马驻守的陈度郡,属实艰难,眼看已过中秋,再过些时日便到深秋了,冬季紧跟而至,中原虽不比北方寒冷,但也是寒意刺骨。”
“魏国兵强马壮,却为何偷袭燕国汾州?”苏辰看着他片刻,眼中的凶戾神色渐多,声音也冰冷下来。
“孤麾下将领、士兵,从八百人开始,打到现在将近十万人,从来就没想过打便宜的顺风仗!燕国前前后后将近三十万人被孤打没了,魏国有多少兵马跟孤打?不要以为孤的将士有所损伤,不要觉得冬天快来,就认为陈度郡拿不下来。”
苏辰眼里全是冰冷,他话语间,周围将领也露出冷笑。
那刘衮还想说话,身后两道高大威猛的身影走进大厅,犹如山岳的阴影将他视野里光线遮蔽,然后就被撞了一个踉跄,挤到副使身边,就见典韦披甲负戟走到苏辰身边站定,李玄霸四下看了看,不知坐哪里,索性学着典韦挤过去,将刘衮和他的副使又撞到另一边,然后站到苏辰右侧。
望着两个如同山岳般的身影一左一右,刘衮战战兢兢地拱起手。
“大王……”
他称呼都不知不觉的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