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尝了块滋滋冒油的烤肉,似乎是觉得有点腻,于是又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但茶水刚送到嘴里,弗雷德就忍不住喷了出来。
“噗!”
他一抹嘴唇,打开茶杯盖往里面看了一眼,原本青绿的茶叶居然已经褪了色。
弗雷德气的把茶壶砸在了地上,只听见砰的一声,他张口骂道:“他妈的!这帮奸商,连我都敢坑!”
说到这里,弗雷德也没了吃饭的兴致,他靠在椅子上望向被打的已经有些神志不清的琼斯。
“说吧,今天找我是干什么来了?”
琼斯喘了口气,抬起头开口道:“没……没什么,今天黑斯廷斯警督接到报案,说是辖区内丢了个法国人。我想来想去,做这种生意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了。我是过来问问,你是不是和这案子有关系。”
弗雷德用舌头舔了舔塞了肉丝的牙缝:“喔……你还挺聪明的嘛。没错,我是逮了个法国胖子,不过这事和你无关,你现在可以回去了。”
“还真是你!”
琼斯刚想站起身,可顶在他脑门上的枪让他又不得不乖乖坐了回去。
他忍着浑身的酸疼,试图用最平心静气的语气和弗雷德讲道理。
“听我句劝,你赶紧把人给放了。黑斯廷斯警督现如今在苏格兰场如日中天,他深得皮尔爵士的赏识,就连罗万厅长都得对他客客气气的。
我上次不是替克莱门斯转达了他的要求吗?他让你最近安分一点,短时间内不要再做那些生意了。圣吉尔斯的失踪案虽然看上去已经结案了,但依我看,黑斯廷斯警督应该暂时还没有放弃。
况且你就算不听我们的建议,非要弄契约奴,那也大可以去其他地区找啊!为什么偏偏挑黑斯廷斯警督的辖区,你这不是往他的枪口上撞吗?”
弗雷德听到琼斯扯出克莱门斯作大旗,不由警告道:“小子,你是不是以为克莱门斯就无所不能了?他让我干什么,我就非得干什么?实话告诉你,老子的生意做的比他想象中要大!
我手下有几百号兄弟,这些人全都指着我吃饭呢。我要是一天不开张,你是打算让他们喝泰晤士河水充饥?
你要是执意让我放了那个法国人,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你现在掏出三千镑,我现在就让你把人带回去。”
“三千镑?!”琼斯怒道:“弗雷德,你这是坐地起价!一个契约奴卖到北美也不过才三四十镑,你张口就冲我要三千,这么喜欢钱,你怎么不直接去金融城抢银行呢?”
弗雷德耸了耸肩:“抢银行?我倒是想抢,但是奈何没有这个实力啊!
另外,如果你拿不出三千镑,那就不好意思了。这钱你不出,有的是人愿意出。实话告诉你吧,那个法国人就是值这个价格。有人花了大钱买那个人的命。
中间人告诉我,如果把那个胖子活着运回法兰西,我可以拿到两千五百镑的佣金,就算只交尸体,我也能拿到一千五百镑的辛苦费。
对方花了这么大的价钱,我才要你三千镑就愿意毁约,真的是非常看重我们之间的往日情谊和良好合作关系了。”
琼斯还以为弗雷德是在诈他,他禁不住骂道。
“弗雷德,你这是在自寻死路!明明只要把这段时间平稳渡过,咱们又可以像是平常那样继续做生意,威灵顿公爵就快撑不住了!
等到托利党一下去,那黑斯廷斯警督就没了靠山,到时候我们想怎么整他就怎么整他!而你,却他妈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打算把我们都送进去吗!”
“蝇头小利?”弗雷德听到这里,一挑眉毛走上前去给了琼斯一个嘴巴。
只听见啪的一声,琼斯被抽的头晕眼花。
等到他回过神来,却看见弗雷德正拿着一张白花花的支票在他眼前晃荡。
“看清楚,罗斯柴尔德银行,值得信任的大品牌,五百镑,而且还仅仅是抓人的定金。你现在还觉得我是在和你逗闷子吗?”
琼斯看到这张支票,脑子也慢慢清醒了过来,他不免一惊。
“那个法国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他凭什么值这么多钱?”
弗雷德一努嘴:“那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幕后的金主给钱很大方,做事也很痛快,比你们这帮大伦敦警察厅的穷鬼要好得多。
和你们做交易才叫费劲,几十条枪,一点微不足道的赃物,都得让我给你们垫付佣金。啧,要不是看在你们能帮我罩住契约奴生意的份上,我才懒得和你们继续谈交易。”
说到这里,弗雷德冲着一旁的小弟们一点头,示意他们替琼斯松绑。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沓钞票,从里面数出几张塞进琼斯的上衣口袋,紧接着把剩下那些装进了琼斯的裤兜里。
“琼斯警长,今天的事你也别太生气。上衣的二十镑算是我给你的赔礼,裤兜里的两百镑是给克莱门斯的孝敬。
你替我回去告诉他,我过阵子就要带货出海了,毕竟这次货主花了大价钱,而且催的也很急。
如果克莱门斯手头还有点积攒的存货,这几天尽快派人送到我手里,我到时候可以一并把东西带出去。”
琼斯原本一肚子的火气,可看在胸口鼓囊囊的票子的份上,他只能把嘴里的血给咽到肚子里。
“好吧,我答应你。不过我也得给你提个醒,如果你执意要做这单买卖,最好小心行事。
最后,下周三黑斯廷斯警督会带队前往利物浦参与铁路通车的安全保卫工作。我们就选在那天进行交易吧?”
弗雷德听到这话,一副没睡醒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容。
他拍着琼斯的肩膀,笑着说道:“老弟,你早这么说话不就行了吗?白白挨了一顿打,这又是何必呢?”
第90章 你懂汉语?
2023-06-20
泰晤士河的驳船上,亚瑟靠在栏杆边缘自顾自的抽着烟,抬头看向两岸,只能看见一根根水泥排污管正不懈的向河水中排放着成吨的生活污水。
漆黑的河水像是一滩化不开的浓墨,河面上漂浮着一层又一层的粘稠焦油,这些化学污染物几乎全都来自于总部设在威斯敏斯特的伦敦煤气灯与焦炭公司。
当然,除了焦油以外,河面上还是经常能看见一些新奇玩意儿的。
像是肮脏到几乎认不出原形的破衣烂衫,各种来路可疑的生锈刀具,又或者是各种用了大半的化妆品和酒类空瓶。
或者,你运气不佳的话,兴许还会遇见一具腐烂程度极高的,几乎辨识不出他原本身份的尸体。
各种腐败的细菌在这里滋生,只要是个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喜欢在这里多待片刻。
但泰晤士河上每日依然川流不息,除了不得不经过这里去往伦敦各处码头卸货的水手们以外,肮脏的泰晤士河还养活了很多以打捞废品为生的‘河流清道夫’。
纵然泰晤士河是肮脏腐臭的,但这些穷人却离不开它。
他们一天的生计全都指望着从尸体上摸出一点财物,又或者拾取一些能够转卖回收的废品。
而在河岸对面,亚瑟可以透过雾蒙蒙的天气瞧见远处伫立伦敦塔的虚影。
作为一座始建于威廉一世时期的防御型堡垒,伦敦塔在漫长的历史中,曾经多次被挪作他用,城堡、王宫、宝库、火药库、铸币厂,当然,它最著名的功能还是充当监狱。
曾被关押在伦敦塔最著名的罪犯莫过于终身未婚的童贞女王伊丽莎白一世。
她因为受到姐姐玛丽一世的猜忌,而被宣判犯有叛国罪。
但幸运的是,由于玛丽一世没有子嗣,所以最终还是指定了伊丽莎白作为她的继承人。
伊丽莎白一世也因此成为了迄今为止唯一一位能从伦敦塔中活着走出来的叛国罪囚犯。
而关押在这里的其他人,就没有她那么好运了。
死在这里的大人物包括至少9位王子、王后、大主教,至少33位公爵、侯爵和伯爵,除此之外还有数十位男爵及骑士等低级贵族。
而伦敦塔也并不总是只针对贵族,在处死人这件事上,它对于贵族和平民一视同仁。
只不过平民的死法就比较稀松平常了,他们通常只能上绞刑架。
而为了凸显出贵族的与众不同,在对贵族行刑时,男性贵族必须要使用长柄大斧进行斩首,女性贵族则要上火刑架。
但贵族们显然不是很喜欢这种特殊待遇。
因为在行刑过程中,已经不止一次出现由于刽子手的斧子太钝,以致于没有一击毙命的结局。
为了配合刽子手的斩首行动,有时候贵族们甚至会在行刑前一晚不停琢磨到底该用什么姿势才能让刽子手便于发力。
在如何弄死人这件事上,英国贵族少有的会羡慕隔着一条海峡的邻国法兰西。
相较于被斧头砍死,半机械化的断头台确实算得上一个伟大的发明。
而经过法王路易十六设计并亲自验收的改进型断头台,更是一个稳定可靠的天才创意。
这种东西,叫任何一个英国贵族看来,都必然要高喊一句Brilliant!
玩笑归玩笑,但伦敦塔所在的陶尔哈姆莱茨大区的名声简直和伦敦塔一样臭。
就算是在混乱的伦敦东区,陶尔哈姆莱茨也可以称得上是重量级。
看看它下辖的区域就能知道这到底是怎样的一处地域,白教堂、拉特克里夫、哈克尼、贝斯纳尔-格林以及挤满了来自世界各地暴躁水手的西印度码头。
男性工人集中于造船厂、修船厂、铸造厂、制桶工厂、帆布工厂、绳索制造和滑轮工厂,女性和童工则大量供职于成衣、花边、制鞋等丝织行业。
但不论如何划分类型,这些产业都逃不脱一个总结它们都是劳动密集型产业。
这些工厂再搭配上四季繁忙的码头,便自然而然的又催生出大量廉价酒馆与繁荣的娼妓产业。
而在苏格兰场的日常报告里,这些产业就代表了高人口流动性和因此导致的高犯罪率。
虽然亚瑟也时常为格林威治的犯罪情况而发愁,但每每抬头看一眼仅仅一河之隔的陶尔哈姆莱茨区,这种牢骚就会被他咽回肚子里。
这里的治安情况甚至糟糕到让苏格兰场不得不对到访这里的新闻记者们发出警告。
如果记者们想要造访白教堂之类的混乱教区,必须要向苏格兰场提前提出申请,并且要在至少两名警察的陪同下才能进入该地区。
在伦敦塔东部这处原是对海盗和海上流浪者实施绞刑的区域,如今已经聚集了超过三十万伦敦贫民,并且依然在以每年百分之十以上的增长速度对英国各贫困地区进行虹吸。
而亚瑟他们今日要造访的目的地,也正是陶尔哈姆莱茨下辖的一个地区坎布里吉希斯。
他们刚刚走下驳船,便能感受到码头上扑面而来的火热气息。
此时正值六月,正是南非和南美羊毛运抵伦敦的季节,码头上随处可见满头大汗的力夫,以及三五成群吆喝着要去岸上找乐子的水手们。
根据制假商人贾德马丁提供的信息,他们此行要找的犯罪组织‘坎布里吉的小兄弟’便混在这茫茫人海之中。
而要想找到这些人,说起来其实也很容易。
亚瑟冲着汤姆等人使了个眼色,那些随他而来的格林威治区便衣警察们顿时心领神会,纷纷四散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而亚瑟看到众人已经隐蔽,随后不慌不忙的敞开大衣,露出盖在衣服下的蓝白水兵服,又检查了藏在大衣内的短刀与燧发手枪等武器。
直到确定一切妥当后,亚瑟这才从兜里掏出一个宽边水手帽扣在头顶。
他找了处人流不息的路口,靠在红砖墙边,掏出口袋里的杜松子酒壶灌了两口。
两口酒下肚,亚瑟喝到微醺,脸颊也蒙上了一层红晕。
此时正值工厂的午休时间,不少附近纺织厂的女工急急忙忙的奔向道路两边的流动摊位,开始抢购起刚刚出炉的午餐。
说是午餐,其实就是一些速食品,炸鱼薯条是其中最畅销的商品。
一是因为价格便宜,二是因为制作简单、有效率。
毕竟女工们通常只有十五到二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她们必须尽快解决好自己的午餐问题。
否则,如果没能及时赶回工厂上工的话,很可能今天一天的工钱就没了着落。
正应了那句话,你不干有的是人干,伦敦东区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劳动力。
女工们的到来瞬间让几个月都没见过女人的水手们陷入了一阵疯狂,他们轻浮的向女士们吹着口哨,间或夹杂着几句下流的话语。
经验丰富的水手,则已经开始找到看着顺眼的姑娘开始谈生意了。
女工们对这样的场景也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这样的情形几乎每天都要在码头上演,要想躲过去是不可能的。
亚瑟也想学着水手们的模样吹口哨,奈何他的技巧实在是过于粗糙,不止没能勾起女士们的兴趣,反倒引来了一旁水手们的嘲笑。
以亚瑟对于语言学的浅薄理解,水手们嘲笑的话语里,至少包括了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荷兰语以及地道的美式村逼英语。
这足以说明英国水手文化的多样性,而面对水手们的嘲笑,亚瑟也毫不留情的予以还击。
他冲着水手们比出一根中指,字正腔圆的念道:“笑你妈呢?傻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