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琳吉拉有些诧异:“既然不是立刻要打仗,为什么不等到萨拉丁进攻时,我们再于边境征召领主们参战呢,这样也能节省一些补给。”
“后勤问题总要提前理清的。”
洛萨解释道:“而且,提前聚兵也有利于确定统属关系,规定作战时限。”
欧陆许多领主间的小规模战争,都是各领主带着各自封臣,各封臣又带着自己的骑士,征召老农一窝蜂进行冲锋,彼此间往往互不统属。
他们会如逛菜市场般一样,陆陆续续,甚至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再赶到领主的麾下,这时,提前抵达的领主甚至都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封建义务(根据契约,每年于上层领主处服役一定的时间),扭头就带兵离开了。
所以提前聚兵,对于封建采邑制的耶路撒冷,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远处,已有轻装斥候远远眺望着赶来的雅法十字军。
那是一队骑乘着单峰驼的骑手。
德瑞姆摘下挂在马鞍上的水囊,吨吨吨猛灌了一气,这才感觉焦渴难耐的喉咙稍微好受了一些。
斥候的工作很苦。
就像一群被强行驱赶出巢穴的雏鸟,不得不冒着头顶的烈日,在危险的沙漠中游荡一整个白天,所以有些人又称他们为“游荡者”。
几天下来,原本还很有心气儿和志气的小伙伴们,都有些发蔫,这跟他们想象中,一番酣畅厮杀,建功立业,被封为骑士老爷的道路截然不同。
德瑞姆也老实地脱下了得自老族长的那套甲胄,有时只戴一顶头盔,或是连头盔也不戴,只缠一层透气又遮阳的头巾。
他看向自己的同伴们,笑着调侃道:“如果是族长在,他一定又会絮叨起带着族人,横穿胡尔沙漠的经历。”
他扮作老哈桑惯用的鼓起腮帮子,努力使自己显得有威严的姿势,用缓慢低沉的语气说道:“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吃不了苦,哪像我们那个时候.”
调侃昔日的老族长,德瑞姆的传统活动,这种反权威的方式,似乎也是德瑞姆在自己的小团体中,树立自己权威的方法,每次调侃完后,他都会感觉有些愧疚。
小伙伴们哄笑起来。
可连笑声都显得有气无力许多。
“老大,做斥候太苦了,比咱们放牧的时候还苦,虽然每天都能填饱肚子,但根本没有立功的机会啊。”
“就是,老大,我今早在隔壁的军营里看到乌尔姆骑士了,你能不能找他说一说,把咱们编进战斗序列里?”
德瑞姆笑着应承道:“行,等今晚完成了任务我就去找乌尔姆骑士。”
“还是老大有办法!”
“我们等你好消息!”
看着大家伙兴高采烈的模样,德瑞姆心中轻叹了一口气,来到希伯伦城外的军营这么多天了,他也打听过,在外约旦的作战序列里,所有轻装骑手都属于斥候序列。
他们的职责就是探路,寻找水源,为大军做导航,校准行军路线!
没有任何一个无甲的轻装骑兵,会被编入到正面作战的序列当中,那些作战序列里的骑兵们,有些甲胄好看得过分,是银白色的跟乌尔姆骑士一样的板甲,有些则是如山岳一般人马具装,层层叠叠的鳞甲和札甲。
所以,就算跟乌尔姆说了也没用。
希伯伦是个讲规矩的人,虽然有时也讲人情,但他可不认为自己的人情有那么值钱,他们是受乌尔姆恩惠的人,而不是乌尔姆曾受他们的恩惠。
所以,他打算自己晚上出去溜达一圈就算了。
“有人来了!”
“是十字军的纹章,自己人。”
德瑞姆招呼着众人道:“走吧,我们去迎一迎,扎哈,你去通报一声,让营地里的后勤官过来跟他们接洽。”
远处。
规模庞大的十字军逐渐显露出全貌。
除了队伍最前的那些骑在雄壮健马身上的骑士老爷,以及他们的侍从们。
后面,还有规模庞大的步兵,以及驾驭着车马的辎重队伍,根据从新兵营里学来的知识,德瑞姆立刻判断出这支军队怕是得有两千人以上。
“这些人可真不少,他们从哪来的?”
“西边.或许是蒙吉萨?”
“但蒙吉萨不是咱们领主老爷的封地吧?”
没人想到雅法,因为雅法东边就是耶路撒冷,按道理,他们应该直接抵达耶路撒冷,而不是聚集在希伯伦城外,这里可是洛萨领地的最西边。
“管他呢,这些人是十字军肯定是不做假的。”
德瑞姆的心中又闪过了一丝羡慕,每次看到这些骑士老爷,他总会幻想着自己也穿得威风凛凛,驾驭高大的健马,走在他们的行列当中。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骑乘一匹很实用,但一点也不美观的单峰骆驼。
做侍从也是一条出路,但德瑞姆不愿意这么干,他大小也是个游骑兵小队的队长,给人做侍从,既要当牛做马地伺候人家,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老爷才会开恩,为他剪去燕尾。
给乌尔姆骑士当侍从则另说。
那是全部落公认的,一个公正,慷慨,仁慈,善良的好人。
离得近了。
德瑞姆一眼便看到了队伍里,最醒目的一骑。
这个骑士大概率是个什么爵爷的贵族老爷,穿着并不怎么严密的盔甲,外面套着丝质的华贵衬衣,据说这种材质的衣服轻薄透气,且吸汗,每一卷丝绸,都能换一套质量上乘的札甲。
真是浪费!
“好高大的马!”
德瑞姆的小伙伴们惊呼出声。
德瑞姆这才意识到那贵族老爷的坐骑,竟是如此高大雄壮,甚至要比他胯下的单峰驼更加高大。
“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有人迟疑道。
他这么提醒过后,其余人也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越看为首的那名骑士,越是觉得好像在哪里似曾相识。
“看他身边的那两位女骑士!”
比起洛萨,这个曾经同行过的贵族老爷,他们对跟在洛萨身边的女骑士们印象最为深刻,哪怕她们都戴着面纱,裸露出的光滑皮肤,还是令他们印象深刻。
“原来是他!”
“他在十字军里的地位竟然这么高?”
德瑞姆一众人激动得议论了起来。
这时,一名骑兵从军阵中疾驰而出,他看起来跟他们得相貌差不多,总之,绝不是什么法兰克人。
他神情严肃,用库尔德语高声询问道:“们是希伯伦的斥候吗?”
说完,还不待德瑞姆回话,这个显然也是库尔德人的骑兵便走大声喊道:
“立刻向你们的上级通报,就说希伯伦的主人,至高无上的侯爵大人,于今日,返回了他忠实的希伯伦。”
第398章 两只吸血鬼
明明已经到了夏季的尾巴,圣地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依旧能达到接近四十度的恐怖高温,灼烫的黄沙甚至能直接煎熟食物。
从帐篷外归来的安德里亚斯,却没流下一滴汗水。
他甚至在轻微打着寒颤,像是大病未愈一般,脸色白得吓人。
“大人,你没事吧?”
书记官的脸上满是担忧:“要不要找马修神父过来看看,他之前一直跟在乌尔丁主教身边学习医术。”
安德里亚斯是个很正直的守卫官,在阿兰德勒主政这几个月,将许多琐碎事务安排得妥妥当当,得到了阿兰德勒的神职者们一致的认可。
书记官是发自内心地担忧。
安德里亚斯有些无力地摆了摆手:“我没事,你们先带着要审批的文件离开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好吧,您有什么事随时叫卫兵。”
“我会的。”
目送书记官等人离去,安德里亚斯扯开袖子,只见他的手臂上,两个深深的血窟窿格外刺眼,偏偏里面的血液像是都已经凝固了,丝毫没有流淌出来的意思。
他面无表情地为自己包扎妥当,过程有些心不在焉,又像是有着极大的克制,许久,他才松了一口气,将挽起的袖子放下。
他看着营帐里的神龛,默默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天父在上,我要向您忏悔,我有罪”
他双手合拢在一起,放在嘴边,低声祈祷着。
他并不奢求天父原谅,但也从未想过就此堕入黑暗。
哪怕这已注定,他也想试着挣扎一下。
“没用的,既然已经成了吸血鬼,就乖乖拥抱鲜血好了。”
一个妩媚的女声在安德里亚斯背后响起。
他猛然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有着小麦色肌肤,跟棕色长发的妩媚女人,她穿着很暴露的纱裙,身上有种令他既感觉熟悉,又感觉陌生的气息。
那是血的味道。
但并不新鲜,带着一股子宛如尘封了许多年的房间重见天日时的陈腐气味。
安德里亚斯的瞳孔泛起血色的涟漪。
“你是谁?”
“不用紧张,自己人。我们在希伯伦打过照面。”
女人的动作有些轻佻,自顾自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将双腿并拢,放在了桌上,裸出大片光滑细腻,带有些许绒毛的肌肤,她看向安德里亚斯的眼神中隐含羡慕。
没人比她更清楚库尔斯的初拥意味着什么了。
安德里亚斯回忆了一阵,发现这女人确实眼熟。
女人微笑着说道:“叫我茱莉亚就好,我曾是赫努斯男爵的遗孀,侯爵大人的封臣。”
“不过,那都是之前了。现在,我只是以一只吸血鬼的身份,为洛萨大人和库尔斯大人效力,负责处理一些.大人不太方便处理的阴暗面的东西。”
安德里亚斯皱眉道:“比如?”
“听听墙角,探寻些隐秘.”
还好…
有那么一瞬间,安德里亚斯在担心自己原来一直是在为一个大魔头服务。
虽然就算是这样,他依旧不会改变对洛萨的忠诚。
但那势必会使他陷入深深的痛苦当中。
茱莉亚将一支玻璃酒瓶放在了桌上:“对了,斯蒂芬妮女爵,就是我杀的。”
安德里亚斯瞪大了眼睛。
看着他不敢置信的神情,茱莉亚嗤笑道:“恐怕还不知道,是斯蒂芬妮女爵先对咱们大人下的手,只是失败了而已,难道还不允许大人还击了?”
“当当然不是。”
安德里亚斯结结巴巴道:“我只是从没了解过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