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
“别哼了,来,对通讯法阵说几句话,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
罗安塔被推到两排书架间,他惊讶的发现,两排书架已经被清空,改成了无数大大小小通讯法阵组成的、蜂巢一般的监视系统,有一个甚至显示着指挥所里的情形。
“这,这……”
“技术极其不对等。虽然技术改变不了一切,但给我确立一段时间的优势还是没问题的,”达克对罗安塔『露』齿一笑,“我一个人,我不是异端。”
这句话的意思是,我一个人可以把你们玩得团团转,还好,我不以杀戮为目的的。
罗安塔对此只有沉默。
通讯接通,达克朝罗安塔抬抬下巴:“说几句话,让他们知道你还活着。另外提醒他们别做傻事。”
罗安塔小心翼翼地开口:“喂,喂。我是罗安塔。”
“部长,您还好吧?”
“还好,身体没有问题。你们别轻举妄动。”
“是的,是的,您有什么吩咐吗?”
罗安塔望向达克,达克再次抬抬下巴,意思是你随便说。
罗安塔道:“准备两人份的水和面包,我有点饿了。”
达克拍拍他肩膀示意他退后,直截了当道:“我是达科拉,这里只有我一个,你们可以派一个人送过来,但别做傻事。”
“知道了。还有什么要求?”
“我老婆伊丽莎白应该还在达伊炼金作坊,告诉她好好待在那儿,别『乱』走动。”
这句话让指挥官一阵无语,心道你还真不怕我们拿你老婆来做章?
要么这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要么是他有十足把握,成竹在胸。
光明神啊,怎么冒出这么一个胆大包天的家伙,真让人头疼!
达克那边断了通讯,指挥官道:“准备好了吗?”
下边人立即回应:“准备好了,需要在东西里加点料吗?”
“不了,我们不确定谁会先吃到。他敢劫持人质,一定有这方面的准备。派人侦查一下,别轻举妄动。动手的机会只有一次。”
这段话原原本本地在通讯法阵里响起,听到这一切的罗安塔只有苦笑。
达克道:“看来,你的小命暂时还有点保障。你到那边墙角去,把这些材料摆整齐,按我标好的序号摆。”
该死,给你当了人质还要当佣人。罗安塔心里骂骂咧咧的,无可奈何地抱着一大摞卷宗走过去。
他扫了几眼,发现这些卷宗大多是三四百年前的地契。
这家伙祖是个大财主?
咦,还有军队提供的荣誉证书和立功嘉奖令?好吧,有军功的财主。
俗话说有恒产者方有恒心,有田有地有军功,子孙怎么会沦落到一不名的地步?
也难说,毕竟三四百年过去了,还没听说过哪个家族能三四百年屹立不倒的。
这家伙祖先的名字是法拉德·塔古勒,卢马尼亚人,家族直领地为特兰斯瓦尼亚?嗯?卢马尼亚大公的直系子孙?!
好家伙,名门之后啊。
罗安塔忍不住多看了达克几眼,身材高大,仪表……嗯,算是仪表堂堂吧,那种从容不迫的气度确实像大家族数代传承积累下来的。
他把目光转回到书。
经年累月的案工作练了罗安塔一目十行的阅读能力,他飞一样地浏览着这些件,脑海渐渐勾勒出了一个家族的欢笑和泪水。
先祖是家族庶出子弟,无法继承领地。
图尔人入侵,家族几乎被毁,先祖发愤图强,厉兵秣马,屡立战功,在一次次血战夺回故土,重建家族。
与圣教合作,加入龙骑士团,矢志复仇,特兰斯瓦尼亚一战,败取胜,令图军落胆,成为名副其实的“龙之子”。
“看完没有?”达克把另一摞卷宗丢在地,道,“等大主教他们到了,你可以滚了。”
“这,这是……”
“是什么?你还值得一杀?别往自己脸贴金啦——现在还不行。”
得知自己『性』命无虞,罗安塔的胆子渐渐大起来:“那个,那个……既然,您有显赫的家世,和圣教又有良好的合作关系,为什么——”
达克哈哈一笑:“我会说的,所有的事情我都会说,等大主教他们来了,我会好好说一说……哦,送食物的来了,但愿别耍什么花样。你最好老实点。”
“当然,当然!”罗安塔忙不迭地点头,这时最害怕节外生枝的反而是他。
来的是个女子,她披了一件蒙头的斗篷,穿着宽大的粗麻布衣服,挎着篮子,慢慢走过来。在离达克十米的地方停下:“我把东西放在这儿吗?”
“嗯。慢一点。”
“好。”
女子慢慢俯下身去,慢慢把篮子放在地,慢慢直起腰来:“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达克摇头:“你去吧。”
女子双手笼在袖子里,慢慢后退。达克前去拾篮子。
在他俯身的一刹那,女子突然大叫一声,化作一道银光,直直扑过来!
[693.第三十一章 劫匪达科拉(3)]
二十分钟后,怀特迈尔大主教匆匆赶到现场,裁判所保罗所长和神学院特里森院长比他稍微早到一点。
怀特迈尔听说孙女凯瑟琳自作主张进入圣理部与劫匪交涉,差点晕过去。
儿子儿媳战死在耶卢撒冷,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是永远的痛,现在孙女又身陷虎口,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这条老命也不要了!
“现在情况怎么样?人质还安吗?劫匪有多少人?什么要求?”
指挥官战战兢兢答道:“绑匪只有一个,是圣城裁判所下属斯特凡街缉捕队副队长达科拉,捐官。被绑架的是圣理部代理部长罗安塔,半小时前绑匪跟我们交涉,表示一小时后释放人质。罗安塔部长曾被割喉,但绑匪用圣愈术给他治疗过,现在性命无恙。现在我们已经包围了圣理部,绑匪插翅难飞。”
怀特迈尔怒道:“愚蠢!既然只有一个人,为何要围得这么密?万一他狗急跳墙,害了罗安塔部长怎么办?”
这话有些无理了,大家都知道大主教孙女在里面,他关心则乱。
保罗和特里森对视一眼,特里森果断出头,低声道:“大主教,绑匪既然不肯杀掉罗安塔部长,也未必会与凯瑟琳小姐为难,如果他知道小姐与您的关系,为自身安危考虑,更不会轻易对小姐下手了。”
见怀特迈尔沉着脸不说话,保罗主动道:“这个达科拉虽然是花钱买的闲职,但相当有手腕。把斯特凡街的异端吃得死死的,捎带还把隐藏在我们当中的马格南揪了出来。昨天还跟我长谈过,总的来看,是个稍加磨炼就能拿来用的人才。为什么突然发难,我想,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我想跟他谈一谈,或许可以和平解决。”
“那我拭目以待。”
重任在肩,保罗毫不犹豫,拔步朝图书馆黑洞洞的门口走去。
达科拉是个聪明人,他的很多观点与我不谋而合。
圣教到了非变不可的时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照本宣科和墨守成规已经让太多的信徒和支持者感到厌倦,特别是那该死的炼金术,不断用各种方式、在各个领域挑战着圣教的底线,而圣教,居然被逼得步步后退。
要么在无底沼泽中缓缓没顶,要么奋力一搏,走出一条新路。
路在何方呢?
达科拉希望能试着走新路,他的观点虽然匪夷所思,细想来却是破解眼前困局的最恰当的办法。温和的改良,总比各国流血漂橹、哀鸿遍野要好。
圣教自从被罗玛帝国定为国教,经历了一千多年的风吹雨打,早形成了一套内部稳定无比的权力格局和利益分配体系,改良谈何容易!
牵一发而动身。改良这种事急不得,特别是,列国心怀叵测,乌尔比诺的改革派虎视眈眈,如此错综复杂的情况下,大刀阔斧未必是良策。就算要改,也必须缓步慢行。
达科拉啊,你怎么这么着急!难道就凭抓住马格南的功劳,就凭你的一番话,我和特里森院长就得盘接受你的观点?换了你在这个位置上,会不会轻易为了一个二十岁出头年轻人的一番猜想,就盘打乱现有的体制?
如果你是想用这种极端的方式进谏——或者说逼宫——就太让我失望了。你的理想就像建在沙滩上的城堡,现实的潮水轻轻一抹,就会把它和你一起抹去。而你,只有死路一条。
保罗带着沉重的心情,一步步走在空旷的大厅长廊。
对面,一条长长的影子跌跌撞撞扑来。
保罗定睛细看,连滚带爬过来的居然是罗安塔:“罗安塔部长,是你?”
“所长,所长啊!”这一刻罗安塔仿佛看见了亲爹,涕泗交流,“那个异端,那个达科拉,和凯瑟琳小姐两败俱伤啊!”
“两败俱伤?你不赶紧救人,跑出来干什么!”
“那两个人太厉害了,我看不清楚,也不敢看……我觉得是两败俱伤,而且,伤势一定是我治不了的——”
“我亲爱的罗安塔部长,快跑,快跑,出去呼叫援军。你就安安稳稳地看着吧。”
一句话让罗安塔如坠冰窟,他知道,自己的仕途,或许到头了。
保罗快步走向图书馆资料室,资料室的门大开着,静悄悄。他暗叫一声不好,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
他最害怕的是眼前猛地冒出两具尸体。
绕过一堆书架,他猛然看见,凯瑟琳正坐在椅子上,背对他不停地翻阅着什么。
“凯……”
“嘘!”达科拉鬼魅似的从旁边冒出来,朝他摆摆手。
达科拉脸色苍白,看上去有气无力,大病初愈的样子;坐在前边的凯瑟琳肩膀微微颤抖,还不时咳嗽两声。
空气中奔涌的光元素表明它刚刚被频繁调用过,再看两人的状况,似乎真的经历过一场恶战,但这刻苦攻读的氛围是怎么回事啊?
“保罗所长,请这边谈,别打扰了凯瑟琳小姐看书。”
“年轻人,这是怎么回事?”
达克很平静:“罗安塔欺人太甚,我借题发挥,正好解决一桩历史悠久的无头公案。我需要证人,就把您、特里森院长跟怀特迈尔大主教请过来了。”
“马上把人放了,有话好说。”
“我没限制她的人身自由,她对我做这件事的动机很感兴趣,特别是,跟传说中的吸血鬼有关,她正在研究我找到的一些未解密的文档。”
“吸血鬼?那些生活在下三流小说和舞台剧里的长牙蝙蝠?会跟你有关?”
“我们当然不会闲得发慌去研究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我们要研究的是吸血鬼的原型,当年的卢马尼亚大公法拉德·德库拉。我想每一个像您一样身居高位的高级教士都不会不知道他的特别经历、以及与教皇国的关系。”
“嗜血的屠夫,卫圣的战士,慷慨的义人,以及丧心病狂的魔鬼,是个很复杂的家伙——他和你有渊源?”
“那是家祖。”
保罗上上下下打量了达克半天,道:“我们两个当中一定有个人傻了。”
“当然是我。以区区一个人的力量,想为家祖找回失去了两百年的公平与正义。”
“开什么玩笑。”
“请稍等一下,”达克伸头朝监控法阵瞧了瞧,道,“您是否可以跟外边的人说一声,别急着往里冲,再给我一小时,一小时后,我引颈就戮,要不然……”
要不然就鱼死网破,搭上大主教的孙女和一个裁判所所长。保罗无奈地叹了口气,答应了。
一方面,他虽然贵为裁判所所长,却是不折不扣的行政官员,本身没有多少作战能力;另一方面,他的好奇心被调动起来。
关于德库拉的公案?已有定论的案件有什么好讨论的,不惜一死也要挖下去?
“特里森,我是保罗,我很好,凯瑟琳没问题。告诉外边的人别乱动,千万别乱动。过一会我们就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