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听起来像个凶巴巴的老太婆：“先别管我是谁，现在沿着左手边的墙往前走，墙上有洞。”
达克急忙朝前爬了几步，透过滚滚浓烟，果然看到厚重的蜘蛛丝后面有一大团黑影，似乎是个洞。
“蜘蛛丝太厚了，过不去！”
“后退。”
达克刚刚往后一缩，两根黑黄相间的螯肢就从洞里探里出来，好似两把锋利的剪刀，将蜘蛛丝全部割断。
“有蜘蛛！”
“它不会伤害你的，快进去，跟着走！”
凶猛的火蛇席卷而来，达克没得选择，一咬牙一低头背着女孩钻进洞去。
迎面是一只看起来凶恶而恐怖的黑底黄花蜘蛛，但是蜘蛛并没有攻击他，见他们进来，掉头在前面引路。
这条通道不太宽畅，但达克可以屈着身子四肢着地爬行，很快把火场抛在了脑后。
老太婆的声音又响了：“因为你这个愚蠢的家伙，整个洞穴要变成一片火海了，年幼的女皇失去了它唯一的庇护所，将来也只能向怪物摇尾乞怜，特诺蒂兰蜘蛛一族最后的希望完了！”
“女王什么的我不知道，但，火是可以灭掉的。”
那个声音恶狠狠道：“你不知道蜘蛛怕火吗？我们——不，难道要他们用血肉之躯去填？”
达克大声道：“用不着！你能控制它们吗？把洞穴的口用蜘蛛丝封起来，越厚越好！”
“蠢材，蜘蛛丝也是怕火的！”
“蠢的是你！把跟这个洞穴连通的最窄的位置，用蜘蛛丝封起来不就行了？”
那个声音突然停止了。
达克放松四肢，趴下休息。见他不动了，背后的小女孩儿有些担心，小手又扳住他的肩膀：“嗯？呀？”
达克笑着拍拍那只小手：“不会说话，只会嗯呀嗯呀的叫，就叫你恩雅吧。”
“嗯——呀？”
“对，”达克偏偏头，朝背上的小女孩露出八颗牙，“你，恩雅。”
小女孩很兴奋：“嗯呀！嗯呀嗯呀！”
达克嘿嘿傻笑了一番，这丫头，不咬人的时候明明就是个天真的小孩嘛，不过，刚才那个凶巴巴的老太婆说什么蜘蛛女皇什么怪物的是怎么回事？
难道现在控制特诺蒂兰的不是蜘蛛女皇，而是那个什么怪物？守卫特诺蒂兰的苔藓武士体内竟然有铁列克里树残片，那么它们是怪物的手下了？蜘蛛女皇和怪物是什么关系？她的衰弱又意味着什么？这个小女孩到底是谁？老太婆能控制蜘蛛，她又是谁？难道她是蜘蛛女皇？
达克一脑袋问号，有个念头在脑海中一沉一浮的，但他怎么也抓不住。
正在思考，老太婆又在他脑袋里说话了：“火已经灭了。本来应该吃了你作为惩罚，念在你将功补过的份上，饶你一命。”
达克笑道：“还真得感谢您，不过，您能给我找个宽敞些的地方说话么？我不能老这么爬着讲话啊。我可是个习惯直立行走的人类。”
老太婆道：“往前爬十分钟就有了。”
“那没问题，不过呢，您还得给我背上的小蜘蛛女皇——嗯，应该叫小蜘蛛公主吧，找点能吃的东西，喝鼻血肯定不是办法。”
老太婆没有回应，过了好久，才道：“你怎么知道的？”
达克耸耸肩：“她如果是普通女孩，早给吃得一干二净了吧？刚才火一亮，巢穴里只有一个大个头的、破了的茧，茧壳是从里边咬破的，除了她还能有谁？四周黑洞洞的，我什么都看不见，她却能知道两只蜘蛛准确的袭击方位——她能感受到蜘蛛丝传来的震动，对不对？”
“就这些？她见了蜘蛛也会害怕！”
达克提高了声音：“那是因为袭击者比她的个头大、力量强！有些种类的蜘蛛，在刚刚破茧而出的时候，会赶紧爬到母亲背上去——虽然我是男的。喏，现在她睡着了。人类的女孩，突然放到这种环境里，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勇气和定力？最后，她全身冰凉，跟我贴在一起这么久了，还是冰凉。”
老太婆凶狠地道：“就算你说得对，那又怎么样？你想拿小公主来威胁我吗？告诉你，我马上就可以把你的脑袋炸碎！”
“错了，您根本做不到。您一开始竭力把我们挡在特诺蒂兰之外，后来又突然改变主意，想方设法指引我来到这里，救走小公主，如果您能搞定一切，是断然不会这么干的。这说明，您需要我的帮助。哦对了，‘炸’这种方式，恐怕蜘蛛学不会，我从来没见过火属性的蜘蛛——万一弄出个火灾什么的，一锅端就麻烦了。是不是，女皇陛下？”
老太婆放声大笑：“果然狡猾，人类啊，不管过去了几千年，还是一样！前面有个大厅，进去，我告诉你所有的真相！”
达克依言前行，过了一会，前方通道变宽，钻过去，果然出现了一座大厅。里面萤光闪动，四处布满了他坠落洞窟时看到的那种萤光草。
“我可以点火吗？这种闪来闪去的蓝光让我眼睛不舒服。”
“可以，这里没有多少蜘蛛丝，我尽量保持了原貌，不会引发火灾的。”
达克拍拍手，使魔变成火炬形状，火炬头红光一闪，温暖的红光照亮了冰冷孤寂的大厅。
这是一座古朴典雅的大厅，四周耸立着十余座蜘蛛雕像，大厅中间是一座人类雕像，他全身披着坚固的铠甲，一只手拄着巨剑，另一只手伸向远方，目光炯炯。
达克道：“如果我没猜错，现在应该是在特诺蒂兰的底下，对不对？”
“这里是特诺蒂兰地下唯一安全的地方了——特诺蒂兰王国历代国王的陵寝。”
“特诺蒂兰不是城市吗？怎么又成了王国？”
“没错，三千年前，它确实是一座小规模城市，后来规模越来越大，在两千五百年前灭亡的时候，它已经是统治整个南方丛林的唯一的大国了。”
“那么，这么强大的国家，是怎么建立，又是如何灭亡的呢？它和蜘蛛一族，又有什么关系？那怪物到底是什么？”
“别急，年轻人，从你现在站的位置开始，慢慢向右走，墙上的壁画会告诉你一切。”
达克缓缓走到墙边，发现墙上果然有些深浅不一的黑色壁画——或许最初不是黑色，年代久远颜料变色就成现在的样子。
“在那场毁灭特诺蒂兰的内乱当中，这里曾经保护过八百多名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他们中的画师为了表示感激，把整座城市的历史画在了墙上。”
“明白了，但毁灭王国的内乱又是什么——好，不说了，我来看看。”
达克在第一幅壁画前俯下身去：“这第一幅画是三个人和一群人同时向太阳叩拜？他们身边放的什么？一根有毛的横棍，一根分节的竖棍和一根分岔的树枝？”
“错了，那是一把穆卡威特、一根图腾柱和一把鱼叉，象征着崛起的三个部落组成的强大联盟”
达克一惊：“那三个部落难道是……”
“不错，他们一个统治陆上、一个统治沼泽，另一个统治河流，他们今天分别叫做阿特拉斯、亚诺马和神堡。这，就是特诺蒂兰之始。”
[239.第七十三章 乔治的判断]
当达克在地下宫殿中背着年幼的蜘蛛公主探索壁画时，乔治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有滋有味地用芦苇管吸溜着亚诺马部落提供的蜜汁青叶茶。
莱莉气呼呼地跑进来：“我尊敬的黑暗使徒乔治大人，我哥和伊莎贝拉姐在前边拼命，您在这儿倒清闲啊？”
“谁说我清闲了？战士们有战士们的战场，我们也有我们的战场啊。”
“在床上躺着？”
“不不不，我们不能让战士们打莫名奇妙的仗啊，最起码，得知道跟谁打，为什么打。”
“听您的意思，铁列克里树的奥秘，搞明白了？”
“缺乏有力证据，目前只有猜想。”
“猜想也得有根据吧？”
“看来我不给出一个让您信服的解释，您一定还会坚持认为我是在消极怠工。那么，我先从最符合事实的方向开始分析。”
“洗耳恭听。”
“根据亚诺马部落的经验和这几天斥候的回报，发现一个规律，凡铁列克里树比较集中的地方，附近必定有蜘蛛巢穴，而且有数量庞大的蜘蛛来守卫，联系铁列克里树低效的繁殖和移动方式，你猜猜，它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如同一道闪电划过脑际，莱莉惊道：“寄生与被寄生？不可能的，蜘蛛那么多，也没见有那么多铁列克里树啊！”
“还记得雷鸣之河的鬼脸乐师和蛇蝇吗？鬼脸乐师享受的，必然是蛇蝇中那些最健康，最强壮的个体——好不容易饱餐一顿，总得吃点好的不是吗？”
“寄生于精英个体之上？那岂不是意味着——”
“挖一棵完整的贴列克里树，看看它的根部有没有蜘蛛残骸就知道了。对了，昨天我跟你提过铁列克里树的真实身份，你还记得吗？”
“当然，角质化的史莱姆嘛。”
“史莱姆是非常优秀的分解者，没有足够的营养或魔能它不会进行分裂生殖，现在铁列克里树一个劲儿往外冒，你说，除了吸收蜘蛛的生命力，它还能怎么办？”
莱莉点点头：“有道理，我要不要跟两位酋长说一声，让他们制定一个采伐和探索计划？”
乔治摇头：“现在必须集中全部力量防守，没必要为这种事兴师动众。另外，你怎么理解‘女皇’这个词？蜘蛛女皇呢？”
“往哪方面理解？”
“社会结构。”
“阶级分化——奴隶制甚至封建制国家？别开玩笑了，一群比较聪明的蜘蛛而已。再说这个词是亚诺马和神堡给它安上的，具体怎么样谁知道。”
“据先前探路的亚诺马部落武士回报，蜘蛛懂得协同作战，还懂得远近程搭配和调整火力分配。它们和多兰德阴暗角落里捉苍蝇的蜘蛛，可是两码事啊。”
“你的意思是那个蜘蛛女皇是一只史诗级的蜘蛛？”
“是不是史诗不好下结论，但它一定有高度的智慧，估计不会比我们低。那么，问题来了，一只聪明绝顶的蜘蛛领袖，怎么可能对种群内精英被寄生的情况不闻不问？”
“互利共生行为？”
“绝不可能。蜘蛛什么好处也没有——它们是护卫，是苦工，是食物，失去所有一切，而史莱姆享受一切。”
莱莉一惊：“奴役和被奴役？蜘蛛是奴隶？你怎么想到这个的？”
“日月之战的传说。三个部落互不统属，传说却大同小异，特别是关于蜘蛛女皇是月神走狗这一点，几乎没有分别，也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蜘蛛女皇的背叛。这很可疑，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奴隶敢于怠工？我怀疑，她一定预见到了日月之战的结局。”
“她知道太阳神特南辛的力量？”
“漂亮的回答。太阳神存在与否其实不重要，关键是那种被称为‘太阳神’的力量一定是切实存在的。那就是火，比如，在决战之时，太阳神特南辛就使用火蛇杀死了月神柯约莎。”
“火……”莱莉咬着嘴唇想了一会，突然一捶小拳头，“我明白了。如果所谓月神是一只史诗生物，那么它的属性特征一定跟环境保持一致。南方丛林潮湿多雨，河湖沼泽众多，它一定是个水属性的家伙，对于火一定是不喜欢的！”
说着说着，莱莉的思路开始越发顺畅，眼睛也渐渐亮起来：“蜘蛛同样不喜欢火！火会烧死它们，毁掉它们的巢穴，烧光它们赖以生存的丛林，但蜘蛛女皇很清楚火的威力，于是坐看月神柯约莎作死？”
乔治微微颔首：“你想的和我大略相同，但有一点，既然月神能强大到用寄生方式奴役蜘蛛一族，那么它又怎么可能不知道火的威力呢？”
莱莉一时语塞：“呃，那个，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了，我怀疑，阿特拉斯、亚诺马和神堡三族的传说都被故意误导了，就是要让所有人在‘火’这个圈子里出不来！”
“为什么？”
“南方丛林极端天气多发，经常有暴风雨和相伴而来的闪电、落雷，几乎每周都有三四次，但是，我们来了这么多天，有没有听说过一例闪电击中森林引发火灾的消息？”
“咦？这个……似乎真的没有，为什么呢？你别跟我说那个什么月神能控制闪电的方向啊！”
“很遗憾，正是如此。你还记得我们跟阿特拉斯大祭司库鲁马交手吗？那家伙的闪电法术十分厉害，但我们毫发无损，为什么？”
“金属导电，你用两个金属傀儡把电吸走了，引入了大地。”
“对，那么我为什么要把金属傀儡变成又高又瘦，完全不适合战斗的样子？”
“因为越高的东西越容易导电……”莱莉说到这里，突然惊讶地倒退了两步，“我明白了，你，你的意思是，那些铁列克里树——”
乔治一声大喝：“就是这样，铁列克里树的本体就是所谓的月神！它是隐藏在沼泽下的角质化特殊史莱姆，部分身体变成高而长的形态，把雷电吸走，避免引发火灾！”
莱莉急切地补充：“所以它是个风水二属性并存的史诗生物！对火有天生的畏惧，蜘蛛女皇很清楚这一点，但因为本族无法用火，所以坐视和观望它被火分割消灭！这样一来，蜘蛛一族就可以重获自由！但是，但是……”
乔治笑眯眯地望着她：“但是什么？”
“但是蜘蛛一族到现在也没有重获自由，而且，既然火是个被故意误导的方向，那么第一次打败月神柯约莎的，到底是什么？又是谁误导了所有人？”
乔治笑道：“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按照人类社会的发展规律，既然已经有了酋长、祭司、武士这些分工，那么生产技术也必然会提升到相应的阶段，但有一样东西，无论是阿特拉斯、亚诺马还是神堡，都没有发现它的影子。”
“是什么？”
“铁。”
“铁？”