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得到一支嗜血的强军,一个俯首帖耳的、属于你的富庶港口,但是……”
“但是什么?”
“你会失去所有人的支持,所与人会诅咒你、唾骂你,恨不得把你的皮做成卧具,把你的头做成便器!”
穆尔台兹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与自信。
查哈里叹道:“看来,你已经做出选择了,老弟,一旦选了这条路,可就再也无法回头了!你必须不断的胜利,胜利,再胜利,一旦败了,甚至都不用失败,原地踏步,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老哥哥,放心去吧,这里有我!”
当天下午,查哈里和十几名护卫踏上了返回首都帕格达的路。
宽大的车厢里,肥胖的查哈里舒舒服服地摊开身子,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调回首都闲置的命令早就下了,他不敢长期滞留,扣上一顶抗命的帽子不是闹着玩的。
他失去了所有的荣誉、名望、地位和一只耳朵,得到了一个屠夫的名号,还是没能实现最后一搏、清除门萨罗人的目标,复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从此以后,我就是个废人了吧,穆尔台兹老弟,长痛不如短痛,希望你下手利索一些,少流点血。
那么,我的颓废而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不,现在就开始了。
车厢角蜷缩着一名少女,面纱遮挡了她的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美丽的大眼睛里充满了紧张。
女孩子手脚纤细修长,身材火辣,他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舍利夫这个家伙,把我心思揣摩得还真准,不错,是我喜欢的风格。
他笑着朝女孩子招招手:“来,坐到我腿上来。”
女孩子瑟缩着坐过来,查哈里一秒钟都没耽搁,抚上少女光滑细腻的小手:“这皮肤真是不错呢,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的声音很低:“妮芭丽。”
这个名字的发音让查哈里楞了一下,他似乎在哪里听过,他手指一滑,在女孩子指间摸到了一片凉凉滑滑的东西。
女孩子嗔道:“讨厌,您摸哪儿啊?”
甜甜嗲嗲的声音让查哈里心旌一荡,忍不住笑问:“你说我摸了哪儿啊?”
“是阿萨辛的改良袖剑,它可薄呢。如果扎进心脏再快速拔出来,一滴血都不会有哦。”
女孩子突然主动起来,双臂一绞,把查哈里的脑袋死死压在自己胸口。
查哈里猝不及防,口鼻全被压死,无法发声,无法呼吸。
女孩子清冷的声音如同寒冰:“双手沾满门萨罗人鲜血的刽子手,死吧!”
紧接着,查哈里感到胸口微微一凉。
世界黑暗。
1644年9月,阿拉孛帝国乌姆利姆港护教圣军前统领查哈里,在返回首都帕格达述职的路上,遭阿萨辛派刺客暗杀。
[393.第五十章 血月(1)]
一坎哈拉圣真寺的阁楼里,乌萨利姆伯卡正和副手麦克尼对饮。麦克尼抓起咖啡壶给他续杯,却发现壶空了,呵呵一笑,去添咖啡。
“哈桑干得漂亮!”
说这句话的时候,乌萨利姆伯卡脸上的皱褶似乎都舒展开了,脸庞也发出光来,那神情,仿佛真是自己的嫡亲侄子做的。
麦克尼笑着给他倒满杯,道:“不愧是圣者,带着一群老鼠也能打败沙漠角蝰。”
“说实在的,哈桑的谋略和战术不过是中人之资,可是他对技术的了解和对时机的把握太到位了,而且,他的眼光相当长远,没有对民众下手。我真想要这么一个侄子啊!”
房门叩响,仆人在门外轻声道:“伯卡,乌姆利姆港护教圣军统领穆尔台兹大人来信。”
屋里两人相视一笑,乌萨利姆道:“拿来我看——这准是写信骂我呢,嫌我看不住侄子。”
麦克尼道:“您准备怎么回复?”
乌萨利姆接过信,展开粗粗扫了一遍,道:“这条角蝰好久没吃过这么大亏了,一肚子怨气发到我头上,哈,这种信没有认真答复的必要,你就写,哈桑或许是化名,门萨罗人那边的黑狮,不一定是我侄子,请查实以后再说。”
“拖下去?”
“当然。因为我没有侄子。”
麦克尼大笑。
乌萨利姆又道:“其实,他们两个最终目的一样,复兴阿拉孛,只是路不同,一个想从《通天经注疏》下手,一个想用军队解决。没想到走到了对手这一步,可惜,可惜。”
“事已至此,我想,两个人对立,牵扯进几万人,总比十几个教派对立,牵扯进几百万人,把半岛撕得粉碎要好。”
“不错。此战之后,乌姆利姆港那边明争暗斗还会有不少,但大规模交战应该没有了。哈桑整合了门萨罗人,有了至高无上的地位和权力,搜寻注疏的工作应该会很顺利;角蝰元气大伤,或许,会通过一次谈判来确定门萨罗人的地位和归属问题。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来关注自己的事,麦克尼,首都帕格达那边的‘大人物’到了没有?”
麦克尼皱眉:“没有。自从接到消息,已经一个多月了,没有任何王公贵族或高官过来。难道行程取消了?”
“那至少应该有个通知,但是帕格达那边没有任何消息。”
“奇怪,嗯,难道是微服出访?如果这样,说不定已经回帕格达了。”
“微服出访我倒不怕,我担心的是,珍珠之路现在不太平,微服出访,安全可没有多少保障啊……”
乌萨利姆话音刚落,门外仆人急切地道:“伯卡,帕格达的加急信件,两封!”
“快拿进来!”
看完信件,乌萨利姆大惊失色,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
麦克尼急忙问:“怎么了?”
“你看吧。”
两封急件,一封是帕格达禁中传来,上面还盖着皇帝印玺,这绝对造不了假;另一封是安排在帕格达的联络员送来,两封信陈述了一个共同事实:微服私访的苏莱曼王爷在来坎哈拉城的路上失踪!
苏莱曼是当今皇帝同父异母的弟弟,皇帝即位后他寄情山水,做逍遥王爷,但时时心怀国事,朝中民间素有人望,帕格达几次大规模教派冲突都是他出面一力调停。
国难思良将,现在皇帝年事已高,行事不像原来英明果决,各派冲突再次抬头;特别是,耶卢撒冷惨胜之后,帝国中枢精华尽折,各地王公势大难制,政局混乱,有小道消息称,建议苏莱曼王爷监国。这时候他出帕格达,明眼人都知道,这是王爷在避祸呢。
如果仅仅是苏莱曼倒也罢了,问题是,他走的时候,把陛下的孙女伊玛尼也一起带走了!
耶卢撒冷之战,损失的不仅仅是帝国军人,为鼓舞士气,皇子亲自带队冲锋,战死沙场。皇子膝下只有一个十九岁的女儿伊玛尼。
那么,谁娶了伊玛尼,谁就是合理合法的帝国下一任继承人!
根据联络员的信件,苏莱曼似乎早有预谋。伊玛尼和他的孙女交好,两人经常一起游玩,苏莱曼玩了一手偷梁换柱,把孙女留在帕格达,给伊玛尼换上孙女的衣服,带出了帕格达。和他们同行的只有大埃米尔(阿拉孛国家最高军事长官,类似于元帅)之孙、武官加里伯。
麦克尼仔细看了两遍,道:“看来,苏莱曼王爷是为帝国着想啊,害怕伊玛尼公主落到居心叵测之徒手中,成为他们谋朝篡位的工具,这才借微服私访的机会把她带出来。”
“我确信如此。中枢,终于要乱起来了啊。如果他们被害了……传我命令,全力搜寻苏莱曼王爷!”
“遵命,我这就去安排,伯卡,现在着急也没有用,我们还是耐心等待,说不定……”
麦克尼话音未落,一阵激烈的敲门声响起,麦克尼大怒,这还有没有礼法!
他一把拽开门,是一名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信使。
信使开口大喊:“乌姆利姆港急件,急件!昨夜哈桑炸毁罗福兰水库,水淹乌姆利姆港,洪水穿城而过,民众没有防备,死伤惨重,死伤惨重!”
当啷一声,乌萨利姆手中的咖啡杯摔落在地。
整整十分钟,法拉节点指挥室里,鸦雀无声,只有传令兵低沉的呼吸。
太惨了。
昨天夜里,阿克巴、扎哈维、奥萨马和妮芭丽四人使用大量魔能晶石炸毁罗福兰水库中央控制室。
罗福兰水库在穆尔台兹的命令下蓄水,准备水灌门萨罗法拉节点。到昨日傍晚,已经整整蓄水六天,蓄得满满!
洪水滔天,自西北向东南方倾泻而下,冲垮乌姆利姆港城防,从码头咆哮灌入海中。
大多数民众都在梦中,毫无防备。
一万六千人死,伤者不计其数,四千多间房屋被毁,半个乌姆利姆港被夷为平地。
达克脑子空了,完全空了,艾拉义、萨希尔、莱蒂法、马杜克、马泰迪没有一个人敢说一句话,他们也全傻了。
过了好半天,萨希尔首先稳住心神,咆哮道:“这不是我们做的,不是我们做的!我们从来,自始至终,根本,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那个水库,根本不是攻击目标,我们不想杀人,如果想杀,突击港口的时候就已经——”
达克疲惫地抬起一只手,阻止了他说下去,这些他知道,他都知道。但是,乌姆利姆港的百姓,不知道。
艾拉义道:“如今之计……先抓那四个混蛋,让他们自己说,这事跟我们没关系。再帮助乌姆利姆港灾后重建……嗯,这似乎也不妥……但是……嗯……”
“最大的危险,就要来了,”达克抬起头,眼睛里全是血丝,“各位,立即转移,到地层深处去!”
与此同时,护教圣军指挥帐篷里,穆尔台兹大笑三声,又大哭三声。他的双眼,同样一片血红。
“哈桑,你这个混蛋,我不杀你,誓不为人,誓不为人!”
[394.第五十一章 血月(2)]
一一夜之间,形势急转直下。
哈桑从一个领导被欺凌者奋起反抗的英雄,变成了灭绝人性、罪行累累的刽子手。
乌姆利姆港,这颗阿拉孛帝国海畔明珠,被他毫不留情地一脚踩碎。
狂暴的洪水不但摧毁了一半的城市,还摧毁了不少码头和无数大大小小的船只。上百家商会血本无归。
港内哭声震天。
同时,不少门萨罗人拍手称快,认为大首领的报仇痛快淋漓,足以让地上人丧胆。但更多的门萨罗人却表现出对前途深深的忧虑。
以区区两万门萨罗人,与整个乌姆利姆港对抗,甚至与整个地上世界对抗,这怎么做得到啊!
也有人觉得奇怪,在突击乌姆利姆港的时候,大首领不是表现的相当克制和明智吗?怎么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场洪水?难道说那时候的克制是故意麻痹敌人的?
达克做了两件事,第一,通过门萨罗人原先的联系渠道把门萨罗人与阿克巴小队的关系散播出去,这么做有多少人相信,那只有天知道,效果也微乎其微,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好;第二,全力以赴,把所有门萨罗人向地层更深处转移。
第二天一早,所有封锁地道入口的护教圣军全部撤走,已经不需要他们来进行封锁,被仇恨烧红了眼的乌姆利姆港民众自发组织起来,轮番封锁、监视。
数个大商会联合发布赏格,一颗门萨罗人的人头,两千迪纳尔,无论男女老幼。
门萨罗世界被愁云惨雾所笼罩,复仇的兴奋过去之后,是惶恐和紧张。
达克日子难过,穆尔台兹就轻松了,他现在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舍利夫老弟,门萨罗人,这颗寄生在阿拉孛躯体上的毒瘤,终于要被铲除了。”
舍利夫有些魂不守舍:“呃,是的,这是好事。”
“看起来你还有点不相信,看看外面吧,民众在自发组织巡逻,每一个路口,每一处空地,每一分每一秒都有人紧紧盯着;一直出工不出力的城防队,现在也认真起来了;商人们在踊跃捐输——这哈桑是不是傻?平白无故送给我们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哈哈!”
“但是,现在有种说法,是门萨罗人中的叛徒、逃兵策划了这次袭击。跟门萨罗人没有直接关系。”
穆尔台兹停住笑,认真道:“我确信如此。以哈桑的水平,不可能出这样的昏招。但是,现在事实如何已经没人关心了。大家在意的是,死人了,死了很多人!必须有人为此负责,谁来负责呢?门萨罗人,全体门萨罗人。地上人对门萨罗人本来就充满了猜疑和敌视,哪怕一点小小的分歧都会被投射到无限大,更何况,那几个混蛋的手段已经灭绝人性。”
“也就是说,就算没有这次的事,双方也会彼此仇杀?”
“说对了老弟。我们要做的,只是轻轻推一把。”
“那个哈桑,还真是可怜,平白无故当了替罪羊。”
“也不全是,谁让他驭下不严呢?现在,他很难有翻盘的机会了。将来的史书上,会把他写成一个暴君,一个昏君,一个走投无路的、丧心病狂的疯子。除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