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尔达斯嘴角抽了抽，这巫妖一点都不谦虚啊。
老精灵王不想听安柏修继续瑟，便转入了正题：
“亚瑟，你是我见过最正直最无私的人，你所建立的国家也是一样，本应是这个世上最光明的国度。但很可惜，在与魔龙的最后一战里面中了龙血诅咒，魔龙的血脉与你紧密结合，甚至连魔龙的灵魂碎片都藏在你的灵魂之中。”
希尔达斯的解释让詹姆斯沃森惊呼一声：“这不可能！陛下怎么可能被魔龙污染，他从未有过任何暴君行径！”
希尔达斯唏嘘地说：“这正是我佩服他的地方。原本魔龙的血脉与灵魂藏在亚瑟的身体与灵魂深处，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直到莱恩建国，拜龙教被肃清，那时候亚瑟已经六十多岁。他为了给后人做表率，坚决不同意使用魔药续命，加上前半生的那些旧伤，他那时候已经非常虚弱了，正是这个时候他发现龙血诅咒开始生效。
“魔龙的血脉在侵吞他的身体，魔龙的灵魂碎片正在影响他的意识。等他找到我帮忙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他一个人对抗了这诅咒太多年，整个人都已经在弥留之际。”
安柏修又打断说：“晨曦之主没有出手？”
这一次，是亚瑟莱恩自己开口解释：“以我的性格，应该不会向晨曦之主求助。”
安柏修惊讶地问：“为什么？”
亚瑟莱恩解释说：“我信奉晨曦之主，只是因为我想要践行的道路与他的教义吻合，但我从未向他祈求任何东西。如果是靠神灵的施舍才能解决魔龙暴君，那另一位神灵是否也能出手帮助这位魔龙暴君呢？龙族又不止一个神灵，这方面龙族优势更大。
“因此，在我们对抗魔龙暴君期间，没有任何一位神灵插手，也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能瞒过魔龙暴君，偷走他的神器。”
安柏修明白了，这就是神灵之间的默契，大家都不插手，看信徒们自己的本事。不然这边给个赐福那边来个神器，那可能会导致战争烈度提升，说不定整个大陆就要彻底毁灭了。
“即使已经分出胜负了，晨曦之主依旧不能插手？”安柏修问道。
老精灵王摇头说：“其实那时候还没分出胜负，因为一旦魔龙暴君顺利控制亚瑟，那就等于龙族赢了。他可以有一百种方法毁灭刚刚成立的莱恩，还有其他王国，让龙族重新回到统治地位。”
这下安柏修听懂了，好阴险的魔龙啊，竟然还能这样翻盘。
安柏修接着说：“所以，亚瑟莱恩在八十岁的时候失踪，因为那时候他已经完全压制不住魔龙的意念，为了不会被魔龙得逞，他选择了退位，然后失踪。”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希尔达斯问道。
“我研究历史研究得深。”
詹姆斯沃森已经忍不住了，追问说：“你说陛下被魔龙控制了，但后来他怎么又回来了？史书记载，陛下其实是去大陆游历了，到了百岁高龄才回到帝国之中，然后在帝都安享晚年。”
“他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亚瑟输了。”希尔达斯露出痛苦的表情，继续说：“回来的并不是亚瑟，而是魔龙，他已经控制了亚瑟的身体。”
安柏修打断说：“不对！等一下！如果魔龙控制了亚瑟莱恩，他为什么还会死，他喝一口青春魔药就能续命了！”
“没错，魔龙确实准备这样做，只是亚瑟在离开之前告诉我，如果一切顺利，他会死在没人知道的地方，与魔龙一起完全腐烂。一旦他回归莱恩，那就是他输了，而我就是他的最后准备……”
说到这里，希尔达斯已经老泪纵横。
安柏修猜到了那个残酷的答案：“是你杀了亚瑟莱恩，不对，是杀死了魔龙控制的亚瑟莱恩。”
詹姆斯沃森激动地站了起来，愤怒地说：“这巫妖说的是真的吗？是你杀了陛下？！”
希尔达斯红着脸嘶吼着说：“是我杀了他，那是我的挚友人生最后一个请求，我只能满足他的愿望！但我不知道，我不能确定回来的究竟是亚瑟还是魔龙，我当时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杀了他。”
衰老的亚瑟莱恩已经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最那最后一刻，魔龙依旧努力扮演着亚瑟莱恩，哀求着希尔达斯放过他。
这么多年来，希尔达斯常常会问自己，会不会是搞错了，或许亚瑟真的赢了，只是改变主意回来了，他会不会错手杀了自己的朋友？
这份疑惑慢慢变成了枷锁，让他老得比别的精灵更快。许多同龄的精灵看着也就四五十岁的样子，但希尔达斯已经是满脸皱纹，像是随时要死一样。
别人只以为精灵王工作繁忙，让他耗费了太多的精力，却不知道他内心藏着这个秘密。
亚瑟莱恩的英灵看着疯狂的老精灵，拍着他的肩膀说：“希尔达斯，不要责怪自己，你做得对。我承诺过的事情从来没有做不到了，那个突然跑回来的亚瑟，一定是假的。”
听到亚瑟莱恩这番话，头发都白了的老精灵哭得像个孩子。他背负着杀死挚友的罪责一千多年，没想到还有机会听到对方原谅自己。
安柏修很同意英灵的说法，这个英灵守护这件神器一千多年，被安柏修发现的时候半点精神松懈都没有。
英灵如此，本人自然也是一样。
亚瑟莱恩，无愧英雄之名啊。
安柏修之前只是觉得这人挺厉害的，了解多了安柏修越来越佩服这人。不只是强大，更重要的是他的意志力和牺牲精神，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的凡人。
好不容易等到希尔达斯平静下来，安柏修才继续问道：“我还有三个问题，第一，亚瑟莱恩为什么要躲起来，而不是来银月高庭找你帮忙？”
这问题不用希尔达斯回答，英灵便解释说：“如果是我的话，理由很简单，我害怕希尔达斯跟我相处时间长了，没有发现我已经转变。因为魔龙也会在这段时间里面观察希尔达斯，到最后他的演技会更加没有破绽。
“因此，一个不可违背的约定就是最好的证明，违反约定的亚瑟莱恩一定是假的。”
安柏修表示佩服，这真不是一般的狠啊。
“第二个问题，亚瑟莱恩死后，为什么不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呢？”安柏修又接着问。
希尔达斯这时候也已经缓过来了，用沙哑的声音解释说：“因为那会引起大陆混战的，龙血诅咒知道的人太少，而我杀了亚瑟是基于只有我们两人才知道的约定。
“莱恩人未必会信，一旦猜疑开始，就会引发大混战。还有一点，如果这个秘密被大家知道了，而所有人都相信了，那亚瑟的血脉就会彻底断绝。没人愿意冒险让魔龙的血脉流传在世，所以亚瑟的后代会全部被杀死的。”
安柏修奇怪地问：“那你不怕真有魔龙血脉流传下来？”
希尔达斯说：“血脉是血脉，灵魂是灵魂。世上流淌着龙血的生命极多，哪个变成魔龙暴君了？因为这个微小的概率让亚瑟绝后，我们不能这样对待一位英雄。”
安柏修呵呵一笑，然后说：“现在看来，你错了。魔龙血脉正在腐蚀莱恩皇族，让他们变成了新的暴君。”
希尔达斯沉默了，他无法反驳。
“哈哈哈，我之前就奇怪，晨曦之主怎么会看着莱恩变成这个样子，哪怕只是给个神谕也能纠正一二。现在我明白了，因为那场战争持续到现在。这一千多年来，魔龙还在用他的血脉来争夺莱恩一族的控制权。
“战争还没平息，所以晨曦之主依旧不能出手，他只能用一些间接的方式来影响胜负。怪不得莱恩这么多年都没有崩溃，因为晋升的圣武士与牧师都是正直之人，所以莱恩堕落的只有皇族，而不是帝国重臣。
“晨曦之主正在用这种方式来维持莱恩的稳定，这一切都说得通了。”
安柏修终于搞清楚了最大的谜题，原来是众神的赌局延续到现在还没分出胜负啊。
那即将到来的世界剧变，是不是也跟这个赌局有关？
是赌局会出现重大变化，还是说……这场赌局会结束呢？
安柏修这番分析让众人都吓了一跳，与魔龙暴君的战争延续了千多年还没结束？
希尔达斯兴奋地说：“这么看来，晨曦之主的手段还挺有效。”
安柏修却说：“光堵有什么用？魔龙正在赢得这场战争，他们用极端的思想污染了莱恩，现在距离彻底崩溃只有一步之遥了。”
希尔达斯认同安柏修的说法，莱恩如今确实是岌岌可危，似乎随时可能彻底崩塌。
“你说你有三个问题，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希尔达斯问道。
“哦，这个问题我刚想到答案，我本来想问，那个故事里面恶魔争夺圣王的尸体，应该是有两重含义吧。一是指魔龙的血脉正在争夺亚瑟莱恩的身体，第二重含义，指的是由魔龙的尸体制造而成的魔龙武装，对吗？”
希尔达斯点了点头，对安柏修说：“没错，魔龙想要彻底复活，必定要用到魔龙武装。其实亚瑟在离开之前说过，他希望将魔龙武装的部件分开收藏在每一个王国之中，杜绝魔龙的复活。只可惜，他的儿子不知道内情，以为这是莱恩最强的神器，所以拒绝了这个安排。”
安柏修恍然大悟地说：“所以，葬礼上各国代表跟莱恩争吵的就是这件事。怪不得葬礼之后，莱恩跟各国关系急转直下。二代莱恩皇帝认为其他王国在趁他父亲去世的时候争夺帝国的神器，所以对异族产生了芥蒂，加上魔龙血脉的影响，开始变得极端仇视异族。”
搞清楚了一切秘密之后，安柏修转头对詹姆斯沃森说：“现在，我用亚瑟莱恩的英灵来换你们的魔龙武装，应该没问题了吧？”
第273章 最希望莱恩壮大的巫妖
真相被揭开，詹姆斯沃森感觉自己的人生出现了重大转折。
之前自己所信奉的一切，似乎是披着圣光面纱的罪恶。
安柏修最后那句话让詹姆斯沃森陷入沉思，曾经以为是守护莱恩的神器，结果变成了魔龙暴君复活所需的道具。
如果可以换的话，詹姆斯沃森也不介意将魔龙武装这个危险的东西送走。
“很遗憾，魔龙武装属于皇族，我即使是至高裁决也无权处理，这套神器一直被藏在皇宫深处，除了皇族没人可以触碰。”
“你就不能偷出来给我？”
“那我为什么不直接造反呢？”
“也行，咱们约个时间里应外合。”
“你还是闭嘴吧，巫妖！”
……
即使安柏修给詹姆斯沃森一个震撼的真相，但这位至高裁决似乎还是不愿意背叛莱恩。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皇族再堕落，莱恩那上亿的人民是无辜的。
一旦詹姆斯沃森举起反旗，莱恩必定会陷入分裂，其他王国一定会趁虚而入，那时候死的人就太多了。
就连亚瑟莱恩的英灵都不同意这种激烈的手段，还说如果安柏修想利用他来分裂莱恩，他会一辈子躲在这个沙漏里面不出来。
安柏修相信亚瑟莱恩说的是真话，这位英雄从不失信于人。
安柏修叹了口气，解释说：“你们怎么都将我当成恶人了，我才是最不希望莱恩毁灭的那啊。”
詹姆斯沃森不屑地说：“你这种话说出来，觉得我们会信吗？”
安柏修更加不屑地说：“你一个被魔龙后裔骗得团团转的小毛孩子不能理解我的大格局，很正常，我不怪你。”
“毛孩子？！”
詹姆斯沃森很想反驳，不过一想到安柏修是个活了几百年的巫妖，而他是个百岁不到的人类……只能忍了。
安柏修继续说：“你们刚才都看到了，我可以将普通的材料制造成灵魂，我的那些命匣就是这么捏出来的。你们发现问题的关键了么？”
所有人都奇怪地看着安柏修，这怎么就关键了？
眼看这三位身份高贵之人都没反应过来，安柏修只能继续解释说：“亡灵之所以那么邪恶，不就是因为他们渴望血肉与灵魂么？
“血肉先不说，人类也吃牲畜的肉，这并不是什么问题，亡灵也不是非要吃人肉。只要是改为吃牲畜的肉，是不是生吃们圣武士就管不着了，对不对？”
这话说得詹姆斯沃森愣住了，他本来可以毫不犹豫地驳斥听着好像有那么一点道理，但刚刚经历了一波三观重塑，他现在有点不太敢胡乱发表意见了。
他不由得望向亚瑟莱恩的英灵，还是让这位圣王来评价吧。
亚瑟莱恩则是毫不犹豫地说：“这当然，圣光再怎么博爱也不能让人不许吃肉啊。”
安柏修给亚瑟莱恩竖起大拇指，称赞说：“圣王就是圣王，大公无私。不像某些人，带着成见来歧视亡灵。”
詹姆斯沃森都懒得反驳这种话了，他只想知道安柏修刚那个“关键”是什么。
詹姆斯沃森说：“你还是快点说重点吧，我已经没多少时间可以留在这里了，我需要尽快赶回莱恩。”
“关键已经说出来了啊，如果亡灵改吃牲畜的肉，那跟人类就没有任何冲突了啊。因为他们如果需要灵魂的话，可以找我买啊。不需要屠杀人类就能获得灵魂与血肉，亡灵跟你们还有什么冲突吗？”
詹姆斯沃森却反驳说：“他们现在也可以找你买灵魂啊，为什么不买呢？因为他们天性就是残忍邪恶，必须谋害活人才能感到满足……”
“错了，是因为活人奴隶更便宜。”
詹姆斯沃森这次是真的愣住了，他万万没想到是这个结果。
安柏修不屑地看了一眼詹姆斯沃森继续说：“亡灵当然有天然的残忍和邪恶，但这从来不是关键问题。一个很简单的例子，人类需要法律来限制他们的行为，是用惩罚与代价来让人类被迫选择守序。
“莱恩人就算人人信仰晨曦之主，但国内的罪犯什么时候消失过？我的一位朋友，正是因为在很多年前被莱恩人出卖害死，最后变成了亡灵。加雷斯这个名字你应该记得吧？”
詹姆斯沃森闭上了嘴巴。
这个名字是莱恩永远的耻辱柱，过程确实如安柏修所说的那样，一个贪婪权力的军官陷害了战友，霸占了对方的功劳，还将加雷斯害死了。
后来，加雷斯化为无头骑士，回到莱恩将那个军官的后人全部杀了。
这事在莱恩掀起了轩然大波，他们派出去追杀无头骑士的圣武士军团死伤惨重，最后还被这个无头骑士跑了。
后来，这个无头骑士出现在炼金之城，又给莱恩添加了新的耻辱。
但不管这个亡灵的罪行如何，都无法改变他被人陷害的事实，而那个陷害他的人也确实在莱恩得到了奖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家族。
詹姆斯沃森可以找很多借口，例如那个军团是刚刚投降的，还没彻底改信圣光，也可以说是当时的错误已经纠正了，莱恩并没有隐瞒这个错误，而是选择帮加雷斯公布真相……但说了那么多，对加雷斯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
迟到的正义算不算正义，需要当事人自己来评价，加雷斯显然是不承认这种正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