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顺着屋檐滑落，形成道道水帘，将城堡与外界隔离。
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直接扫去了笼罩领地长达一个月的暑气。
白熊领城堡矗立在河畔高地上，完全不惧暴雨侵扰。
但看着窗外遮天蔽日的雨幕，林恩完全能够想象各处村庄将会蒙受多大冲击。
不过他早在前天就通知六座庄园注意防水，各庄园的管事与庄头们也都有应对暴雨的经验，农奴们的损失想必不会太大。
对于这个时代的底层农奴而言，暴雨和大雪都有可能摧毁由泥土与茅草搭建的简易农舍。
他们早已习惯了大自然的威势，会自发地在灾后重建家园。
简易的房屋固然脆弱，可重新搭建却也相对简单省时。
林恩有想过要让农奴们住上坚固保暖的砖瓦农舍，但白熊领压根就挤不出这么多工时。
要不是他集中全部劳力修路，那条五十五公里的运盐专线绝不可能在雨季到来前完工。
如今人手倒是有，可雨季烧个屁的砖。
等雨季结束，砖厂修好，他就能腾出人手来烧砖建房，以帮助农奴们过个暖冬。
比起要遭受暴雨侵扰的农奴，田野里的麦苗们则迎来了‘麦生’中最重要的阶段。
一望无际的条田里，四月中旬播种的黑麦此时已进入拔节期的末端，农奴们前段时间的追肥为麦苗提供了充足养分，只差水分的催化。
它们跟随雨幕有韵律地摇曳，像是在欢快地迎接这场甘霖。
雨水迅速渗透进土壤，滋润着每一寸田地。
田埂间的小溪迅速涨满，溪水奔腾，裹挟泥沙，一路向前。
城堡北边的工地上，修建水坝的工程暂时停了下来。
农奴们纷纷躲进临时搭建的工棚里，望着如注大雨，交流着各自妻子的孕期。
去年怀孕的农妇们渐次进入临产期，白熊领即将迎来一批前途光明的新生儿。
雨滴打在工棚的茅草顶上，发出密集的声响，掩盖了农奴们的交谈声。
城堡的庭院里，蓝头发的米拉站在回廊下，抬头望着屋檐水帘，好奇地伸出小手，试图截断水帘，晶莹的水珠在她的掌心汇聚，又顺着指缝滑落。
莉娅站在她身边，微笑看着自己的学生，眼神中满是宠溺。
利昂与林恩站在城堡二楼的窗边，手握一杯热红酒，仔细打量着楼下的荒民小女孩，不禁点头称赞：
“她就是荒民送来的人质？部族族长的女儿？长得倒是挺不错，就是年龄小了点，再养个几年，肯定美丽动人。”
利昂在白熊领住了一天，本来计划今天回三河城，却被暴雨所困。
他有着金光闪闪的未来，很是惜命，断不敢顶着狂风骤雨开船。
林恩低头抿了口红酒，缓缓道：“我向她父亲承诺过，要娶她为妻。”
“娶？你放着我妹妹不娶，娶这么个小屁孩？”利昂瞬间红温。
他也是这次才知道林恩还偷偷藏了个情妇，甚至比他妹妹要先怀孕，本就在气头上。
林恩只是淡淡回道：“荒民的习俗是一夫多妻。”
“.”
利昂沉默片刻，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昨天你不是说北方荒原里还有八个荒民部族？有没有想过掠夺更多的人口？如果白熊领消化不了，我可以帮你找销路。”
欲壑难填，是商人的本性。
在拿下私盐的独家授权后，利昂又盯上了荒民的人口贸易。
拥有蔚蓝色头发的荒民，是绝对的稀罕物。
若是能搞到一批成熟漂亮的荒民美女，并将她们运到富豪遍地的琥珀港，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有想法，但不能急。”
林恩当然觊觎荒民的人力资源，可以白熊领目前的军事力量与物资储备，根本就不可能穿越茫茫原始森林攻入北方荒原。
开战的理由他倒是不缺，低地部族受了那么多年的欺负，上门报仇不是天经地义？
至于老索瓦德的态度，林恩自然不会在意。
小索现在正接受老六的洗脑.不对，是正在接受老六的教育。
如果老索不听话，林恩不介意让低地部族迎来一位年富力强的新族长。
利昂没能得到满意回答，便又换了个话题：“最近你着急扩充军队，是不是盯上了南边的浅滩领？”
他已经知道雅格娜的真实身份，也知道雅格娜怀上了林恩的孩子。
一个马匪头子，娶了个已故男爵的女儿做情妇，能是什么想法？
总不能是出于好心替死者照顾女儿。
“或许吧。”林恩的回答依旧是模棱两可。
利昂只当他做出了肯定答复，便提醒道：“我去年到过浅滩领，那座城堡可比你这座要坚固得多，只靠强攻，整个白熊领的男人死完了也不可能攻破。”
他不希望自家妹子年纪轻轻就当寡妇，更不希望好容易搭建起来的私盐渠道土崩瓦解。
“谢谢提醒。”
林恩通过随从派遣，已经点亮了大半个浅滩领的地图。
从白熊领去三河城，无论陆路还是水路都必须经过浅滩领。
对付城堡的方案，他也有好几套。
只是准备工作尚未完成，他不急着出兵。
与利昂聊了一阵后，林恩回到书房，派人叫来了老六。
“小索瓦德跟你学了一个多月，成果怎么样？”
“比起学字算数，那小子更喜欢玩剑，连半个小时他都坐不住，我看是没什么学习的天赋。”
老六最近忙得很，要编写识字算数的启蒙教材，要定期给一些马匪小弟扫盲，还得抽空给小索瓦德上课。
可偏偏这个荒民学生很是调皮好动，加之身份特殊，可把他折腾得够呛。
林恩抬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桌面：“能教就尽量教，还有，近期我打算在领地上建一座造纸工坊，可能得要你暂时负责。”
第78章 改变世界的钥匙
“造纸工坊？是要造羊皮纸？这个倒简单，领地上不缺皮匠，就是缺羊皮。”
一听要造纸，老六眼中顿时亮起兴奋光芒。
按照林恩的计划，白熊领的扫盲学校将在今年秋收后正式开课，老六正为教学用纸的事而头疼。
羊皮纸的制作流程，和制作皮革差不多，无非就是把羊皮刮毛去脂，洗净风干再拉伸，稍微熟练的皮匠都能胜任这一工作。
而且羊皮纸防潮耐用易储存，能存放上百年而不腐坏。
贵的东西唯一点缺点就是贵。
羊皮在此时是极度重要的原材料。
军事领域可用于制作马鞍、箭囊以及各种护具；民用领域则是最常见的冬季御寒衣物；生活场景也少不了羊皮制品，如鞋子、地毯、水袋等。
羊皮的用途太过广泛，造纸领域能分到的羊皮少之又少，羊皮纸的价格自然长期居高不下。
“不是羊皮纸，而是用亚麻布制成的碎布纸。”
林恩马上就要扩军，军队都正缺皮革，怎么可能将宝贵的羊皮用来造纸？
他要制作的，是价格低廉的碎布纸。
在将【锻造】技能提升到三级之后，他立刻将所有随从都派遣到【制造】一栏。
两级的【制造】，为林恩解锁了一项关键技术，那就是造纸。
造纸乍一看似乎没太多技术含量。
但以白熊领目前的手工业水平，要想建造一座产能稳定的造纸工坊，绝对称得上是一项大工程，一点不比修新式铁匠铺差。
“亚麻布也能用来造纸？”
老六大为震撼，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各种关于亚麻布的印象，实在很难将其与纸张联系起来。
“当然。”林恩从抽屉中取出张羊皮纸，便开始记录碎布纸的制作流程。
对于目前的白熊领而言，碎布纸最为实际，原材料也最容易获得。
碎布纸的主要原材料，就是穿烂了的亚麻衣服，每户农奴的家里都有这玩意。
第一步是发酵，将洗净的亚麻布剪碎后放入水中浸泡，并加入石灰进行发酵，发酵时间视温度而定，夏季一般要发酵一到两周，秋冬季节则要延长两三周。
第二步则是打浆，将发酵后的麻布进行多次捶打与舂捣，直至使其成为均匀的纸浆。
第三步是抄纸，将纸浆加入水中用草木灰漂白，再用芦苇制成的抄网将纸浆捞出，初步形成湿纸页。
最后一步就是脱水与干燥，通过物理方式挤压出纸页中的水分，放在通风良好的地方晾干，就能得到一张比较粗糙的碎布纸。
若是追求纸张品质，还可用石头反复打磨纸张，使其更为平整光滑。
当林恩放下笔，老六瞪大了眼，死死盯着羊皮纸上记载的造纸术。
麻布白熊领完全不缺，捶打纸浆可以用男农奴，编织芦苇抄网靠女农奴，脱水和干燥交给风与日照。
虽然老六相信大哥绝无虚言，可他依然有些难以置信。
按照这些步骤，真能造出可以取代羊皮纸的新纸张？
原材料的价格如此之低廉，造出来的纸肯定也贵不到哪去。
这种新纸一经面世，北境乃至整个狄厄瓦斯大陆的学校体系都将迎来巨大冲击。
知识之所以稀缺，原因之一就在于纸张与书籍的昂贵。
一本基础的启蒙教材都要一两枚金币，就连普通的骑士阶层都读不起书。
底层的农奴更是天然与知识绝缘。
老六捏着羊皮纸的手抑制不住地颤动，他隐隐感觉到，手中这份造纸术是能改变整个世界的钥匙。
廉价的纸张，可以大幅降低知识的成本。
要是真的能成功造出这种纸，那白熊领的孩子们，甚至整个北境的孩子们，都将拥有更多接触知识的机会。
这不仅能改变他们个人的命运，对于白熊领乃至北境王国都将有着不可估量的影响.
林恩比老六看得更为遥远，但他同样要着眼于当下。
他的首要目的，是解决白熊领遍地文盲的现状。
他需要更多能胜任管理工作的合格官吏，他的军队也需要更多能识字算数的基层军官。
缺乏行政人员的支持，他所攻占的新领地就只能继续委托给领主来管理。
他拥有白熊领，但他并非传统意义上的领主。
他不能容许自己还困在封建制度的怪圈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