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法宪回忆录 第45节

第三`东北背靠苏联和外蒙古,使我们完全没有后顾之优。从一九二七年南昌暴动以后,我们历来就是在敌人的四面包围之中,只有在东北,敌人没有把我们全部包围住。虽然当时苏联刚刚取得卫国战争的胜利,自己也有很大的困难,但苏联红军撤退时及撤退以后,都给予了我们适当的援助。尽管援助不多,却完全可以解除我们的后顾之优。我认为,这也是我们取得胜利的一个重要因素。

第四`不能否认东北局`东北野战军`东北军区的领导成员,特别是林彪,在具体指挥上的功绩。林彪曾是东北局的书记,东北野战军的司令员兼政委,是事实上的“东北王”。在三年的东北解放战争中,他充分发挥了他杰出的军政才能,他的特殊功绩是无可非议的。

攻占沈阳以后,我们在沈阳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按照东北野战军总部的命令,除留下必要的部队看守仓库以外,全部撤出城外驻扎,就连我们纵队部也撤到了城西和苏家屯一带,城里的统统由东北军区指定的卫戍部队来担任警戒,维持市内秩序。

部队撤离沈阳之前,我们先清理了战场,将街道上的敌人尸体全部运出城市,就地掩埋。除将我们自己的伤员送往医院外,也把敌人伤兵收容起来,送到医院。俘虏兵集中编队,由我们派班长`排长`连长带领着,也全部撤到城外。

就在部队撤出城后,我们二纵队发生了一件事,让我后来作了检查,这就是部队私拿仓库东西的事。

蒋军在沈阳市还是留下了不少东西:军火库里有不少的枪支弹药和各种车辆;被服仓库里有不少的冬衣,如绒衣`毛衣`风衣`棉衣`大衣`鞋袜等;粮食仓库里有不少从美国运来的面粉和罐头食品,一日三餐,分别打开一个罐头就可以了。按规定这些东西是一概不准动,要交由沈阳军管会主任陶铸统一处理。但是,当时陶铸手下没有兵,还得由我们部队来看守这些仓库。我们二纵队攻占的地区,是蒋军主要仓库的所在地。这些仓库就由我们二纵队派部队进行看守。

按照政策,一切缴获都应当归公。我们也是这样进行教育的。但是由于胜利,又有大量的缴获,使我们有的部队看到眼红。有的就搞本位主义,偷偷摸摸地把仓库里的面粉搬到部队里去吃,把衣服装备拿到部队里去穿去用。这些事情最终传到了我们纵队党委的耳朵里。当时我是纵队的党委书记,我很担心,怕这件事情万一被查出来,就不好交代。可我把这件事拿到纵队党委常委内部议论时,大家的意见却很不一致。有人就说:“咳,政委,捞这么一点点算啥呀!仓库里的东西多的是,而且仓库是由我们守备的,拿了以后人家也不知道。”他们这样一说,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我也就睁个眼,闭个眼,说我是官僚主义也好,是纵容也好。究竟下面拿了多少东西,我当时也是心中无数。

可也不能让部队就这样任意拿下去,于是我就说:“拿了就拿了吧,但是以后再也不能拿了,得把仓库全部都封起来。”结果我到处贴封条,然后把仓库交给了军管会。当时军管会也是忙得紧,根本就没有时间去详细检查,所以这件事就一直没有被发现。

后来我们自己一检查,好家伙,弄的白面够我们吃半个月的!当时在东北,部队都吃高粱米,这下弄到了这么多的面粉,大家都高兴得不得了。这些面粉,我们不仅在沈阳吃,进关的时候还带走了一些。还有,从仓库里拿出来的服装,我们全纵队六`七万人每人分到了一件毛衣`一件衬衣`一条皮带`一双鞋。毛衣有薄的,也有厚的,质量很好,全都是纯羊毛的。

这件事,我一直憋在心里,内心受到谴责,感到不好受。最后,北平和平解放后,一九四九年一月,在北平城里一个叫九爷庙的地方,东北野战军总部召开了全军师以上干部会议。会议期间,我先和二纵队党委常委的几个同志商量说,我们在沈阳犯了政策性的严重错误,如果在这次会议上不作检讨,不作交代,以后就不好交代了。与其将来受处分,不如现在受处分。我是党委书记,我愿意负责,愿意接受组织上的处分。

于是,经过二纵队党委常委的同意,这次会上,由我发言,对这件事作了一个全面检讨,并且上交了一份书面检讨材料。大意是说,在沈阳战斗中,我们二纵队违反了城市政策,私分了一部分缴获的东西,装备了自己的部队。而且,对拿了些什么东西,怎么分配的,我也全部都作了交代。

我在会上这么一检讨,其它纵队的同志立即哗然。说:“你们二纵队怎么这么干哪!”我们受到了大家的责难。但林彪在我作完检讨之后没有说话,只有罗荣桓问我:“你现在才讲,早为什么不说?”我说:“早,我不敢讲。”以后罗荣桓也没有再说什么了。

后来,野战军政治部把我的检讨全文登了出来。这个检讨书一登,整个东北野战军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了。不少人为此议论纷纷,有的人还骂:“这个吴胖子,当面说得漂亮,这个政策,那个政策,轮到自己就抓一把。从沈阳捞了,到北平才作检讨,现在还刊登他的检讨全文,好像是表扬他似的。”不少人为此议论纷纷。我觉得这是自己参加革命以来犯的第一次大错误,越想越觉得严重,包袱一直背到四野南下。已经错了,无法挽救,给我什么样的处分,我都诚恳接受,毫无怨言。

后来因为我主动作了检讨,部队又急于要南下完成解放中南的任务,这件事情就这样算了,林彪`罗荣桓没有给我任何处分,只批评了一次就算完事。

从我自己来讲,打了一辈子的仗,还没有干过这样违反纪律规定的事,可以说是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当然,事情不是我干的,是下面的部队自己搞起来的,但我后来没有顶住,实际上是默认了。不管怎么说,把仓库里缴获的东西私自拿来照顾自己的部队,而且拿的数量还不少,是说不过去的。我们全纵队有六`七万人哪!从历史上来说,这次是犯了一次不小的错误。

十七`准备入关

沈阳刚刚打下来,大约是在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四日,我们就接到了东北野战军总部转达的中央军委命令,要东北野战军在作短暂休整后,于十二月上旬立即准备进关,协同华北野战军,消灭傅作义部队。

接到命令以后,我们就想,从辽沈战役开始,任务一个接着一个,部队没有得到任何休息,干部`战士都已经相当疲劳,一行起军来,拖得相当厉害,掉队落伍的战士相当多。另外,还有许多战后的善后工作要做,马上进关,确实有一定的困难。对此纵队党委的一些常委很着急。

由于我在红军时期就是东北野战军参谋长刘亚楼的老部下,当他在红二师`红一师师里工作时,我在师所属的团里工作,我们彼此之间比较熟悉。我就找到刘亚楼说:“我们二纵队打了这么多仗,也打得很苦,你看,从打义县以来,将近两个月的时间,我们都没有得到任何休息。现在要进关了,这样多的部队总不是一天就走得完吧!

刘亚楼当即告诉我,部队入关的行进顺序已经排好,我们可能走在最后。这样的话,等前面的部队开始行动以后,我们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可以休息。

听了刘亚楼的话,我很高兴地说:“那好,我们一定在这半个月的时间里,把部队整顿好`补充好。”我还要求说:“如果是这样,能不能让我们纵队部搬到沈阳城里住几天呀?”

刘亚楼答复说,那得请示林`罗首长决定。第二天,他来电话通知我,已经把我们的意见反映给林`罗首长了。当时林彪没有说话,是罗荣桓说:“算了,可以,搬来吧!”就这样,我们二纵队队部就搬到了城里,住在和平区,全部都是日本式的房子。

我们再次进城时,沈阳市的秩序已经基本恢复。一天,沈阳市军管会主任陶铸请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谭政和野战军以及东北军区的干部看戏,也请了我们二纵队的几个干部,并且准许我们带妻子和孩子一起去。我的儿子新潮,那个时候还不到一岁,我抱他坐在腿上看戏。正好,我们的位置就在林彪和罗荣桓的后面。孩子不懂事,把两只手扒在了林彪的肩上。林彪回头一看,见是我的孩子,就笑了笑,问我:“这是你的儿子吗?你也有儿子了!”我说:“是的,有了。”这时,罗荣桓也回过头来同孩子拉了拉手,亲了亲他,我们都很高兴。孩子看不懂戏,没看多长时间他就又哭又闹,我们只好向林`罗首长告辞,先回去了。

接着,我们抓紧时间进行部队入关前的一系列准备工作,赶紧处理完诸如俘虏`伤员和安置后方等工作,并向部队进行入关教育,介绍华北解放区情况及华北敌情,说明进入华北地区后我们应注意的政策和各种事项。另外,还有补充兵源`弹药`物资`冬装,设置兵站,安排交通运输线,整编部队,把一些涉及到地方的工作,向地方政府办理移交手续等等,忙得一塌糊涂。

入关之前,为了进一步加强各纵队的实力,东北局和东野总部决定,将东北军区属下的十四个独立师分别编入各个纵队,使各纵队都有四个师的编制。我们二纵队就增加了一个以罗华生为师长`邱子明为政委的独立第七师,约一万余人。

在此期间,为保障东北野战军顺利入关作战,东北`华北解放区共组织了三十万民工随军行动,还组织了一百五十七万群众及三十四万辆人力车,参加修桥补路,运输物资等战略工作。

经过十几天的紧张工作,我们已基本作好了各项准备,只等一声令下,就立即入关开赴华北战场。这时,我不禁回忆起三年前出关的情景。我们新四军三师奉命进入东北以后,除七旅编入六纵队和师特务团编入七纵队以外,其它部队,于一九四六年九月,改编为二纵队。我们二纵队,在党中央`中央军委`东北局`东北野战军的正确领导下,以及部队全体同志的努力下,打了不少胜仗,和其它部队一起共同圆满地完成了解放全东北的光荣任务。

有本书上介绍了这么一段资料:

在“林`罗`刘`签署的一份《沈阳解放后关于火炮调整》的命令中,指出:从二纵调出的火炮共三十五门,占十二个纵队调出总数的百分之三十六还多。

还说:二纵队在东北跑得最快,打仗最多,功劳最大,伤亡最大,缴获最多,受的处分也最多(指打沈阳犯了违反纪律的严重错误)

第八章 解放战争(二)

挥师南下

一`入关

东北全境解放以后,华北的国民党已成了惊弓之鸟。当时,国民党华北“剿总”总司令傅作义所部的五十余万人,驻守在东起山海关`西至张家口的一个狭长地带内。傅作义正举棋不定,是紧守平`津?是从海上撤逃,退守江南?还是西窜,缩回绥远老巢,保存实力?

与此相反,毛泽东和中央军委的对策则非常明确,这就是:就地歼灭华北国民党军,绝不能让他们跑掉了。如果他们跑了,不管他们窜到哪里,都会对迅速解放全中国十分不利。辽沈战役结束前后,毛泽东就接连给东北野战军的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发出电报指示。归纳起来,这些指示的主要内容有:

一`应该清醒地看到,敌人或逃或缩,都对我们不利。我们的方针是,不让敌人逃走,更不能让敌人缩回。要迅速地完成对敌人的战役分割和战略包围,以求全歼。在辽沈战役未结束之际,就应组成先遣团,战役一结束,就火速向北平开进。

二`部队要分多路,以最快的速度突然隔断北平与天津`天津与塘沽`塘沽与唐山之敌的联系,不让敌人缩回,也不使敌人逃掉。

三`部队行动必须十分隐蔽。东北局要让新华社及东北各广播电台,在部队入关的两个星期内,多发沈阳`新民`营口`锦州等地的主力部队庆功`祝捷`开会的消息,以迷惑敌人。林`罗`刘等,可携带轻便指挥机构先行,并于走后一星期左右在沈阳报上登出一条表示林彪在沈阳的新闻,还由新华社播发了这条新闻。

这样,遵照中央军委指示,在向沈阳发起攻击前,由东北野战军四纵和十一纵组成的先遣兵团,就已于一九四八年十一月初先行入关。

东北野战军先遣兵团入关以后,十一月十六日`十七日`十八日,中央军委连续电报指示东北野战军火速入关,并于十八日命令东北野战军停止休整,各纵队以一`二天的时间完成出发准备,于十一月二十一日或二十二日取捷径,以最快的速度进关,突然包围唐山`塘沽`天津三处敌人,不让敌人从海上跑了。

十一月二十三日开始,东北野战军主力正式开始入关行动,各纵队先后分为三路,分别由山海关`冷口`喜峰口陆续入关。至十二月上旬,东北野战军主力全部入关。进关的部队共计十二个步兵纵队,一个铁道纵队,一个特种兵纵队,包括九个炮兵团,三个装甲团,两个工兵团,一个重迫击炮团等共五十五个师,约八十万人。

进关初期,为了行动保密,部队夜行晓宿,每天都是夜间行军,拂晓宿营。部队是边开进,边动员,以各种生动活泼的形式,反复进行入关教育。我们反复向广大干部`战士说明,入关作战,主要是为了配合友邻部队解放整个华北,以加速解放全中国。我们特别强调,要坚决执行中央军委的统一命令,积极配合华北野战军,两军团结一致,共同消灭蒋军在华北的全部部队。

到十一月底,我军进关的行动被敌人察觉。八十万大军进关车马轰隆,人如潮涌,要绝对保密,几乎是不可能的。行动暴露后,部队索性改为昼夜疾进,行进速度更加加快。

十一月三十日,林彪`罗荣桓`刘亚楼`谭政等率东北野战军指挥机关,由沈阳乘火车到锦州,然后再换乘吉普车和大卡车入关。

根据东北野战军总部的安排,我们二纵队几乎是最后一批人入关的。我们于十二月三日从沈阳出发,经过七天的急行军之后,到达了山海关,在那里奉命休整了两天,等待命令。

二`平津战役

一九四八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是,根据中央军委“隔而不围”和“围而不打”的方针,华北军区第二`第三兵团和东北野战军先遣兵团向平绥路东段发动进攻,包围张家口`新保安,切断敌人西逃的道路,从而正式发起了平津战役。

在东北野战军主力全部入关以后,十二月十一日,毛泽东为中央军委起草了致林彪`罗荣桓`刘亚楼的指示电。这个后来被题为《关于平津战役的作战方针》的电报指示要求:“东北野战军主力十二月二十日至十二月二十五日数日内即取神速动作,以六个纵队包围天津`塘沽`芦台`古冶诸点之敌,以两个纵队位于廊坊`杨村诸点,以五个纵队插入天津`塘沽`芦台`古冶诸点之间,构筑两面阵地,防敌逃跑。我们的真正目的不是首先包围北平,而是先包围津`塘`芦`唐诸点。休整后,力争先歼灭塘沽之敌,控制海口。只要塘沽(最重要)`新保安两点攻克,就全局皆活了。从本日起的两个星期内(十二月十一日至十二月二十五日),基本原则是围而不打(例如对张家口`新保安),有些是隔而不围(即只作战略包围,隔断诸敌联系,而不作战役包围,例如对平`津`通州),以待部署完成之后各个歼敌。尤其不可将张家口`新保安`南日诸敌都打掉,这将迫使南日以东诸敌迅速决策狂跑。

电报还指出:“敌人对于我军的积极性总是估计不足的,对于自己力量总是估计过高,虽然他们同时又是惊弓之鸟,平津之敌决不料你们在十二月二十五日之前能够完成上列部署。为在十二月二十五日以前完成上列部署,你们应该鼓励部队在此两星期内不惜疲劳,不怕减员,不怕受冻受饥,在完成上列部署以后,再行休整,然后从容攻击。”

电报还规定了攻击的次序:第一塘芦区,第二新保安,第三唐山区,第四天津`张家口两区,最后北平区。并说,“只要将塘沽(最重要)新保安两点攻克,就全局皆活了。”

同时,为协调平`津地区两大野战军的作战行动,中央军委决定,整个战役的指挥,在林彪`罗荣桓`刘亚楼入关之前,由中央军委直接指挥。林`罗`刘入关以后,即由林`罗`刘统一指挥。一九四九年一月十日,中央军委又决定由林彪`罗荣桓`聂荣臻三人组成平津前线总前委,以林彪为书记,统一领导夺取平`津的作战行动,并负责尔后一个时期(大约三个月)管理平`津`张`唐及其附近区域的一切工作。

根据中央军委的这一部署,从一九四八年十二月十二日起,东北野战军三个纵队由蓟县地区南下,于十二月二十日先后到达宝抵`廊坊等地,隔断了平`津之间的联系;三个纵队由丰润`抚宁沿北宁线南进,于十二月二十日解放杨柳青`唐山等地,完成了对天津的包围;两个纵队由山海关向天津`塘沽地区前进,准备攻克塘沽,阻断敌人的海上退路;以四个纵队会同华北军区第七纵队,于十二月十七日起,先后攻占海淀`丰台`南口`通县`南苑机场和黄村等地,完成对北平的包围。

十二月十二日,东北野战军首长来了命令,要我们二纵队立即从山海关出发,同七纵`十二纵一起,并肩攻占塘沽。接到命令的当天,我们就从山海关出发,日夜兼程,迅速向塘沽地区进发,并在塘沽附近与七纵`十二纵会合。

这时,林彪又来了命令,要求二纵`七纵和十二纵迅速侦察塘沽地形,限一星期之内把情况搞清楚,并把塘沽包围好,等候攻击命令。

按照命令,我们三个纵队的领导干部,包括二纵队的我和刘震`七纵队的邓华和吴富善`十二纵队的钟伟和徐斌洲,大家一起前去侦察塘沽的地形和通道。我们看到,塘沽东靠渤海,是海河的出口地,其它三面都是盐场,由于海潮咸水倒灌,终年都是一片汪洋,是盛产芦盐的地方。尽管当时已是十二月底,别的地方已是滴水成冰,但塘沽这里因是海水,盐田上面只结了薄薄的一层冰,一踩就破,而且盐田四周只有一条狭窄的小路,大部队无法通行。我们还观察到,塘沽守敌侯镜如所属的五个师,都已移驻到海上的军舰中,随时都可能逃跑。我们的炮火封锁不了,当时我们又没有海军,无法对塘沽形成四面包围,更无法切断敌人的退路,全歼守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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