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罗素勋爵虽然时常露怯,但这个人最大的本事便是在翻车的时候对批评置若罔闻,故作镇定的厚着脸皮继续讲下去。
不过,亚瑟对罗素勋爵在议会的表演并不关心,他最感兴趣的还是罗素勋爵早年曾追求过墨尔本子爵的妹妹考珀夫人,并遭到无情拒绝的故事。
总而言之,这是一位出类拔萃的人物,但是也必须得注意,这个人的精神境界却同他的身材一样矮小。
他的脾气暴躁,在人群中略显孤僻,对待那些自己讨厌的人也丝毫不想掩饰恶意。他虽然是一位激进的自由主义者,但骨子里又有着老贵族的傲慢情绪,以致于向来不屑于安抚他的追随者,哪怕只是简单的一个脱帽致意。
在人际关系上,他远不如自由变换立场的帕麦斯顿子爵那样受欢迎。
至于首相的女婿兰普顿爵士,在某种意义上,他几乎和罗素勋爵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而这样的家伙,在这一届辉格党的内阁里还有几个,比如亚瑟的恩师布鲁厄姆勋爵、海军大臣詹姆斯格雷厄姆爵士。
或许,辉格党推他们上来,原本就是希望这些具备冲锋队属性的家伙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心态强行通过改革法案。
然而,事情真的是这样吗?
亚瑟抬起手,将留声机的唱针轻轻搭在了刚刚从菲欧娜那里送来的唱片上。
伴随着一阵沙沙声,紧接着响起的是男欢女爱的激情碰撞。
亚瑟倒一杯滚烫的开水,又往茶杯里扔进了一个伯爵茶茶包。
随着泛红的颜色在杯中慢慢化开,喉结缓缓耸动,咕咚咕咚两声,唱片终于也走到了亚瑟想要听到的位置。
“亲爱的,你……真棒。”
“呵呵,我向来是不喜欢自我夸耀的。但是不得不承认,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听到这种恭维话了,几乎每一位可爱的小姐在感受过我的威力后,都是这么评价的。”
“所以说,你下一次什么时候来呢?说实在的,我只对你有这种想法,其他的那些客人都不能让我这么朝思暮想。”
“唉……我倒是想天天待在这里,但是人总是要工作的。最近团里的气氛不太对劲,说是裁军有可能会裁到我们的头上来。我先前好不容易才托了人帮我谋到了现在的职位,结果做了没几个月,便要我退伍,这简直就是笑话!”
“退伍?亲爱的,你不是军官吗?我看那些大头兵都喊你少校呢,少校也会被要求退伍吗?”
“女士,或许对裁缝活很精通,但是军队里面的事情,与那些是完全不一样的。虽然不列颠的少校不算特别多,但比起我们目前的军队规模,依然是超额的。”
“也就是说……还有不带兵的少校?”
“喔,女士,你这话说的可太刻薄了,虽然你这么说也没问题,但是在军队里我们通常把称呼他们为预备役。”
“预备役和现役有什么不同吗?”
“当然有不同了。首先,我们拿的薪水就是不一样的,预备役基本上是不发钱的,而现役军官每个月都有战争部的支薪。除此之外,我们如果想要干点什么事,还可以让手下人帮忙跑腿。而且像是我们这种驻扎在本土的军官,平时训练也不是特别紧,除了每天去驻地露个面以外,大部分时间都可以自由支配。”
“嗯……听起来被退役好像是挺惨的。不过像是您这样有才华的人,哪怕转了预备役,相信要不了多久也会重新被启用的,您用不着那么担心。”
“你这就是纯粹的妇人之见了。我听我叔叔说,这次现役军官如果被勒令退役,那可不是转入预备役,而是真的退役。从今往后基本上就和军队脱离了关系,每年只能支取一部分少的可怜的退伍年金。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他妈连本钱都收不回来!”
“我听说军官的退伍年金不是很多吗?大伙儿都知道,威灵顿公爵当年从滑铁卢归来时,国王陛下可是一次性奖励了他十万镑呢!”
“你也知道那是威灵顿公爵,他可是从半岛战争和滑铁卢滚出来的。像是我这种压根没打过仗的军官,根本就不能同公爵阁下的待遇比。当然,这只是我没有遇到机会而已,如果他们派我去滑铁卢,我就算做不到公爵阁下那么厉害,最起码也可以在他的指挥下做出安格尔西侯爵那样的贡献。
唉……不过说了这么多,还是得回到原点。我叔叔说了,如果这次刀动到我的头上来,他会想办法把我弄去印度服役,因为这次裁军是只针对于本土驻军的。如果我去殖民地,他们就没理由在我的脑袋上说三道四了。”
“可是这样我不就是没办法与你相见了吗?亲爱的,你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留在伦敦吗?”
“小美人儿,我又何尝不想你呢?但是有些事并不是我能说了算的,我得服从上头的安排。”
“他们这么做到底干什么,难道在伦敦多一些驻军不好吗?我们这里的好多客人都是军人,你们要是都走了,我们的生意也会很难做的。”
“如果辉格党也是你这样想的就好了,可惜他们不是,你们喜欢军人,而辉格党则害怕军人。”
“他们为什么害怕军人?”
“哼……因为他们怕我们有朝一日会把军刀架在他们的脖子上,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任何合理解释。”
沙沙沙……
留声机播放到这里,声音忽然一停。
亚瑟拿起那份唱片站起身来,瞥了眼上面贴着的纸条,轻轻的笑了一声:“有点意思。”
第387章 外交内务?
2024-04-16
“或许你应该找个明亮点的房子,这里的办公环境未免太糟糕了一点。”
姗姗来迟的外交部助理次官施耐德先生摘下帽子挂在手边的衣帽架上,在杂物之间勉强挤出一个身位,拉出那把用来待客的椅子坐下。
亚瑟从兜里摸出枚盛烟丝的铁盒扔了过去:“后面会稍微收拾一下的,这房子刚租没多久,总得给我留出点改进的时间。”
施耐德低头瞅了眼烟丝,打趣道:“在这么拥挤的环境里抽烟,你难道就不怕把房子点着了?”
“点着了正好。”亚瑟划开火柴低头点烟:“我这里烫手的文件可不止一星半点,来场火灾的话,不少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施耐德闻言哈哈大笑:“看来咱们的烦心事都差不多,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国内情报要比我的国外情报更烫手。”
亚瑟抽了口烟随口问道:“施耐德先生,既然咱们以后互通有无的机会还很多,有的事情你是不是得和我交个实底?上次在利物浦的时候,出港去亚速尔群岛的旅客,应该不止纳皮尔将军一个人吧?虽然我对国外情报不感兴趣,但是你也用不着这么刻意的瞒我。”
施耐德听到这话,倒也没放在心上,而是开着玩笑道:“老弟,外交部的工作没你想的那么好做,我要是在把事情办妥之前提前把风声透给你……万一出了事,等着我的可就不是免职那么简单了。”
亚瑟漫不经心的问道:“什么人那么重要?比纳皮尔将军的保密等级还高?”
施耐德叼着烟斗呵呵的笑了一声:“亚瑟,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在故意坑。所以,既然保密期间已过,我就把事情说开了吧。和纳皮尔将军一起出港的是佩德罗。”
“佩德罗?”亚瑟先是一愣,旋即才反应过来:“那巴西皇帝?”
“没错。”
施耐德点头道:“来的时候是秘密入境,走的时候也是最高等级的保密。要不是这位尊贵的陛下亲临伦敦求援,说服了国王陛下和首相对他那个12岁女儿率领下的葡萄牙自由派伸出援手,我们不可能立刻决定复起纳皮尔将军。”
亚瑟思索了一阵,这才开口道:“那就怪不得了。今早《泰晤士报》的头版头条我已经看到了,葡萄牙已经正式任命查理纳皮尔将军出任葡萄牙王家海军司令,外交部也在暧昧了一年多以后,公开表态宣布将在葡萄牙内战中站在玛利亚女王率领的自由主义阵营一方。世界风云变幻,一夜之间感觉什么事都变了,以致于我的思维都有些跟不上了。”
施耐德当然知道亚瑟说的是什么,因为就在一年多以前,不列颠的威灵顿内阁还对葡萄牙的专制派叛军领袖米格尔王子表达了支持。
对于亚瑟的疑惑,施耐德只是笑着回道:“得了吧,亚瑟,你是聪明人,你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亚瑟摇了摇头:“也许咱们国内的变化,我还稍稍能够理解,但是西班牙国王斐迪南七世,那位‘暴躁王’为什么也会转而支持葡萄牙的玛利亚女王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先前可是一度打算亲自出兵帮米格尔夺下葡萄牙的王冠。”
“这个嘛……就要提及到一些人性了。”
施耐德稍稍提醒了一句:“在斐迪南七世想要干涉葡萄牙内战的时候,他还没有合法子嗣。但是上帝或许是想要赞许他的虔诚与功绩,所以西班牙的伊莎贝拉公主如天使般突然降临了。
这个时候,那位不可冒犯的陛下才陡然发现,自己的继承人居然也和玛利亚女王一样,是一位未成年的女性。如果他想坚决贯彻禁止女性为王的《撒利克法》,反对玛利亚女王统治葡萄牙,那他的女儿伊莎贝拉公主也同样会失去继承权。
或许斐迪南七世的脾气是暴躁了一些,但他的头脑还是很好使的。所以,甚至不用我们派人去同他解释说明,他便已经率先对我们的外交政策表达了理解,还向我们再三强调西班牙对干涉葡萄牙内政不感兴趣。
但如果玛利亚女王想要碾碎那些大逆不道的叛军,他也很乐意助这位小女王一臂之力,因为锄强扶弱、彰显主的慈悲与信仰便是西班牙一直以来的使命。”
“这听起来就合乎逻辑多了。”亚瑟从桌面上又翻出一份报纸:“不过西班牙的事情解释的通,德意志各邦国正在发生的事情总不能也是因为那些小邦君一起转了性吧。”
由于施耐德的德意志移民身份,他显然比亚瑟更了解老家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都不用看报纸,便知道亚瑟说的肯定是前阵子德意志闹出的一连串近乎于革命的事件。
卡尔斯鲁厄议会上罗特克和韦尔克的自由主义演说博得了满堂彩,德意志全境各地的报纸无不赞赏他们的观点和勇气。
萨克森-魏玛-艾森纳赫大公弗里德里希迫于压力不得不改革邦代表大会。
巴登大公利奥波德一世也由于境内持续不断的骚动和抗议游行,宣布将部分财政与行政权力下放议会,并放宽出版物审查以促进新闻自由。
至于巴伐利亚王国,他们的国王路德维希一世原本就是一个开明的艺术科学赞助者,自从1825年继位以来,他便一直致力于追求宏大的建筑品位,将巴伐利亚的首都慕尼黑建成欧陆最富文艺气息的美丽城市之一。
为此,他甚至不惜花费重金把巴伐利亚国立大学兰茨胡特大学给整体搬迁到了慕尼黑。
但他的开明形象却在最近德意志的普遍改革浪潮中受到了冲击。
也不知道他是被法兰西1830年发生的七月革命惊吓到了,还是因为巴伐利亚议会长期以来限制他对建筑和艺术品的大规模投资不满,路德维希一世这回死活不松口,说什么都不愿意继续加强议会权力,推进自由化改革。
路德维希一世坚持认为,与德意志的其他邦国相比,巴伐利亚的议会权力已经足够大了。毕竟他没见过德意志其他邦君会像他这样,就连想修建一座美术馆都迟迟不能获批。
虽然他这话很不中听,但是从现实层面来说,路德维希一世说的全都是事实。
毕竟在整个德意志邦联的诸多加盟国当中,唯有莱茵河畔的巴伐利亚能够发行几乎是共和主义观点的报纸,德意志的大学青年联合会也是率先在巴伐利亚恢复生机。
这也是当初海涅愿意放下架子腆着脸去巴伐利亚谋一份稳定工作的根本原因。
德意志的那个环境,矬子里面拔将军,咱巴伐利亚算可以的了。
毕竟哪怕是施耐德先生这样瞧不起巴伐利亚的人,都曾经说过:“奥地利人是介于巴伐利亚人和人之间的过渡物种。”
巴伐利亚再不行,总比奥地利和人类的亲缘关系更近。
德意志邦国闹成这个样子,葡萄牙的两派人马直接开练,去年意大利摩德纳、帕尔马、博洛尼亚、罗马涅等地爆发的烧炭党起义才刚刚被奥地利派出的干涉军镇压下去。而在波兰,俄国人还在忙着收拾华沙起义的残局。
可以说,整个欧洲就没有一片安宁祥和的土地。
甚至就连奥斯曼帝国的苏丹,目前都在饱受埃及帕夏默罕默德阿里的侵袭。
现在回想起皮尔爵士在几年前七月革命刚刚爆发时作出的那个判断法兰西爆发的每一次革命都会在不列颠释放出同等威力,只能说,显然皮尔爵士还是低估了七月革命的影响力。
欧洲大陆上的许多自由主义者依然在期盼着法兰西的皇帝能够再次降临,就像三十年前他做的那样,替他们驱逐骑在脑袋上的专制主义暴君。
但这一次,他们显然看错了人。
他们不仅将希望寄托在私人感情和作家的笔尖,更把它寄托在法国国王路易菲利普建立的波兰重建委员会、鼓吹的意大利解放运动。
他们把路易菲利普所做的激励与保证奉为圭臬,但却没注意到那些话全是空炮。
在意大利烧炭党起义前,路易菲利普嘴上应承了意大利流亡者们的出兵要求,向他们保证自己将会从马赛派出一支大军。
然而直到奥地利军队将最后一个烧炭党人绞死,这支幻想中的军队自始至终都没出现在亚平宁半岛的地平线上。
至于他对波兰的承诺,那就更是不必再提。
俄国人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正式承认法国七月王朝的合法地位,如果气氛合适的话,以路易菲利普的个性,他多半会把波兰拿出去换取一张沙皇酒会的入场券。
或者说,他之所以在波兰搅东搅西就是为了向俄国人证明七月王朝的实力。
这不是什么自由主义,而是一种抬价方式而已。
如果说,他在某种程度上真的促进了自由之风的生长,那多半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但可惜的是,当七月革命发生后,欧洲大陆上能够认清这一点的人并不多。
而这些热血上脑的家伙,则是目前伦敦治安环境不断恶化的主要原因。
从年初开始,苏格兰场的报案数量便开始成指数级增长。
而且最令警方担忧的是,暴力性质案件的比例正在不断攀升。
就拿最近伦敦抗议者间最时兴的夜晚点灯活动来说,如果让那群抗议者发现有屋子不在晚间挂出表示支持改革的灯火,那么窗户玻璃最轻也得挨上几个石子儿。
由于他们的努力工作,最近伦敦的窗户销量出现了大幅增长,而那些担惊受怕的商店主和工厂主对于缴纳治安费也突然开始变得热心了起来。
虽然才刚刚开春,但是苏格兰场今年收到的社会捐助就已经超过了过去两年的总和。
几乎每一家商店都希望苏格兰场能够匀出一两名警官到他们那里巡逻站岗,就算不能保证24小时在线,只保证夜间的安全也行。
面对空前的治安压力,罗万厅长给警务情报局分配的任务便是搞清楚那帮砸玻璃、袭击商店和住宅区的家伙到底是什么人。
砸玻璃的活儿虽然谁都能干,但是能够精准找到那些反对议会改革议员们家庭住宅的活儿,可就不是一般暴徒能干的了。
更别说,在这个年头,天天上街抗议不工作还能养活自己,这事儿怎么瞧怎么不对劲。
而情报局干员给亚瑟传回的消息基本上也印证了这一点。
在这帮抗议者当中,明牌的势力就包括了首都政治同盟、伯明翰全国政治同盟,前面一个组织是由边沁主义者普莱斯领导的,后一个则是以银行家阿特伍德为中心。
当然,其中还掺杂了一些亚瑟和苏格兰场的老熟人,《贫民卫报》创办者赫瑟林顿先生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