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咸味。
这味道是……血！
达克猛地睁开眼。
小小的淡灰色金属房间里，一盏明亮的魔能灯正发出苍白刺眼的光芒。
包括达克在内，六个疲惫不堪的、遍体鳞伤的人，横七竖八或倒或坐。每个人都穿着薄薄的贴身金属护甲，拿着或长或短形态各异的魔能铳。房间正中横着一具尸体，脑袋已经完全粉碎，红白的脑浆溅满地。
有个女孩在低声地啜泣，有几个人在叹息摇头。
我变成了这些怪人的一员？
达克暗暗思忖着，难道这是个梦？是阿塔兰提斯人给我设的圈套？不知道伊莎贝拉她们怎么样了。
如果以为这种小把戏能唬倒我，就大错特错了。当初在斯内尔港乔治的训练场里，他没少制作这样的场景，甚至世界末日的场景都有，这算什么？
如果要解开圈套，得找到绳结。绳结一定在这个场景里，耐心，耐心。
达克轻轻活动着四肢，他发现这具身体和自己现实中的身体一样强壮有力，甚至在灵活性上还要超过；脑子里也多了不少关于这个场景的知识，比如手中的魔能连发铳，应该叫“小型米加粒子步枪（MicroMegaBeamRifle）”。
好吧，这些都是假的，带不回现实中去的。来个任务提示吧？
果然，他心念一动，房间的墙壁上就显出一幅大型投影来。
投影里出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叼雪茄的胖子。
达克忍不住惊呼出声。
这胖子的脑袋是裂开的，从鼻梁向上，头颅一分为二，向两侧分开去，露出鲜红的脑月莫。而且，他的脑形态十分怪异，看起来想蒙了一块薄纱布的开口石榴。
雪茄胖子桀桀怪笑：“下午好啊，神勇的欧米伽小队全体队员们，行走在人间最后的自由意志。阿塔兰提斯大托拉斯首席执行官布斯向你们问好。”
达克身边的大汉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你这个恶棍！该死的资本家！独裁者！”
布斯笑嘻嘻道：“尽情地咒骂吧，这样，一会我炸烂你们脑袋的时候，心情就越是愉悦——像干掉你们的死鬼队长一样，怎么样，目睹自己队长的脑袋在眼前像拍烂的西瓜一样炸裂，是不是很刺激？”
“混蛋！”
“你们无路可走了。你们妄图反抗大托拉斯的统治，是我的敌人，是全人类的敌人。只有死路一条。你们的老巢，已经被大托拉斯连根拔起，怎么样，要不要我来一个精彩回放？”
“混蛋，混蛋！”
“不幸的是，你们老巢当中有我的人，他不想要什么自由意志，所以，我很容易地拿到了你们每个人的脑波特征，也就是说，跟你们的死鬼队长一样，我只要一个响指，啪，你们当中就有某人的脑袋要炸掉了——你们该知道心灵爆破的威力，对不对？那么，让我们先来随机抽取一个吧，砰！”
随着雪茄胖子指尖烟灰一弹，达克身边大个子的脑袋毫无征兆地炸裂了，顿时，下起了一阵鲜血与脑浆之雨。
唯一的女孩子放声大哭，其他人面色铁青。
过了片刻，一个戴眼镜的小个子咬牙道：“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雪茄胖子大笑：“所以，资本获胜。”
“该死的野兽！”
“你们这些穷鬼唯一的价值是给大托拉斯创造价值，否则就去死——如果不是你们那些危险的自由思想，或许世界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眼镜愤怒地指着布斯的鼻子道：“一派胡言，是你们的压榨与剥削导致了这一切！布斯，该死的布斯，科技的进步，应该成为全人类的福祉，而不是你们这些资本家为所欲为的工具。是的，我们将死去，自由将死去，你取得了眼前的胜利，但是你听好了，如果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资本就敢犯下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危险，现在你做的一切，都是在收紧脖子上的绞索！”
“哎呀呀，真是伶牙俐齿啊，不亏是欧米伽的舌头，最坚定的穷鬼，那么，下一个就是你了。”
雪茄轻轻一弹，血之花第二次绽放。
达克的心猛的一抽。
和乔治的训练场不同，这是阿塔兰提斯人的圈套，如果不能尽快找到“绳结”，他可不相信雪茄痴肥怪会对自己网开一面，更无法判断自己死在这里面会对现实造成什么影响。
雪茄痴肥怪呵呵笑道：“其实，你们这又是何必呢？自从执行‘人类辉光’计划之后，除了我们自己，所有文明存在的痕迹都被彻底抹去了。他们的民族、文化、传统，甚至种族都被彻底清除。整个世界只剩下我们自己，这是多么广袤的天地！追求利润，是的，按你们的说法，这是资本的原罪，我深表赞同。但是呢，如果只剩下一个参赛选手，先把利润放一放又何妨？这点耐心和时间，对接近永生的阿塔兰提斯人来说，还是有的。为什么你们不相信大托拉斯会带给你们更好的生活呢？”
离队长尸体最近的，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健壮中年男子，他冷笑道：“用金项圈拴起来的狗，难道就能两条腿走路么？托拉斯，伟大的托拉斯，它垄断了一切，也扼杀了所有的公平。树在长高，可抱着树根的我们，永远也无法跟上你们这些站在枝头的混蛋！”
雪茄痴肥怪笑道：“数千年前，奴隶们用石刀石斧劳作，和猪、牛、马同吃同住，他们的牙齿在十五岁的时候就因为咀嚼饲料而磨得像镜子一样平。而今，你们可以坐在明亮宽敞的办公室里享受咖啡，点几个按钮就能完成一天的工作，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听你刚才的屁话吧，把工人看做奴隶，跟牲畜同列，这就是我们拼死也要推翻你们的原因！”
布斯颇为优雅地一摊手：“可惜，你们失败了。砰！”
中年男子头颅炸裂，无头的尸体缓缓倒下。
唯一的女孩怕极了，放声大哭，旁边的小伙子面如土色，嘴唇一个劲的哆嗦，一句话也说不出。
布斯叹道：“你们三个不是核心成员，所以，我会考虑其他的处理方式。罗安妮，我不会炸掉你的脑袋，因为你还蛮漂亮的。炸脑袋这种死法，对一个漂亮姑娘来说，太混蛋了。嗯，不，我不会杀你的。”
女孩浑身发抖。
“我要改造你的思维，把你变成一件良好的、可以孵化异形战士的工具。这本身也是一样重要的研究课题，异形生命保留地的研究员们会非常乐意的——当然，在那之前，你肯定少不了要先充分满足他们的个人生理需求。”
女孩面如死灰，她知道，眼前这头衣冠禽兽说得出就做得到。
“不，不，不，布斯先生，我求求你，求求你，你不能这样做。我愿意，我愿意成为生命实验材料，求你放过她！”
一旁的小伙子突然疯了似的跳起来大叫大嚷。他的手，在背后猛打手势。
达克循着他的手指看去，墙角有一块长方形的金属墙壁，似乎发生了一点位移。
与此同时，他手腕上的信息终端接收到了一条信息。
布斯哈哈大笑：“她不会怎么样的！我会一直保留她清醒的意志，她的漂亮的脸蛋和魔鬼身材。无论是胸脯、屁股还是别的什么部位，即使损坏了，我们的技术也足以给她换上全新的、更耐用的器官。可爱的罗安妮，作为反抗大托拉斯的代价，你很快就会在永生中享受无尽的痛苦——也可能是无尽的快乐，有何感想呢？”
小伙子悲愤地大吼：“毁灭吧，堕落的阿塔兰提斯，毁灭吧，人类！”
砰！
小伙子无头的尸身倒下。
布斯笑吟吟地望向全身发抖的女孩：“心灵爆破，是心灵攻击的一种粗暴野蛮的手段，我并不喜欢这样。现在，人不多了，罗安妮小姐，我们来点温柔的，精神控制，为一会的快乐国度做一个简单的预演，怎么样——那边的大个子，你介不介意先尝尝鲜？来吧，释放你们的欲望吧！”
女孩子望向达克的眼神瞬间变得空洞。
在被控制之前，她翕动的嘴唇吐出了最后的自由意志。
“打、死、我。”
砰！
[584.第五十一章 永生（3）]
达克在狭窄的金属通道里拔腿疾奔。
他没有时间为打死队友而感到内疚，那是两个队友用生命给他争取来的逃生机会。
尽管如此，他仍然命悬一线，他在赌，赌布斯的猫戏鼠心态。
自己是最后一个了，他不会这么容易让自己死掉的。
观看实时监控的布斯大笑：“欧米伽小队，真是一群可敬又可恨的家伙啊。让我们来玩一场追逐游戏吧。”
说着，布斯下达命令：“老鼠逃跑了，去追。小心点，这个黑火山精通人工生命体和构装体，小心他反控制异形战士，机械守卫也别用太多，用我们自己人——咦？”
监控画面突然变成了一片雪花点。
布斯放声大笑：“我说呢，堂堂的电子战专家怎么会突然跪地求饶，原来是为了给队友争取黑掉监控系统的时间啊——但也就是一点而已。来吧，黑火山，让我们看看你最后的结局，是被乱枪打死，还是被乱爪分尸？”
一名托拉斯兵队长在通讯里大呼：“失去目标，失去目标！”
布斯嗤笑一声：“你们这些家伙，早晚也换成脑波监控吧，电子监控漏洞实在太多了——他正逃向……异形储藏库？快阻止他！”
布斯手心冒汗了。
为了消灭这最后的抵抗力量，他不惜开放了阿塔兰提斯核心区的权限来设下圈套，他相信在心灵控制之下这些所谓的起义军不过是土鸡瓦犬，即使能在核心区自由通行也造不成生命危害，远程爆头就是。
事实基本如他所想，欧米伽小队灰飞烟灭。但是，在眼皮子底下跑了一个黑火山。如果这家伙成功打开了异形储藏库，给里面的异形战士解冻，就会闹出不大不小的麻烦来。
十二辆悬浮摩托呼啸而来，达克猛地伏地，巨大的风声从头顶掠过，摩托在前方猛地一个甩尾，掉头冲来。
达克猛地起身，在对方刚刚进入漂移、侧身对他的时机举枪打了两组短点射，高速粒子流准确地命中两辆摩托，把它们打得凌空爆炸，余者忙不迭地散开。
队形一乱，达克毫不客气，又是两枪，两车报销，接着就地一滚，逃进一旁的消防通道。
被打急了眼的托拉斯武士驾车急追，刚刚提起速度，突然发现，一颗绿色的卵形手雷从通道里抛了出来。
手雷头部，一颗蓝色的光点伴随着瞬间提速的刺耳嘀嘀声越闪越急。
兵队长大吼：“E—M—P！”
嘣的一声轻响。看不见的电磁波四下扩散，所有电子器械瞬间全部失灵。在体内植入芯片控制感官的托拉斯武士们变成了聋子瞎子，有几个家伙甚至撞到了一起。
达克鬼魅似的出现在兵队长背后，一枪托把他打翻，跳上摩托，风驰电掣，朝异形储藏库奔去。
墙壁上显出布斯巨大的脸：“小老鼠，我要认真跟你玩了哦。”
达克紧紧抿着嘴，不说话。核心区的路线图在脑海中闪现。
“要去异形储藏库是吧？你有那儿的通行和控制权限，要是让你到了那，还真会惹出些麻烦来呢。试试重火力怎么样？往前走是塞里姆广场，有四辆海神坦克在等你，能冲过去，我的位子让给你！”
前方已经能看见出口，再过二十秒就要直接面对坦克的重火力攒射。达克一带车把，拐进了一条岔路。
布斯继续预测他的行进路线：“哦呀，改变路线了呢。去器官打印室吗？换个器官来改变自己的波动特征？别傻了，除非你换颗脑袋，否则，脑波特征是无法改变的。或许，你可以割掉自己的一半脑子试试？”
太被动了，我无论到哪里都会被敌人发现，我的每一步动作敌人都了如指掌，他想干掉我只需要一抬手，该死！
冷静下来，达克！
赢是赢不了的。阿塔兰提斯最后沉入了海底，没有一个阿塔兰提斯人活下来，简直就像神话传说的那样，堕落之城激怒了众神，神灵施展伟力将它毁灭并沉入海底。
换个目标，如果以摧毁这座落入疯狂炼金术师之手的城市为目标呢？
这恐怕是唯一的方法了。如果这样的话……
前方的地下，突然跃起一团模糊的巨大黑影。
这是一条黑色章鱼模样的异形，它的主要任务是防守这条通道。
达克眼疾手快，一枪命中黑章鱼的控制核心，黑影身子一僵，在半空中摔落在地。
达克从它身边掠过时，随手将一枚指甲盖大小的芯片丢进它的伤口。伤口立即愈合，将那枚芯片吞进去。
黑章鱼猛地抬起一条触手，咚的插进了墙壁里的能源传输管线，开始贪婪的吸吮海量的能源，五秒钟内，它的体型增加了一倍。
达克不管这些，他早冲出了黑章鱼的攻击范围。
“该死的小老鼠，你在干什么啊？你拆掉了美杜莎的基因炸弹，还给它写入了‘自然野性’程序？你知不知道这家伙不受控制的繁殖速度有多快？你知不知道它有多么喜欢人类的脂肪和蛋白质？”
布斯的话里带了怒气：“混蛋老鼠，你忘了自己是个人类吗？”
达克冷冷地回敬道：“还不承认自己的无能吗？除了精神控制，你就是一坨屎。”
“哈，被逼到角落的老鼠露出牙齿来展示勇武？小老鼠，我已经开始更改核心区的通行和操作权限，你很快就要被装进笼子了。大概还有，嗯，五分钟。”
“科技到了你的手里，变成了沾满人类鲜血的屠刀。刽子手，你等着吧，你的末日，会和人类的末日一起到来！”
“哎呀呀，看看我听到什么不得了的战斗檄文。五分钟以后，人类将走向真正的天国，没有纷争，没有对立，没有仇恨，只有对大托拉斯的感恩戴德和敬畏。而我，将加冕为王。唔，现在还有四分半钟了。要不，我慷慨大度的让你多活一分钟？让人类最后的自由思维多延续一分钟？”
“你还真会吹牛啊。”达克一个倒地旋车，摩托贴着地面从缓缓落下的闸门缝隙中滑了过去。
[585.第五十二章 永生（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