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不列颠之影 第29节

  但在我看来,理想不足以支撑他走过英国的乡间、美国的草原和法国的田野,只有当理想纯化为信仰时,才能为他带来如此坚韧的力量。

  作为一名上帝的虔诚信徒,天主教的原教旨主义者,我不管潘恩先生生前言论如何,但我同样会为他生前试图救赎自我、救赎大众的行为感到荣耀,也为他的逝去感到沉重的哀伤。

  他的肉体已经腐败,但他的灵魂将会随他崇高的信仰,一起升入天堂。

  我仿佛已经看见了,他正畅游在天上的居所里,看见了他的身边正站着的六翼天使,以及他灵魂深处绽放出的永生不朽的光。”

  纽曼静静地听着亚瑟讲完这段话,刚开始时,他的眼神还有些黯淡,但等到最后,他的瞳孔中已经出现一丝光亮。

  街道上的雨渐渐的停了,纽曼牧师向窗外望去,透过闪耀着五彩斑斓光芒的水珠,他仿佛在天边退散的乌云之间看见了托马斯潘恩屹立的孤高背影以及那百折不屈的坚实臂膀。

  亚瑟微笑着望向他,只是从口袋里抽出手帕递了过去。

  纽曼这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眼泪早已沾湿了他的面颊,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流下,一点一滴的落在摆在办公桌的《人权》与《常识》上。

  “黑斯廷斯先生,抱歉……”

  纽曼接过手帕,擦拭着湿润的眼角,他笑中带泪的说道。

  “您说的真是太好了。我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您能够在法庭上说服法官与陪审团了。您的话语简直就像是有魔力,随时都可以令人对您五体投地。”

  谁知亚瑟闻言却摇了摇头,他开口道:“我的话语并没有魔力。我的话语之所以能让人动容,只是因为我道破了人们心中的所思所想。

  正是因为您本身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些平淡无奇的话语才能勾起您的思绪,让您感觉到快乐与哀伤。

  您之所以迷茫,也正是因为您的所见所思所学与您心中所想所认可的观点无法达成一致,这才使得您陷入了痛苦的深渊。

  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说牛津不能算作英格兰第一的大学,他们所教授的知识即便装饰精美,但终究已经与这个世界撕裂开了。

  也许像是您这样的学生在学校里的时候,还会被他们精心搭建的巴比伦空中花园所迷惑,但再美丽的花园,也终究是座没有根基的空中楼阁。

  当您从学校毕业后,走入这个社会时,一切幻象都会崩塌,您不在沉默中挣脱改变,就会在沉默中逐渐走向死亡。

  别忘了托马斯潘恩在他的著作中强调的观点,时代在改变,任何事务都要因时而变。

  那些往日的美好终将过去,新世纪的序幕就在眼前。

  虽然我不认为那些留存于文明中的美好过往会全部逝去,但如果它们还能留存,那必定也是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呈现在公众的眼前。”

  亚瑟微笑着起立,冲着纽曼牧师伸出了手,他的眸子里闪烁着红魔鬼特有的淡红神采。

  “纽曼先生,今天能和你聊天,我非常开心。”

  纽曼也神情恍惚的站起了身子,他握住了亚瑟的手。

  “黑斯廷斯先生,我今天也聊得非常开心。不过,我想我明天或许不会来了,后天、后天或许也不会来了。如果我再过来,应该是下个月?不不不,或许是下下个月?我……我必须好好想想您方才所说的这些问题。”

  啪嗒一声。

  纽曼失魂落魄的走出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房门。

  阿加雷斯望着他离去的模样,嘴里嘟囔着:“真是个疯子。”

  亚瑟端着茶杯走到窗边,他听到阿加雷斯的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他不是疯子。他只不过是和曾经的我一样,是个在新时代浪潮中找不到自己位置的可怜人。”

第44章 皇家学会的讲座

  2023-06-10

  白厅街4号,一身警服穿戴整齐的亚瑟从大伦敦警察厅总部走出。

  与他一同出来的,还有分管伦敦其他警区的一众警督,大家互相交流着今天早上警务会议布置的工作内容,时不时还互相打趣两句。

  警督们大多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在一众人中,年轻的亚瑟显得格外扎眼。

  老警督们对于这位如火箭攀升的年轻人倒也十分照顾,但言语之间更多的还是显露出一股颇有距离感的客套。

  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年轻人是深受内务大臣罗伯特皮尔赏识的人物,可这种被特别对待的生分感觉让亚瑟感觉浑身都不自在。

  阿加雷斯则不怀好意的打量着几位满脸堆笑的老警督,他提醒着亚瑟。

  “都是虚情假意,看看他们的眼神吧,再热情的笑容也盖不住写满真实的眼睛。这帮人简直嫉妒的想要掐死你。

  亚瑟,看来你爬的太快也不好啊!总是四面树敌。不如咱们想想办法,先下手为强,给他们来一点教训?”

  但亚瑟对于红魔鬼的挑拨已经早就免疫了。

  如果他真的按照阿加雷斯的意思办事,从四年前到现在,他估计已经杀了一个营了。

  他勉强的应付着老警督们的大献殷勤,不过好在警督们出了苏格兰场之后,没多久便纷纷坐上来往的公共马车返回各自警区。

  亚瑟长出了一口气,但还没等他调整好心情,早就在苏格兰场对面等候多时的埃尔德已经满面笑容的迎了上来。

  埃尔德从兜里摸出两张票在亚瑟面前晃了晃:“亚瑟,你瞧瞧这是什么?皇家学会的讲座门票!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我堂妹手里抢过来的。”

  亚瑟当然知道这小子的潜台词,他抬手拦了辆路过的公共马车。

  “我知道了,今天你的餐费我全包了。”

  埃尔德紧随着亚瑟钻进马车里,哈哈大笑道:“够仗义!不过我也不让你吃亏。你之前不是特意叮嘱我找化学和药理学的讲座吗?

  这回我可打听清楚了,今天的主讲人就是一位极负盛名的化学家。肯定让你满意!”

  马车摇摇晃晃的启动,亚瑟的脑袋也随着一起摇摆。

  “埃尔德,这回你可一定得确定好了。我还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小剧场看戏,本来说好了是看些高雅艺术,但实际上表演内容好像不太文明。”

  埃尔德闻言,厚着脸皮咳嗽了一声。

  “亚瑟!艺术不艺术的,不还是得看你用什么眼光审视它吗?

  你得用批判的眼光辩证的看待它,美丽的女士们都穷的穿不起上衣了,这透露着怎样的信息?

  我们这个社会的运转,一定是出了某种问题!”

  亚瑟瞥了他一眼:“这就是你看完演出后立马失踪的原因?

  虽然社会确实出了毛病,但你的脑子也没灵光到哪里去。

  还让你姨妈抓了现行,闹到最后还不是得老子帮忙捞你!”

  埃尔德听到亚瑟揭他伤疤,顿时勃然大怒道:“亚瑟!你他妈的我可是守法公民!”

  “守法公民能去做走私生意?”

  “那能一样吗?走私大不了把我绞死你这是要辱我清名!”

  亚瑟望着埃尔德一脸正气的模样,轻声叹了口气:“以前的事就不提了,这回去皇家学会听讲座,你总不会再给我弄出点能批判的问题吧?”

  “哪儿能呢……”

  埃尔德油嘴滑舌的正准备开口整两句黄腔,但还没等开口却看见亚瑟把挂在牛皮腰带上的快速手铐摘下来了。

  亚瑟盯着那副手铐,自言自语道:“走私问题,我确实抓不了你。但如果你是在皇家学会搞淫秽色情……”

  埃尔德听到这里,赶忙举手投降,对亚瑟行注目礼。

  “你别乱来啊!我这回带你过去可是真心实意,没有任何一点的个人私欲。这次真的是个化学讲座。那个科学家很有名的,我记得叫……叫什么迈克尔……迈克尔什么来着……”

  亚瑟试探着问了句:“迈克尔杰克逊?”

  埃尔德一听,一拍大腿喊道:“没错!好像就是迈克尔杰克逊,我就说他很有名吧,你看你都认识他!”

  亚瑟深吸一口气:“埃尔德。”

  埃尔德一脸高兴:“怎么?不用谢我,你请我吃个晚饭就行。”

  “我他妈今天非得把你铐起来!”

  “唉!亚瑟!你他妈还真动手啊!”

  马车慢悠悠的行驶在街道上,穿过人流与伦敦的街头巷尾,不知过了多久,总算来到了今天的目的地位于伦敦东北部的格雷山姆学院。

  车门打开,双手被手铐锁住背在身后的埃尔德跌跌撞撞的被推下了车。

  他踉跄着向前蹬了两步,鼻子都差点撞到了学院的朱红色砖墙上。

  亚瑟礼貌的脱帽向车夫致了个谢,随后从兜里掏出两先令递了过去。

  “这里不好打车,所以麻烦您在这等我们两个小时,之后我们还需要乘您的车,返程的路我们会付双倍的价钱。”

  车夫倒也乐得赚这个轻松钱,他脱帽回礼道:“没问题,警官先生。”

  亚瑟刚刚下车,还未等踏实的站在地上,便听见埃尔德愤怒的咆哮声。

  “亚瑟!你看看这是什么?我就说了今天的主讲人叫迈克尔,你还非不信!”

  亚瑟抬眼望去,埃尔德正在一面用于介绍今日讲座主讲人的看板前。

  他气愤的蹦蹦跳跳,嘴里也不太干净:“你他妈的,还不赶紧把我的手铐解开。来听讲座的大多都是伦敦的淑女,你让她们瞧见我这样,我以后还怎么找机会和她们花天酒地?”

  亚瑟扫了眼四周,发现埃尔德说的还真没错。

  虽然时间尚早,但格雷山姆学院的大门外已经停了不少马车,穿着靓丽百褶裙、戴着丝质白手套的夫人小姐、大家闺秀随处可见。

  她们有的在私家车夫的搀扶下,提着长裙走下马车,还有一个仆人在一旁拿着随身的小扫帚替她清扫干净路边的马粪和垃圾,以免玷污了她白净美丽的长裙。

  有的则拿着一把扇子掩在嘴边,和熟悉的好友们聚在一起谈天说地。

  还有一部分则若有若无的瞥了埃尔德一眼,忍不住露出了一丝让埃尔德少爷极为愤怒的笑意。

  亚瑟也知道这时候不能让他丢尽了脸面,否则这小子八成半年都不再会搭理他。

  他走上前去,熟练的顺着埃尔德的手腕一用力,手铐便重新回到他的手里。

  埃尔德捂着发红的手腕扭了扭,随后不满的指着身旁的展板冲亚瑟骂道。

  “亚瑟,你看看上面写着什么?你看清楚了,今日主讲人:迈克尔法拉第!”

第45章 牛津绅士

  2023-06-11

  格雷山姆学院的报告大厅里,亚瑟和埃尔德坐在靠前的位置。

  亚瑟的耳边是鼎沸的人声,鼻子里充斥着价格昂贵的香水味。

  在挤满了听众的大厅里,女士们的占比要超过七成。

  她们当中的每一位都打扮的雍容华贵。

  吊钟似的宽大裙摆,衬裙重重叠叠的如褶皱般堆叠,从蓬松如棉花糖般的裙子向上看,女士们的腰肢却在紧身胸衣的约束下个顶个的纤细,就好像是一只只挥动着巨大翅膀的蝴蝶。

  如今还不到夏季,但她们却像是约好了似的,早就换上了短袖,如花蕾般艳丽蓬松的袖子在她们的肩膀处盛开,那上面点缀的许多装饰亚瑟都叫不出来。

  在领口的品味上,女士们的选择则各有不同。

  年轻的女士更喜欢开一个较低的领口,然后披上一件半透明的蕾丝质小披风曼特莱,从蕾丝的孔隙之间可以看见她们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以及如风景画中地平线般柔和纤细的锁骨。

  至于年长些的,选择则较为保守一些,她们大多选择围上一圈自文艺复兴时期就很流行的拉夫领,遮住其他位置,只突出如天鹅般蜿蜒俏丽的脖子,在装饰华丽的宽大帽檐下看不见夫人们的眼睛,只能隐约发现夫人们如竹子般挺立的鼻尖,以及嘴角似有似无带着三分韵味的笑意。

  年轻女孩儿的魅力胜在青春可爱,而夫人们举手投足间的从容妩媚亦是别样风采。

  埃尔德简直都要看花了眼,他激动地揪着亚瑟的袖子,虽然已经竭力压低了嗓音,但是依旧可以从他发红的脸颊和颤抖的声线里想象出这小子体内荷尔蒙飙升的景象。

  “喔!亚瑟!你看那位夫人!你看看她,她可真是太迷人了!喔,我不敢奢求能做他的情人,哪怕让我做个被她抱在怀里的小狗,我死也情愿了。”

  “嘿嘿!亚瑟,你看,那位女士。喔,天啊!她冲我甩了甩裙摆!我的上帝啊,她是不是在暗示我?”

首节上一节29/356下一节尾节目录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