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克不耐烦:“什么鸟毛势力,这几个儿子孙子辈的纨绔子弟连一官半职都没有,能代表个屁!”
“话不能这么说,看来这件事已经不在大头目考虑范围内了,所以让副手来管,顺便讨价还价,看能不能往自个儿碗里划拉个仨瓜俩枣的。乔治就是个打酱油的,他说话也没人搭理!”
达克怒道:“那女孩是冤枉的!”
“是!知道!但是能怎么样!”
“你不是守卫么?就不能悄没声把人放了?”
“你傻!这么多人,等着看她死呢!现在我这里光守卫就他女马二三十个,你让我放人?”
达克沉默了一会,道:“她是因为咱俩被抓的。”
罗伊斯闷闷不乐:“她不做贼,能被抓?”
“最起码她是去放奴隶,不是贩奴隶,到底谁是贼啊?”
“我不跟你争!反正我是商会的人,看守是我的职责。她已经背了个死罪,还在乎多一盆脏水?”
“他女马你临死的时候给你倒盆脏水你干不干?忘了活尸里昂了?你口口声声侠盗侠盗,还不是把他的尸首扔那儿了!”
“你……”罗伊斯大怒,他一直想回去把变成活尸的里昂挖出来,但一直没有机会,现在德雷克商会原址都夷为平地,通向地下的入口也被教会和市政厅联合封死。里昂只能长眠于地下了。现在达克拿这个说事,他怎么能不愤怒!
“老子干警察时间不长,也知道罪刑相当。放奴隶未遂,这不该死。罗德里格斯连砍带杀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你看着办吧!最多再十分钟她就要上断头台,我看你怎么救!”
达克轻蔑地一笑:“没义气!”
罗伊斯轰的一下火上了头:“你说什么?”
“我说你没义气!你丢矿石的时候,老子还不是警察干得好好的,为了你一句话,连滚带爬的去了?去了你还迟到,老子一个人挑德雷克商会,怂了没有?”
“这回不一样,连赢的机会都没有!”罗伊斯咆哮道:“现在所有人都希望她死!我们两个人,能做成什么事!没有计划,没有准备,没有人手,去送死吗?”
达克想吼回去,耳孔里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什么送死,你在跟谁讲话呀?”
又是一阵沙沙声,听见罗伊斯在手忙脚乱:“啊,伊莎贝拉牧师,我我我,没讲——咦咦咦?”
耳孔里传来一阵滋滋啦啦的声音,然后女声清晰了很多:“哦,原来是这么用呀,真是隐蔽小巧的小东西,那边是谁呀?方便讲话吗?”
“别……”罗伊斯还没来得及讲话,莱莉已经张开小嘴甜甜地叫道:“伊莎贝拉牧师!”
“啊,是莱莉!你哥哥也来了吗?”
“是啊,他在东南门那里。”
“哦,这个小东西可以跟那么远的地方通话啊,比通话法阵厉害多啦。这个软软弹弹的小家伙,史莱姆吗?真有意思。达克,达克能听到吗?说话。”
“呃,那个……”不知为什么,达克突然觉得说话有些不利索,突然间福至心灵,问道:“伊莎贝拉,你在花帽旁边?来这里干什么?”
“花帽?是说罗伊斯吗?嘻嘻,有意思。花帽……啊啊,乌尔班牧师让我来为犯人做临终祷告。”
“这种事不是应该让港口圣堂的牧师来做吗?”
“我也觉得奇怪。”
按照乌尔班牧师的说法,他和伊莎贝拉是从皇都大圣堂来这边布道讲学的,但因为受人陷害,被德雷克商会误抓,关了好几个月。罗德里格斯死后,他们被放出来,那个皇都圣使希克斯图也认识他们。现在他们是自由之身。
按理说,他们遭遇了这样的劫难,应该尽快返回皇都才是,但他们却决定在斯内尔港圣堂常驻。现在,伊莎贝拉又要为犯人做临终祷告,这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达克道:“那个卡洛儿是冤枉的!”
“咦咦?你是警察吧,有冤枉为什么不主持公道?”
“我人微言轻,说了没人听!”
“呃,你有试着说过吗?”
“我……我他女马说给谁听?光明神吗!”
女孩信心满满地道:“神先助自助者。自己放弃希望,就只能等着排队。”
“圣教教义里有这条吗?”
“这才是真正的教义。”
正当两人斗嘴的时候,突然远处教堂的钟声轰然鸣响,紧接着,全场掀起一片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处刑开始了。
达克对着史莱姆通话器大叫:“帮忙,伊莎贝拉,我需要你帮忙!”
“帮……什么……”通话器里一片嘈杂,听不清楚。
“救她,救她!”达克大吼,也不管对面听不听得到,大吼,“她不该死!”
回答他的是一片沙沙声。
该死的!
处刑已经开始,没时间了!
花帽说的不错,没有人手,没有计划,没有任何准备,要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把人救走?
这回别说使徒降临,圣子降临都不一定好使!恐怕得光明神本尊降临——我面子估计没那么大。
硬冲是不可能的!难道只能坐视这个无辜的女孩背负杀人恶魔的罪名被冤杀吗?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背后传来一声呼唤:“达克?你在这里?”
[54.第五十五章 死路(1)]
达克回头一看,原来是熟人:“巴雷尔,你也来了?”
“是啊。”巴雷尔说着,把背后一个长条形的大木箱放在地上,“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说话了。”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拜黑色警服所赐,周围没有几个人敢靠近。巴雷尔动作娴熟地打开箱子,一边道:“我来看看处刑。”
达克嗤笑一声:“你怎么好这口?离得太远啦,三四百步距离,能看见啥?光能看见个影子——卧槽这是什么?”
巴雷尔举起一根巨大的火铳管一般的家伙,套在眼睛上朝断头台方向张望了一番,递给达克:“我找到要找的人了,你看看吧。”说着,又回身从木箱里取别的东西。
达克接过粗大的铳管,扫一眼,笑道:“我以为是什么,两头加装了玻璃透镜的镜筒。”
巴雷尔有点意外:“哟,你还知道玻璃透镜?”一边说话,一边继续马不停蹄地忙手上的活儿。
“我妹妹莱莉在炼金术学院念书,她带我去过实验室,我见过这玩意儿。两头加透镜,那视距,啧啧。听说上断头台的女犯都不穿衣服,你这准备做的,呵呵。”
巴雷尔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笑道:“我看女犯出来了,你先看着,我忙完了你可得给我。”
“那没的说,”达克一边把镜筒套在眼上一边道,“其实这女孩挺可怜的,罪不至死,还不明不白地给人背了黑锅。出来了,出来了,你要不要看?”
巴雷尔头也不抬地道:“我早见过了,挺惨的。”
“早见过?”达克刚想问什么,突然间,眼珠不会动了,因为他清楚地看到,戴着重镣的卡洛儿,正从木头阶梯上用极慢极慢的步子走上处刑台!
她的双手戴着沉重的铁枷,上面微微亮起的光芒显示出破魔法阵的威力,这是阻止她施法的。
双手无力的下垂着,从肩膀的畸形运动来看,她两侧的锁骨,都已经被砸断。同样异常的还有她的右小腿,肿胀如水桶,一根腓骨,刺穿了肌肉和皮肤,白楞楞的穿刺出来,扎眼。
双脚同样被锁上沉重的铁链,原本精致雪白的脚踝已经被磨得皮开肉绽,不知是不是透镜制作工艺太过于精湛,达克甚至从磨穿的伤口里,看到了白色的骨头!
姑娘的身躯,伤痕累累,长条形的鞭痕,三角形焦黑的烙铁痕,皮肉向两侧翻卷的割裂痕,有黑色,有红色,有长的,有短的,纵横交错,织成一件罪恶与凶残的外衣,罩在她身上。
姑娘的身姿十分怪异,走路不仅仅是拖着伤残的右腿,而是佝偻着脖子,用脑袋向前一探一探的走!整个身子向左侧一仄一仄的。定睛一看,她后颈处,居然戳出来一节锋利的铁管!
达克的肠胃一下子被抽紧了!
她的脊椎,已经被砸断了,然后,被用炼金术植入了一根扭曲的铁管来支撑身体!她现在,像是被挂在铁管上,用最后的生命力,朝断头台行进!
好像有一只巨手攫住了镜筒,达克喉咙里咯咯作响,全身触电似的抖个不停,可手却动弹不得。
耳孔里传来浊重的呼吸声,接着是伊莎贝拉伤心欲绝的声音:“怎么……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太残忍了,太残忍了!”
达克的一只手攥紧了腰间的狱眼晨星,黑白双色的战锤在正午阳光下散发出摄人心魄的寒芒。
巴雷尔的声音传来:“怎么,你想为她抱不平吗?”说着,他伸手把镜筒取回:“好了,还给我吧。”
达克目光呆滞地看着巴雷尔。
巴雷尔已经把木箱中的零件组装好了,是一把长长的魔能重弩,弓弦长得令人发指,说是攻城弩也不为过。他把镜筒组装在弩臂上方,闭上一只眼,朝断头台方向望了一眼,微笑了一下:“好了,可以送她上路了。”
达克觉得不妙:“你要干什么?”
“她不是异教徒,不是异端,不是魔女,她应该清清白白地死。我要在她上断头台前,干掉她。早点结束她的痛苦。”
达克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不能这么干!你有什么资格杀她?”
“她是我未婚妻。”
达克的手僵住了,然后是止不住的颤抖,他听见自己的牙齿在疯狂的打架,整个身体也随着牙齿的格格声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不不不不不,伙计,你也有双盾堡垒的英雄守卫勋章,我和你一起,我和你一起,去市政厅,去市政厅申诉!”
巴雷尔微微一笑,解开上衣,背向达克,脊背上,一条鲜红的鞭痕清晰可见。
“没落商会的奴才,谁在意?”
巴雷尔把一根长长的灰色弩箭推进弩臂,弩箭的尖端闪动着妖异的绿色光芒。
“我试过所有的方法。都不行。没人能帮忙。嗯……”巴雷尔沉吟了一下,微笑道,“也不能这么说,有一个人,他还是多少帮了点忙的,看起来他不像外表那么冷漠嘛。对了,别问我他是谁,我答应过他保守秘密的。”
达克呆呆地听着巴雷尔在絮絮叨叨自顾自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他知道,这个男人已经绝望了,或许,他要尽可能多说些废话,来让自己的脑子不停运转,免得崩溃吧。
空中再次传来斩首炮的爆炸声,随着白色烟雾的升起,几乎每一个人都从座位上站起来,疯了似的扯着嗓子大叫大嚷。
巨大的灾难让无数人失去了父母妻儿,失去了财产,失去了毕生奋斗所得来的一切。而现在,制造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他们如何不愤怒!有些人,是宁可变卖了自己最后一点财产,也要买上一张观刑票,来亲眼看着恶魔咽下最后一口气!
当卡洛儿出现在处刑台上时,整个斗技场沸腾了。
无数人扯开嗓子大吼大叫,有些干脆跳着脚把一切手边能扔的东西使尽全身力气朝处刑台方向扔去——这当然没有任何意义,距离太远。
卡洛儿木然地看着周围看台上如雨点般落下的杂物,如果是普通的刑场,早就被杂物淹没了吧?
“快走,魔女。”旁边的守卫狞笑道,狠狠一扯穿过她锁骨上的锁链。
锋利的尖钩又一次扯动了断裂的锁骨,剧烈的疼痛让卡洛儿早已沙哑的喉咙再次挤出一声口申口今。
看台上响起掌声与狂笑。
罗伊斯脸色惨白:“疯了,这些混蛋都疯了,都疯了!”
从铁笼打开,守卫把姑娘像一条断脊之犬一样拖出来时,他的任务就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可以利用职务之便,在背后近距离观刑了,但是,罗伊斯一点也不愉悦,一点也不,他觉得四面都是看不见的透明障壁,一起挤压过来,让他呼吸不畅。
他的心中,燃起熊熊怒火。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55.第五十六章 死路(2)]
伊莎贝拉快步冲上处刑台,一把抓住守卫手中的锁链:“够了,放开!连最起码的敬畏生命也不懂了吗?”
坚定的声音和怒火中烧的眼眸让守卫哆嗦了一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
伊莎贝拉纯白色的头巾和绛紫色的牧师长裙让附近看台的嘈杂声减低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